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第2章 重生
春日裏,日光融融,午後的陽光透過窗射入屋內,落在厚重的帷帳上。
一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推門而入,她一手端着盛滿烏黑的藥汁的碗,另一只手掀開帷帳,對着裏面的人道:“二小姐,起來喝藥了。”
沒了帷帳,陽光直接落在床上人的臉上。
刺目的光,加上耳邊擾人不休地聲音,沈雲夢直接睜開眼,漆黑如墨的眼珠子準确地盯着吵人的小丫鬟。
小丫鬟聲音一頓,不由得向後退了半步。
自從二小姐從昏迷中醒來,整個人就變得好可怕。
一雙烏漆抹黑的眼睛,就像是什麽兇獸似的,仿佛随時都有可能撕開她頸脖。
小丫鬟怯懦地伸手,把藥碗遞了過去,再次道:“二……二小姐,喝藥了。”
沈雲夢半坐着,沉默片刻,然後伸出一只蒼白瘦弱的手,接過藥碗仰頭一口悶掉。
苦澀的藥味不斷在兩人之間回蕩,逐漸充滿了屋子。
但床上的人,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根本感覺不到苦味一樣。
小丫鬟默默接過碗,見沈雲夢再次閉上眼,心知今天的任務到此結束。
她放下帷帳,行了一個禮,然後退了下去。
關門聲響起,閉着眼睛的人再度睜開。
沈雲夢舔了舔唇瓣,苦澀的藥味讓她腦袋無比清醒。
她脫下衣服,解開被包裹的傷口,白嫩纖細的手指對着即将愈合的傷口,狠狠抓開。
四根手指陷入皮肉之中,頓時布滿血跡,剛剛愈合的傷口,再次變得血肉模糊。
沈雲夢疼得身子直顫,額角不斷滲出細汗,刺鼻的血腥味溢滿這個狹小的空間。
感覺到差不多,她用另一只幹淨的手,從枕頭下摸出一塊紅色魚形玉佩。
然後毫不猶豫地将玉佩塞入傷口內,殷紅的血肉瞬間包裹玉佩,在她的傷口處形成一個小小的紅色繭蛹。
與此同時,她的傷口也不再流血,沈雲夢感受到沒入身體的玉佩,正散發出一種溫和的力量。
那種力量順着她體內的經脈不斷的游走,她剛剛喝下靈藥所化的靈氣,逐漸被這種力量吸取。
随着時間的流逝,沈雲夢原本因為喝藥有些血色的唇瓣變得蒼白如紙,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比之前萎靡許多。
良久,她緩緩睜眼,看着面前紅色的小鯉魚,露出了自重生以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她終于拿到了,可以改變命運的鑰匙。
面前突然出現紅色小鯉魚,沈雲夢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她伸出手,任由小魚落在自己的掌心,化作一枚玉佩。
“好久不見,紅鯉。”她摩挲着玉佩,輕輕道。
紅鯉是世間罕見的靈物,每一件靈物都擁有非常多的作用,最為流傳的便是醫死人肉白骨。
前世,沈雲月不知道憑借這個作用,救了多少人,讓多少人趨之若鹜,為她舍生忘死,只求靈物救命一用。
而她,靈物真正的主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紅鯉一天天衰弱,布滿裂紋,最後四分五裂。
然後沈雲月将她叫過去,當着她的面,将紅鯉化為粉末。
在她絕望的目光裏,露出得意洋洋的笑。
她說:“你要記住,你不過是我身邊的一條狗,我讓你生就生,讓你死就死……不要奢望那些不屬于你的東西。”
什麽叫不屬于她的東西?
紅鯉明明是她的,是父親臨走前送給她的離別禮物,說讓紅鯉代替他保護他的寶貝。
她,沈雲夢,才是父親的珍寶!
可是那些人卻睜着眼睛說瞎話,颠倒是非黑白。
說什麽紅鯉是沈雲月的,她嫉妒沈雲月比她天賦好,就借機污蔑沈雲月,想要報複她。
她頂着忘恩負義的名號,在玄天劍宗受盡白眼欺淩;可真正的小偷,卻在仙門呼風喚雨,萬人敬仰。
沈雲夢握緊手中的紅鯉,現在不一樣了,她已經與紅鯉契約,再也沒有人能将她們分開。
不枉她前世花費那麽久的時間,查清楚了靈物契約的條件——主人的精血以及靈氣。
在知道這兩個條件後,她就明白為什麽自己沒能發現紅鯉的異樣。
她幼年時,根本沒有接觸過靈氣,後來去玄天劍宗,被确認為廢脈之人,就算修煉也難有寸進,好不容易修煉出靈氣,紅鯉已經被搶走了。
今生她本來也應該擔心的,畢竟伯母那個人絕對不會讓她接觸到任何有靈氣的東西。
可誰知這麽巧,明日玄天劍宗來人,她的傷一直不好,伯母再不舍得也得舍得。
奪人天賦本就是明令禁止的邪術,就算有那也是私下,沒人敢把這件事放在明面上。
她傷不好一日,就一日容易被發現,到時候可不是不入玄天劍宗這麽簡單。
因此,這幾天的藥裏都含有靈氣,今日的靈氣最多。
她喝藥,藥中的靈氣留存于經脈中,然後被靈物吸取,最後契約成功。
靈物認主成功後,沈雲夢終于放下心。
她真的沒死,她在十方滅神陣的祭獻中活了下來,而且重新回到六歲這年。
只可惜晚了一步,她醒來的時候,劍骨已經被奪走了。
垂下眼眸,沈雲夢将布條緩慢地裹了回去,每動一次,便是宛如刀絞般的疼痛。
越是痛,她越是想起那根盈盈如玉的骨頭,那是她的劍骨,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不曾擁有的劍骨。
想到再次失去的劍骨,她以為自己會無比憤怒、怨恨……
畢竟前世自己知道的時候就是如此,若不是那時還有點理智,只怕早就和他們拼命,然後墳頭草兩丈高。
可這次她并沒有,她現在非常冷靜,一點也不生氣。
真的,一點都不生氣!
也是,和一群死人有什麽好計較,好生氣的。
沈雲夢嘴角上揚,可烏黑的眼睛裏卻沒有半點笑意,眼底是平靜到極致的冷漠。
明天,真是期待極了!
第二日,沈雲夢早早被人叫起,一大堆人圍繞在她身邊,為她更衣、描眉、塗口脂。
沈雲夢端坐着,看着銅鏡裏那個病恹恹的小女孩,變得活力有氣色。
想到今天早上自己吃的,現在圍繞在身側的婢女,以及衣服上這些東西……
這些靈氣十足的好東西,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不過是為了讓自己能夠以凡人之軀去仙門,給她女兒做容器,伯母就舍了這麽多好東西出來,真是大方極了。
沈雲夢握緊手上的紅鯉,臉上閃現出一抹怪笑。
也不知道這些全都便宜了她後,伯母會不會氣到吐血。
畢竟她是個吃白飯的廢物,怎麽配得上這些奇珍異寶?
想起前世,這些東西在她身上還沒呆夠一天,就被換了……
沈雲夢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裙擺,嘴角帶着溫柔到極致的笑意。
妝扮好後,那些侍女攙扶着她,走過長長的回廊,繞過姹紫嫣紅的花園。
她的傷一直未好,又走了這麽久的路,額頭上已是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原本有些氣色的臉龐,重新變得病恹恹的。
好不容易走到客廳,她便聽見侍女通傳,說:“二小姐來了。”
不一會兒,客廳裏跑出一個美婦人,見着她一下子抱住,嘴裏心肝肉的喊着。
美婦人憐愛地替她擦了擦汗,責備地訓斥她身後那些侍女,那些侍女一個個地連忙跪下,嘴裏齊齊喊着,“二小姐救命,二小姐救命……”
其中一個大膽的侍女辯解道:“是二小姐想過來,二小姐聽說有仙人造訪,這才……”
“住嘴,不知所謂的小丫頭,還敢在我面前胡亂攀扯。”
美婦人語氣一厲,那大膽的侍女連忙磕頭,大喊道:“二小姐救命,救命,奴婢錯了,再也不亂說話了,您繞了奴婢這次吧。”
沈雲夢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一幕,腦中回想的卻是自己前世進入玄天劍宗之後發生的事情。
那時她單純的以為自己只是陪姐姐上學,就像族學那樣。
可在別人眼裏,她就是個為了仙緣不擇手段,心機非常的女子;是趴在“天之驕子”身上吸血的女人。
從一開始,她就被那些人排斥着。
可笑那時自己太天真,以為大家都是好人,想和他們做朋友。卻不知那些人在背後怎樣說她、笑她,暗地裏排擠她。
原來一切的源頭是在這兒,聽聽‘什麽叫是二小姐想來?’‘什麽叫二小姐救命?’
不愧是伯母,永遠注重“有用”,只要有用,不管什麽招都使。
也不怪前世自己落到那個下場,畢竟她從小就活在算計中,被養成單蠢的模樣。
只可惜,今時不同往日,她不是以前的她。
沈雲夢目光低垂,烏黑的眼睛裏沒有半點情緒,她冷漠地看着這一切。
看着侍女們女磕地滲出血跡的額頭,看着她們恭敬害怕的身軀下,憤恨的眼神……
她等了好一會兒,一個穿着白色仙裙的女孩走了過來,她目光沉靜穩重,對着跪着下的侍女道:“你們快起來吧,妹妹最是善良大方,她會理解你們的。”
“你們都是從小照顧她長大的,妹妹這麽善良,根本不會怪你們,快起來吧。”
說着,她轉過身,拉着沈雲夢的手,“妹妹,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讓她們起來吧。”
沈雲夢并沒有看她,她看向客廳門口,那裏不知何時站着一高一矮兩個男人。
高個子的穿着白色仙鶴長袍,頭發用玉冠豎起,面容沉靜。
而矮個子的則是褐色衣袍,怒容滿面,“你們在幹什麽?快點給我起來。”
說着又對旁邊的人滿臉歉意,“這,管家不嚴,讓您看笑話了。”
“無礙。”高個子的人聲音淡淡,他的目光落在沈雲夢身上,“既然如此,那便進來吧。”
這鬧劇般的一切,就這樣草草落幕。沈雲夢被美婦人摟着,走進客廳。
“劍尊大人,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女。”美婦人拉了拉她,示意她行禮。
沈雲夢沒有動,她看着面前這個曾經被她視作高山的男人。
她沒有父親,在玄天劍宗那幾年,她感念劍尊的恩情,幾乎将他視作父親。
可現實告訴她,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她悲劇的一生,源于今天,源于伯父一家,源于這個将她帶走,給她無上地位,卻又無視她的劍尊。
他真的不知道,一個廢脈之人去弱肉強食的玄天劍宗會遭遇什麽?
尤其這個廢物還居住在所有人羨慕不已的內門;能随意進出無數人想去的藏書閣……
“伯母,我不想去宗門。”沈雲夢收回目光,垂着眼,“我身體不好,前段時刻又……我還是不去給姐姐添麻煩了。”
沈伯母握着沈雲夢的手一緊,臉色有些僵,“你說什麽呢,傻孩子,你怎麽能不去呢?你身體不好,去仙門才有辦法治病啊,你不想好好活着嗎?”
“不去仙門我也能好好活着,您之前不是說我這病只要好好養着就行嗎,我日後就在家,那也不去。”沈雲夢一字一句,說的極為認真。
她突然轉變了态度,直接讓客廳內衆人措手不及。
見他們還想說什麽,沈雲夢忽然捂着嘴咳嗽了幾聲,點點殷紅的血跡沾染了衣襟,接着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見此衆人那還能再說什麽,沈伯母咬着牙,将她抱住,滿是歉意的向劍尊道歉。
劍尊垂眉不語,在衆人緊張的目光下,他手中出現一個藥瓶,“将此藥喂給她。”
“好……好……”沈伯母顫抖着手接過藥,緩緩呼出一口氣後,才穩穩将藥喂了下去。
“多謝劍尊賜藥。”沈伯父對着劍尊連忙道謝,同時對沈伯母使眼色,讓她趕緊将人帶下去。
沈伯母抱起暈過去的沈雲夢,對劍尊行禮後匆匆離去。
入夜,沈雲夢房中的下人早就被清退,只剩下沈伯父一家。
沈伯父坐在主位,端着茶杯,面露沉思。
沈伯母不停的轉動手中的佛珠,面色鐵青,
“真是小瞧這丫頭了,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娘親,你不是說這臭丫頭都答應好了嗎,她怎麽突然變卦了?”沈雲月尖銳的聲音響起,每一個詞都在指責沈伯母。
“我怎麽知道?這丫頭明明前天還答應的好好的?。”沈伯母看向一言不發的沈伯父,伸手推了他一下,“夫君,你說話呀?”
“我說什麽?”沈伯父緩緩開口,“劍尊說了,這丫頭必須去。”
沈伯母心中一驚,連忙追問道:“夫君,難道是那劍尊發現了?”
“哼。”沈伯父撫了撫衣袖,冷聲道,“你以為你們這些小把戲能瞞過誰?他不說,只是因為這件事成功了。若不是我們下手快,你以為劍尊會讓你們動手?。”
“他畢竟是那個人的女兒,就算劍尊當初與那人不睦,也不會眼睜睜看着那人的女兒陷入危險。”
“這些大宗門啊,一個個把自己的顏面看得無比重要。”
“不過你們放心,劍尊既然不追究,那就無事。”沈伯父給她們吃了一個定心丸,“接下來,你們只要讓她同意就行。記住,玄天劍宗她必須去,這是我們當初答應好的。”
沈伯父看向自己的女兒,眉眼溫和,“月兒,你無需将她放在眼裏,沒了劍骨,她再也不會威脅你的地位。”
“你要做的,是讓玄天劍宗看到你的價值,哪怕有一天這件事敗露了,劍宗也會堅定的站在你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