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顆心09
一顆心09
日子一天天過去，銀杏林的出口依舊不見蹤影。
蒲蘭覺仍沒放棄尋找出口。
在小木屋的每一天，他總是半日練功，半日出去尋找離開的方法。
李般若則宅在小木屋裏擺爛，一天天悠閑得很。
蒲蘭覺慢慢也不再勉強她，只是他自己一直雷打不動風雨無阻地堅持尋找出口。
某一日，李般若無聊至極，在小木屋外挂了個醜裏醜氣的小木牌，用狗爬一樣的字寫着“未名居”。
蒲蘭覺居然也接受了她的胡鬧。
……
光陰似箭。
李般若多希望這樣平靜美好的時光可以永無止境地繼續下去。
可是這一日，蒲蘭覺在湖邊打坐練功時，突然一口血吐出來，整個人莫名昏迷不醒！
李般若原本正在遠處山坡上采蘑菇，準備帶回未名居中午熬湯喝。
見狀，她慌慌張張地扔了小竹籃，踉踉跄跄地奔到湖邊。
“蒲蘭覺，你怎麽了？”
李般若扶起他，握住他手腕把脈，這才發現蒲蘭覺的身體竟無比虛弱，就好像被什麽東西強行抽走生命力一般！
花雨說過，有一種失傳的上古陣法，可以不知不覺吸走陣中之人的生命力，來供養陣法宿主。
李般若雖然不願意深想，可不能否認的是，自從進了這銀杏林，她隐隐感覺到，自己無論是靈力還是生命力都一日日變得越發旺盛。
她還以為這是她的錯覺……
可是蒲蘭覺如今就倒在她懷裏，向她證明這個殘酷的事實！
李般若無論多麽留戀銀杏林裏的靜好歲月，都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蒲蘭覺死在這裏。
在她的心願與他的生命之間，李般若絕不會有第二種選擇。
“蒲蘭覺，你撐住，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李般若拿起他的長劍，劃破手腕，将自己的血喂給蒲蘭覺。
蒲蘭覺的嘴唇沾上鮮血，清冷淡漠的容顏就像一朵素白的蓮花染上點點麗色，有種淡到極致的驚豔。
李般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反應。
她在賭——如果這個銀杏林陣法與她有關，她的血定能救蒲蘭覺！
不知過了多久，李般若感覺自己的手腕都失去了知覺，身體開始發冷。
但她仍在等着。
終于，蒲蘭覺睫毛一顫，漸漸蘇醒。
李般若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随即她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蒲蘭覺急忙抱住她：“柳小櫻！”
舌尖傳來陣陣血腥味，蒲蘭覺看向李般若手腕，驚覺她腕上流血不止，蜿蜒的血跡順着皓白手腕一滴滴落到了湖邊草坪上。
蒲蘭覺瞬即了然，不禁又感動又痛心又無奈：“真是個傻子。”
他握住李般若的手腕，先點了幾處穴道初步止血，旋即抱着她飛快回到未名居。
這段時日，李般若對找出口之事十分偷懶，卻各種勤奮地往未名居裏囤積物資，尤其是食物和藥材，她都在小木屋裏分門別類擺放得整整齊齊的。
蒲蘭覺挑了幾樣常用的草藥，飛快配好止血藥敷在李般若的手腕上。
緊接着他又在屋裏生了火，關小窗戶，給李般若蓋好被子，才離開未名居。
蒲蘭覺走到湖邊，水面倒映着漫天繁星，晚風穿過銀杏樹林陣陣吹來，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時刻，令人覺得格外舒服。
這種平靜的日子是他此生都未曾有過的，沒有世俗紛擾，沒有勾心鬥角，蒲蘭覺在這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
所以即便第一日他就識破了銀杏林陣法對他功體損害極大，但他還是選擇了隐瞞。
他明知道唯一的入口在他們進來後就消失了，還是一日日徒勞地尋找出口。
其實不過是給自己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繼續呆在這裏——
看啊，不是他不想走，只是因為一直找不到出口而已。
今日柳小櫻渡血救他，銀杏林陣法對他的唯一威脅也不再存在。
一瞬間，蒲蘭覺心裏真真切切地猶豫：
如果一直留在這裏，會怎麽樣？
蒲蘭覺低頭沉思，目光不經意地留意草坪上，眼睛猛然睜大——
落葉湖周圍，原本是滿地金黃的銀杏葉，落葉之下，是一片片發黃的野草。
如今，草坪上竟綻放了一小片粉色小花，星星點點地在月光下綻放。
蒲蘭覺定睛細看，那些粉色小花乍一眼看去其貌不揚，實則花瓣邊緣萦繞淡淡光芒，讓花朵看起來夢幻又特別。
他驚愕一瞬，想起了書上的記載，不禁喃喃道：“留音花？”
“留音花是什麽？”李般若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走出屋子來到湖邊。
蒲蘭覺聽見她虛弱的聲音，原本臉色一沉忍不住要生氣，轉頭看見她氣色恢複得極好，已是無礙，他不由得緩和了語氣，解釋道：
“留音花是一種靈花，吸食靈力而生，同時能記憶種植者的感情和意志。留音花一旦種成開花，種植者可以用它傳音，只有與種植者心意相通之人，可以聽到留言內容。”
“這些花都是我的血養活的？”李般若俯下身，指尖點了點其中一朵粉色小花，花萼立即脫離根莖飛到她掌心，調皮地用花瓣蹭她手心，仿佛在撒嬌。
“恩。”蒲蘭覺點頭。
除了她，不會再有別人。
“怎麽傳音的呢？”李般若問。
蒲蘭覺簡單地跟她說了法訣。
李般若聽懂後，攥着一朵留音花走遠了。
蒲蘭覺只見她捂着嘴巴低聲說了幾句，便若無其事地折返，若無其事地走回他身邊。
“你喜歡這些花麽？”
蒲蘭覺一揮手，所有的留音花都飛到了李般若手中，蒲蘭覺只取了一些留音花的種子。
“蒲蘭覺，我給你留了一句言。”李般若笑着收下所有花朵，并扔了一朵留音花給他。
蒲蘭覺皺眉：“只有心意相通之人，才能打開留音花聽到留言。”
他不認為自己能打開李般若的留音花，揚手就要将花朵擲還，不料他的指尖一碰到花瓣，留音花瞬間化為點點螢光，飛進他耳裏：
“蒲蘭覺，我喜歡你！你的心願，我來幫你實現！我這就帶你出去！”
蒲蘭覺一怔，既是震驚李般若話語內容，更震驚自己居然能打開她的留音花！
“你……”他轉過頭，張口欲言，李般若袖子一揚，用好不容易收集來的迷幻蝶花粉迷暈了他。
這本是她為了套蒲蘭覺的真心話特意收集的迷幻蝶花粉，可是如今蒲蘭覺能輕易打開她的留音花……一切已經不言而喻了。
李般若又驚又喜，自覺為蒲蘭覺實現願望她簡直義不容辭！
“蒲蘭覺，如你所願，等你睡醒後，我們就從這裏出去了。”
她以指為刃割開掌心，揚手将血灑進落葉湖中，湖面上頓時異光大作，一道結界慢慢呈現。
李般若用血打開結界，帶蒲蘭覺回到了皇陵主墓室。
主墓室裏，依舊光線昏暗。
李般若被蒲蘭覺科普過，明白這墓室中的黑暗，是因為室內盈滿了煞氣。
這些煞氣，傷不到她，卻會致蒲蘭覺于死地！
必須速戰速決！
李般若再次拿起蒲蘭覺的長劍，将手心的血染上劍身，寶劍立即泛出強烈的紅光，周圍的煞氣都退開一圈。
她朝着虛空猛然劈了一劍！
劍光過，煞氣消了個七七八八，整個墓室恢複清明，夜明珠的光亮照得空曠的墓室亮如白晝。
李般若迅速尋到了墓室的入口結界。
她再次用血打開結界，攙着蒲蘭覺走了出去。
墓室外的狹長墓道上，那名黑衣刺客許是觸動了皇陵機關，此時他被玄鐵鎖鏈重重捆綁，面帶詭異笑容，倒在地上，了無生氣。李般若走上前特意确認了一下，這人已是死得透透的了。
李般若的手仍在淌血，幻境對她不起作用，可是對蒲蘭覺卻很難說。
她加快速度，如法炮制又打開了墓道結界，終于走出了皇陵。
皇陵外，還是那片銀杏林。只是經過之前的打鬥，銀杏林裏一片狼藉。因皇陵結界破，空氣中，靈氣與煞氣交織，普通人在這裏根本無法久待。
李般若扶着蒲蘭覺走到這裏，終于支撐不住。她實在是累得虛脫了。
幻蝶花粉原本可以令蒲蘭覺昏睡一整天，可不知是受了幻境的刺激還是煞氣的沖擊，蒲蘭覺一出皇陵，眼睫一顫，慢慢睜開了眼睛。
李般若累得搖搖欲倒，蒲蘭覺立即握住她胳膊扶了她一把。
走出銀杏林，就要分別了。
李般若心生不舍，她反握住蒲蘭覺的小臂，低落道：
“蒲蘭覺，我真的喜歡你。”
前兩次表白，蒲蘭覺都假裝沒聽到。
可他能打開她的留音花！
李般若莫名就恢複了信心。
可這一次，蒲蘭覺的第一反應仍是沉默。
李般若心中失望，垂頭悵然地吸了吸鼻子。
“你住在永安宮。”蒲蘭覺沙啞着聲音道。
這算什麽問題？！
李般若立即破涕為笑：“我一回去就搬出來！”
“仲夜臨只是想借助我煉藥救淑妃，我救了淑妃，就可以離開皇宮了！”
她一派輕松的神情，顯然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蒲蘭覺看向她的目光，忽然變得複雜難言。
“陛下可知道你體質特異？”他忍不住問。
李般若笑呵呵地搖頭，“除了我自己，全天下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畢竟她也是進入皇陵後才知道她的身體能抵抗煞氣。
聞言，蒲蘭覺不喜反憂，他最壞的打算應驗了——
陛下為了救小念，帶柳小櫻進皇陵就是決意犧牲她的。
若非她體質特殊，進入墓道幻境便兇多吉少，闖進布滿煞氣的主墓室，更是必死無疑。
“柳小櫻，你走吧，不要回皇宮了。”蒲蘭覺蹙眉認真地看着李般若。
李般若訝然片刻，旋即露出個無賴的笑容：“你跟我走我就走！我馬上走，絕對一刻也不耽擱！”
經歷前世的錯失，李般若願意為蒲蘭覺放棄歷劫。天上地下，碧落黃泉，在她心裏，只羨鴛鴦不羨仙！
蒲蘭覺苦笑：“我走不了。”
“是為了天下蒼生？還是……淑妃娘娘？”李般若垂眸，眉心微攢。原本只想着調侃他一下，話說出來，才發現這是自己的心聲，她心裏悶悶的。
蒲蘭覺正要說話，銀杏林中忽然傳來花允一聲厲喝：
“蒲蘭将軍這是要帶貴妃娘娘去哪？”
這些日子花允一直帶兵鎮守在銀杏林裏，只因剛剛李般若破開“神樹”結界，皇陵中煞氣外洩，兵士損傷嚴重，花允不得不讓大家撤退出銀杏林。
但他終究不放心李般若，一安頓好衆兵士，便不顧危險立即折返林中。
孰料剛好聽到蒲蘭覺勸李般若離開，花允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貴妃？”蒲蘭覺臉色一驚，目光驚疑不定地看着李般若。
李般若頓時炸毛了，瞪向花允：“你不要亂說話，玷污我清白！”
花允表情嚴肅地告訴她：“自那日你不慎走失誤入皇陵，陛下日夜擔憂，一回宮便生了一場大病，直到昨日才從夢魇中蘇醒。陛下一醒來，便下旨冊封你為貴妃，如今聖旨已然昭告天下了。”
“什麽？！！！”李般若聞言，只覺荒誕。
卻見蒲蘭覺眉心深深皺起，李般若立時慌了，她急急解釋：
“蒲蘭覺我……我不知道……你聽我說……”
蒲蘭覺臉色慘白，勉強笑了下，對她行禮：
“下官……參見貴妃娘娘。”
李般若還要再解釋，花允不顧她掙紮硬拖着她離開，李般若拼命回頭，朝蒲蘭覺大喊：
“我不要當貴妃，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蒲蘭覺，你相信我！”
蒲蘭覺遠遠地站在原地，微微低頭，沒有動作。
李般若一直回頭一直回頭，卻見他一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的身影越來越遠……
李般若不知怎的，心中無限傷感，仿佛這會是他們之間最後一面似的。
不，不會的！絕無可能！
她這一世，絕對不會再錯過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