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深宮魅影二
白鶴準備好車馬,便先行一步了。
我目送他走遠,無聲嘆了口氣,轉頭道,“楚師弟,我們也走吧。”
他點頭。
我剛想說讓我來駕馬,楚天常卻先一步進了簾子裏。
他倒是真不客氣。
但如果讓他為我駕馬……
我抖了抖,還是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
忙不疊的爬上去,揮一下鞭子,馬沖了出去。
如我所料,一路無話。
還好隔着簾子,我在外面駕着馬,沿途青山綠水,我一邊吹風,倒也樂得自在。
他在車裏一直沒說話,也不知是否睡着了。
又駛過一段路程,我擡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挂在頭頂上了,火辣辣的,衣服貼在身上。我拿袖子抹了兩把汗,頓了頓,還是試探着開口,“楚……楚師弟,要不咱在前面樹蔭下歇會兒再走?”
隔着一會兒,從背後悠悠的傳來一個“嗯”字。
我松了一口氣。
在前邊兒陰涼處停了那車,徑直跳了下去。
口渴得厲害,但想起水袋還在車裏。
我又輕輕靠近馬車,“楚師弟,你要不要下來歇會兒?”
聽裏面似乎沒動靜,難道是睡着了?
我又輕嘆氣,只能等他醒來再說了。我悻悻的轉身,他卻又掀開簾子跳了下來,手裏拿着水袋。
我又尴尬的笑了笑,“楚師弟,原來你沒睡啊。”
他将水袋給我,又往樹蔭處過去,“路上太颠簸。”
看來是睡得不好,我忙答“難道是太快了?待會我慢點。”
他看我一眼,沒說話。
場面一度又開始安靜。
我低頭看地上的光斑,又在心裏“唉”了一聲。碰到他,我嘆氣的次數真的很多啊。我道,“楚師弟會禦劍,原是可以不必跟我遭罪的。”
他看不出喜怒,“你在下逐客令。”而且是陳述語氣。那他這是……在提醒我?
乖乖。我聽完大驚,這要從何說起啊。
我忙擺手,“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我拖累了楚師弟。”
平心而論,我确實是很高興他陪我一路的,盡管他不說話。但一想,既然沒結果,又何必要讓自己越陷越深。
又上馬車,這次,我放慢速度,倒沒早前颠簸得厲害。
一路悠閑,暮色蒼茫的時候,我們已經駛進了密林裏。光線很快暗了下來,霧氣又極重,看不真切。
我看了看旁邊,“籲”了一聲将馬車停了下來,又轉頭道,“我們還是在這裏歇息了罷,今日怕是不能再走了。”
別說這馬奔波了一天也該喝口水了,這天要黑了,這深林裏也不好趕路了。
我剛說完,他竟不知何時掀開了簾子,坐到了邊上。
我吓一跳,又盡量若無其事的道,“趁着還看得見,我去拾些柴火。”忙不疊的下車去。
待我回來時,他已經将馬車卸下,又找到一處避風的石頭了。馬在旁邊的溪裏喝水,他在石頭處坐着。
我将柴火點燃,又将幹糧和水拿出來。
霧氣越來越濃,林子裏已經完全看不見了。我和他圍着火坐着。火光跳躍,發出“噼啪”的聲音。四周寂靜。
“楚師弟為何要來玉虛山呢?”
我這純粹又是沒話找話,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我也想和他說說話。
當然,我也沒報多大期望。和他好歹也相識了兩三年,我大概算是了解他的。
“因為我只能去。”他看着火光道。
“只能去?”難道是跟他們一樣,被家裏人逼的?
他沒回答我這個問題,卻突然将目光移向我我,別有深意似的說了句,“就好像我和你,是注定要走一程的。”
我咬在口裏的餅還沒咽下,被他這句話給直愣愣的卡在了喉嚨裏。他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我和他注定要走一程?是指緣分嗎?
要不是我對他略有了解,我會将這話當成……很有深意的話的。
我使勁咽下這口餅,整理了下心緒,正要試探着問他是什麽意思,他卻已經閉目靜坐了。
我只好噤聲。
拿起水袋猛灌了一口,又輕聲捶了幾捶後背,才感覺通暢了許多。
這林子裏霧氣大,濕氣也極重,萬一着涼可不好。我蹑手蹑腳的去馬車上拿了鬥篷來披在他身上,又往火堆裏添了柴火。
他似乎已經入定了。
火光在他臉上跳躍,竟有幾分柔和。山風吹來,墨發貼在臉上。我忍了半天,終于還是按耐住過去為他捋一捋的想法。
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從來都是冷言寡語,不茍言笑,他不孤獨嗎?他又會在何人面前露出笑顏呢?
越想竟越舍不得将目光移開。
月光從樹葉中穿透下來,似朦胧的紗。
次日,我将行禮搬上馬車,正打算去叫他,他已經過來了。
手裏拿着昨夜的鬥篷。
我笑着說了句,“師弟早啊”,他将鬥篷遞給我,對我說了句“多謝。”
他對我說謝的次數可真是少的可憐啊。
我征求他的意見,“我們動身吧,趁着現在涼快?”
他“嗯”了一聲。又補充道,“今日我驅馬,你進去歇着。”然後不等我回答,自顧自的坐在了外面。
我愣了片刻,朝他笑了笑,還是鑽進了馬車。
他說的任何話,我似乎都不會反駁啊。
又接着趕路。
馬車倒駛得四平八穩的,很快我便睡意來襲,昨日夜裏,我怕有野獸這類的來襲,又怕火熄了着涼,一直守到天亮才打了個盹。
現在倒睡了個好覺,醒來已時正午。我撂開簾子,馬車停在一邊,路邊有一茶棚,楚天常在茶棚裏喝茶。
我下去,坐在他旁邊,又招手要了一壺茶。
他看我一眼,淡淡道,“醒了。”
我“嗯”了一聲。
天氣正熱,婵聲從四面傳來,店家将茶端上來,又回去接着打盹。
或許是有過昨天的相處,今日倒愉快很多,就算不說話也還沒那麽尴尬。只是,看他沉默,我總忍不住想要跟他搭話。
我四處張望“這是哪兒了?”
他将杯子放下,道,“還遠。”然後又無話了。
我笑道,“楚師弟……”他卻打斷我,“既然沒在山上,你可不必以師兄自稱。”
我……
我讪笑,“說的也是。”
當然了,你怎樣都是對的,我對你無條件服從。
何況,你從心底裏根本就沒當我是大師兄罷,你可從來沒叫過我大師兄!
但是,不叫師弟叫什麽?
楚天常?不行,這樣顯得太生疏了。
但是,天常……會不會又有點太親切了?
我正色道,“既然如此,那我以後喚你天常兄罷。”
想我堂堂玉虛門的大師兄,還要喚小師弟一聲兄長!
楚天常略沉吟,然後端端正正的答了一個“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