第48章
第48章
那張臉真的很平凡很普通,胖胖的,扔在人堆裏可能一轉眼就找不到。
本來程逸不該注意到他,但他忽然起身,又在圖書館哭成這樣,程逸沒法不在意,他驚訝地看着那人走出去,東西都沒拿。
雖然不清楚怎麽回事,但心頭湧出的怪異感還是讓程逸起身追出去了。
那個人走路不快,程逸跑出圖書館大門就看到他,對着背影叫了聲,“喂。”
聽到程逸的聲音那人一下停住腳,但沒有回頭。
程逸心裏覺得很奇怪,走到那人面前,想掏出張手紙給他,可是摸遍口袋也沒有找到一張,他正有點尴尬,忽然就聽到這個人甕聲甕氣地說。
“你還記得我嗎?”
程逸不解,眼神疑惑地看這個人的臉,然後搖頭,“我認識你?”
“大一的時候……”這人吸了吸鼻子,低着頭說:“他們嘲笑我的身材,只有你出來,幫我說句話。”
程逸努力回想,但他根本想不起來,他問:“我說什麽了?”
“你說胖點怎麽了,健康就好,胖點也是人家爸媽的心尖肉。”
程逸有點尴尬,心想我還說過這種話呢?
“你不記得了。”
程逸撓撓頭,有點後悔追出來,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追出來。
“我給你的情書,你也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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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逸感覺後腦勺讓人敲了一棍,腦子一片空白,看着這人哭得滿臉淚痕的胖臉不知該作何反應,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嘴裏硬擠出兩個字。
“……情,書?”
男生的腦袋更低了,生了幾顆暗瘡印的臉頰發紅,“我很用心畫的,我很喜歡你,既然你可以接受男生,那我也想讓你知道,我從大一就喜歡你了,以後也會一直喜歡。”
他說這些話的神态十分羞澀,呼吸也忽然變得粗重。
他生得太胖了,胸膛都是厚厚一堵,鼻息急促的時候胸口也在用力起伏,好像興奮得喘不上氣,都不太像個人,更像什麽動物。
鏡片後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程逸看,程逸被他看得毛骨悚然,雞皮疙瘩一陣接一陣。
“我給你畫的情書都是我夢到的你,特別,特別美,我會為了你減肥的,到時候你可不可以……”男生有些語無倫次地說着。
程逸聽不下去了,“閉嘴!”
男生突然被兇,好像吓了一跳。
程逸怒火攻心,他終于明白了為什麽這人現在來給他畫這些。
“我罵你變态都他媽委屈你!我要早知道你這麽喪心病狂,那天我絕對不會幫你說話!”
男生整張臉忽然漲得通紅,表情委屈又難堪。
“你也別侮辱情書,美院有你這麽倒胃口的學生是美院的恥辱!”程逸氣得後腦勺一陣陣發麻,只要一想到這個人做夢跟自己做那種事,還畫出來當情書送給自己,就惡心得兩眼發黑。
“我警告你,以後一次都不要讓我看見你。”
“還有你那些惡心的畫,有多遠滾多遠。”
程逸無比厭惡地說完便轉身離開,不願和這種人多說一句廢話,他快步往圖書館大門走,卻未想到這個人竟然追了上來。
程逸沒有防備,被他從後面用力抓住了手腕,力氣大得好像他的手是鐵打的,程逸被他用力一拽,胳膊都險些脫臼。
他吃痛地想甩開,可像山一樣的身體已經壓過來了,距離近得程逸都能聞到他的呼吸,把程逸惡心得臉色發白。
他應該在說什麽,程逸看到他情緒激動得嘴巴不停地開合,但他一句也沒聽清。
抓住他的那只手并不冷,還挺暖和的,但是陌生的體溫只讓他感覺非常不适。
“你別碰我!”
手腕疼得像快被捏斷了,程逸眉頭緊蹙地拼命掙紮,戴着紅繩的左手用力想把自己的右手抽回來。
可是男生的力氣太大了,快二百斤的個頭沒一斤是白長的,程逸在他面前瘦弱得像豆芽菜,不堪一擊。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這不尋常的動靜,見程逸明顯抗拒,幾個過路的男生反應極快,馬上拔腿沖了過來。
男生很快就被他們合力按倒在地,可他抓着程逸的手還是不肯松開。程逸疼得眉頭緊鎖,實在受不了,擡腿踢了男生胳膊一腳,這才把手腕抽回來。
“你沒事吧?”有人問。
“有事。”程逸抖了抖生疼的手腕,懷疑骨頭有事,“我要報警。”
他原本并不想把事情鬧大,但對方要是個神經病,他就算出于自保也不應該繼續想着息事寧人。
既然已經鬧到了要報警的程度,那虞見深那邊再瞞着就不禮貌了。
程逸給虞見深打了個電話,但由于事前瞞着,他難免有些心虛,打完電話了又有點後悔,覺得虞見深這麽忙,也不是就非要知道。
他的手腕被噴了白藥,萬幸并沒有傷到骨頭,過幾天就沒事了,就是這幾天手疼最好不要畫畫。
虞見深來得特別快,程逸坐在醫務室的凳子上單手玩着手機,還在想估摸得等多十分鐘,就見一個身高腿長,西裝革履的男人推開門走進來,忍不住驚訝,“你闖紅燈啦?”
虞見深沒有說話,臉上表情是少有的嚴肅,眼神一點溫和不見,他快步走向程逸,問:“傷哪了?”
程逸就把藥味濃烈的手腕擡起來,“這。”
虞見深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肘查看,見竟然只上了白藥,搖頭想拉程逸起來,“去醫院看看。”
“不用了,又沒傷到骨頭。”
程逸不想小題大做,反手去拉虞見深的手指,把人拉到身邊的座位上,“你給我吹吹就好了。”
虞見深心疼地蹙緊眉,鼓起嘴幫程逸吹吹手腕。
溫熱的呼吸撲在程逸手腕的皮膚上,有點熱又有點涼,程逸的心都跟着顫了一下,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好了好了。”他臉有點燙地收回手,“真沒事,現在不疼了。”
虞見深伸手摸了摸程逸的臉,又用臉去貼,溫柔親昵。
程逸的臉很熱,沒有躲開虞見深過于親近的舉動,低聲說:“可別告訴我爸媽,你知道就行了,我不想他們擔心我。”
“好。”虞見深答應着,偏頭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臉,“在這裏等我,我出去看看。”
程逸點點頭,眼神不舍地看着他走出去。
他知道虞見深幹嗎去了,現在人都在外邊,連同那個粉色信封。
畫畫的那個男生一口咬定了這是情書,拒不承認他對程逸的騷擾。美院方面自然不希望事情鬧大,只想大事化小,在中間和稀泥。
程逸原本在醫務室裏坐着,後來又被人叫了出去,見這件事要被定性為惡作劇,男生寫道歉信,學校通報批評了事,他又被這和稀泥護短的操作惡心得頭疼。
也顧不得虞見深在這了,讓他們等着,給周末唯一留下沒走的室友打了個電話,讓他把自己抽屜裏的幾個信封取過來。
衆人不解,只有那男生變了臉色。
沒過多久,程逸叫來的室友出現了,送來了另外的信封。
程逸把幾個信封扔到桌上,讓他們自己看這些所謂情書,然後拉住虞見深的手不讓他過去,“你就別看了。”
“為什麽?”虞見深問。
“沒有為什麽,我不要你看。”
虞見深沒有答應,也沒有走過去,他站在原地看他們打開信封,眼看着那位到場的系主任看完後臉色變得鐵青,便拉開了程逸的手。
程逸急了,拉不住了就去抱他的腰,“你別看!”
可他攔不住虞見深,那些畫還是被他看見了。
程逸不怕被其他人看到,他就怕虞見深看見,難堪得臉色蒼白,好像那些不是畫而是照片,他被人當着虞見深的面淩辱了。
“你別看。”
他的聲音止不住發顫,整張臉深深埋在虞見深的後背上,不敢看虞見深是什麽表情。
虞見深伸手拿過那幾張畫,一張張看過去,看那上面畫得尤其精細的程逸的面孔,還有程逸的身體被人擺成各種奇怪的姿勢。
他沉默不語,房間裏的其他人也不敢說話,只感覺這房間的氣壓忽然低得驚人。
過了一會兒,虞見深把這些畫對折放到桌上,擡臉看向系主任,問:“你應該有孩子吧?”
系主任點頭。
“如果這畫上是你的孩子,你能受得了嗎?”虞見深手掌溫柔地拍了拍程逸抱住他腰的手臂,再握住他系着紅繩的手,說:“我受不了。”
“這不叫情書,這是非常嚴重的性騷擾,我們不接受任何和解。”
程逸像鴕鳥一樣躲在虞見深背後,又像雛鳥尋求庇護。
他看不到虞見深罕見冷若冰霜的面孔,只能聽到虞見深的聲音,聲帶振動從溫暖的血肉裏出來,進入他的耳朵,有力的,充滿安全感。
“我們要求學校立即開除這個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