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幸存者2同人]群星默示錄

第20章 記憶的殘片

第二十章  記憶的殘片

一片漆黑的空間之內，無數或大或小的光點像是散落的蒲公英一樣，悠悠地在空中起起伏伏。

銀發的年輕局長擡眼，望着溢散的光點出神。這些光點逐漸彙聚成一個又一個光之蒲公英，融進他的身體。

于是他想起了曾經漫不經心朝迫帶回來的少年投去的那一眼。

分明不是什麽叫人印象深刻的事，那時他也不曾注意到響希的特殊，卻在之後短短的七天內，不時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遇事不亂、冷靜沉着，卓越的指揮力、讓人信服的統率力，他為驟然發現的原石着迷，幾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這塊原石打磨成他的藏品。

然而總是不太如願，不，或許算作一半一半吧。

響希的成長速度依舊讓他驚喜，只是，頗有些優柔的秉性讓這塊流光溢彩的寶石怎麽也不肯舍棄不該有的天真。

沒有價值的人不值得浪費精力，轉機掌握在有實力存活的人手中，他始終是這麽認為的。

但響希不這麽想，目光所及之處，每每為此拼盡全力。他并不認同這種做法，畢竟七天的生存戰争裏，短暫的拯救沒有意義。

不過，偶爾的縱容或許也不錯。

冷清的街道上，路過大叔的秘制料理，本是峰津院家的家主絕不會嘗試的食物，但響希期待的眼神又讓他頗有些意動。

他嘗到了令人眼前一亮的味道，和身旁偷笑的人一樣讓人驚喜。章魚燒，可以稱作最佳美食了，他默默想着。

能制作出這等料理的人物，就此埋沒确實有幾分可惜。他對響希的堅持稍稍有了幾分理解，不過這并不會動搖他一直以來的信念。

他知道響希總會用複雜難言的目光看着他，巧妙地避開了會被發現的位置。相當聰明的做法，但是對他是沒用的。

畢竟，他比任何人都要關注他的原石，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獨一無二的，閃閃發光的藍寶石。

分歧是理所當然的事，響希卻無法接受自相殘殺的做法。該說是意料之中嗎，他篤定現實的殘酷和人性的晦暗終會讓響希自己走到他身邊。

但他錯了，即便同伴接連逝去，深陷未來的迷惘，孤身一人的響希依舊不曾妥協。

不，或許放棄過也說不定。開啓阿卡夏層的最後一戰，響希失去了僅剩的友人，絕望地跪在斷層前的身影單薄灰敗得讓人心驚。

他本該就此離去，他不需要喪失鬥志、封鎖自我的怯懦者。

然而，回過神來他卻已然拽住了即将墜入深淵的那個身影。

這是世上最合他心意的寶石，要毀要留，該由他來決定才是。他為自己的行為作了最合理的诠釋。

大和從無數紛亂的記憶中驚醒，他想起了很多事，獨獨缺失了那段記憶的終末。

最後一團光之蒲公英朝他飛來，他伸出手，觸碰了那道光團。

“大和你——麽？”

聲音由遠及近，峰津院大和睜開了雙眼，視野逐漸清晰。

是那雙眼睛，寶石一樣清透，盛滿光輝的眼睛。此時卻充滿了不解、悲傷與憤怒。

稍顯淩亂的黑色碎發垂落，擦過大和的面龐，鮮血滴落在他被死死扼住的頸間。而扼住他的那只手，卻也鮮血淋漓。

“回答我，你真的相信麽？相信高高在上的管理者會聽從人類的悲願？即便就在剛才祂揮手抹去了我們的世界？！”

響希的右手上纏繞着可怖的黑色傷痕，無力地垂在一側。他的左手不自覺地顫抖着，傷痕順着他的力道崩裂，他卻怎麽也不肯放開。

大和試圖伸手觸碰眼前的人，卻發現自己的手紋絲不動。于是他很快意識到，這是他的記憶，屬于過去的記憶。

“相信與否重要麽？”

大和聽見了嘶啞的聲音，出自被牢牢抵在牆面上的那個他的口中。

“......重要，至少告訴我，這一切不是毫無意義的，大和......告訴我......”

響希的嗓音帶着強忍的哽咽：“我們一路走來，像是提線木偶一樣與北鬥七星對抗，無休止的戰鬥讓同伴一個接一個倒下，甚至到了最後，剩下的人還要為了種之意志的抉擇相互厮殺。”

響希頓了頓，猛地靠近了大和，直至二人額間相抵。

“現在，只剩下你我......我無法阻止你，也從來不想和你戰鬥。告訴我，你真的要以順應北極星，讓一切從此由祂裁決為代價，開啓無望的實力主義世界嗎？”

大和用冰冷的聲線回應道：“響希，我們早就沒有其他選擇了。你很清楚我會不惜一切達成我的野望，即使擋在我面前的是你，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那為什麽......”響希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為什麽那個時候要拉我上來？你明明只需要袖手旁觀，任由我被虛無吞噬，一個人到達這裏，你的目的就可以達成了不是嗎？！”

“唔......”大和吃痛，他伸出手握住了響希的手腕，迫使他松開，“你是我最看好的戰力，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舍棄你。我能救你，自然也能殺了你。”

“戰力？”響希低頭啞笑，他伸出左手，“我的魔力早就耗盡了，右手也廢了，你要将這樣的我稱為戰力嗎？我根本誰都救不了，是個徹頭徹尾的，你最厭惡的弱者才對。”

大和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道：“即便我一開始就知道這七天的真相，也從未想過普通人中會有你這樣的存在。你一步一步成長到足以與我比肩，我在你身上看見的東西比任何人、任何事都要讓我驚喜。而這從一開始就注定的結果，你沒有自責的必要。”

大和支撐着站了起來，低頭注視着仍然半跪在地上的響希：“你随時可以加入我的陣營，這句話始終有效。”

響希低着頭，自嘲地笑了起來：“你總是這樣，明明從頭到尾你才是最頑固的那個人，我卻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真的讨厭你。”

“但是......”響希擡起頭，“唯有這一點我絕不會妥協。倘若這就是最後，我要帶着所有人托付給我的遺憾與傷痛，向北極星讨回應有的代價。”

“響...”大和一驚，還未出言便被打斷。

響希望向了支離破碎的天空，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道：“你在這裏對吧，北極星。如果你是這一切的主導者，那麽，回答我。”

“為什麽将你的利刃對準人類......為什麽挑起人類之間的戰火......無數的犧牲與鮮血......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黑發的少年單手撐在地面，喘息着，破碎的聲音搖搖欲墜，他像是風中的燭火，游走在熄滅的邊緣。

廣袤無垠的阿卡夏層內，四散的無之傷痕開始扭曲，造型奇特的圓盤開合着升向空中，下方露出了部分類人型的珊瑚色不明物體，懸浮的石塊包圍在祂四周。

北極星睜開漆黑的雙目，沒有任何感情的聲線從天邊傳來。

【吾只需要一種聲音，是否有資格存續，這是給予人類的試煉。】

“你居然說這是試煉......無數的人就因為這種理由......”

響希佝偻着從地上站起，緊咬着牙齒從唇縫中擠出來的聲音顫抖着，衣袖盡毀的雙手握得死緊，胸中的怒火似是燃盡了他最後的理智。

“白虎！！！”

擴張的血色脈絡爬滿了響希的身體，強烈的風壓讓整個阿卡夏層的地面寸寸開裂，纏繞着不詳黑紅色光點的純白色光柱沖破天際。

巨大的魔法陣憑空出現，鎖鏈一樣的紋路穿梭在陣中，雙目赤紅的白色猛獸發出了震天的咆哮。

“你想死嗎？！”大和一手揪住了響希的殘破的衣領，将人提到自己面前，“這種身體狀況還敢召喚白虎，暴走的魔力能讓你瞬間變成一灘碎肉！！！”

響希的口鼻溢出鮮血，黑色的傷痕甚至蔓延到了他的臉上，他搖晃着抓住了大和的手，堵在喉中的血沫讓他說話頗有幾分艱難。

“我...已經...沒什麽好失去了......咳咳......”

響希說着，雙膝因為驟然崩裂的傷口猛地打彎，竟是依靠着大和的手臂才能勉強站穩。

“你...真是瘋了！”

大和緊皺着眉頭，神色駭人，抓住響希的那只手既不敢放又不能松。

響希激烈地咳嗽了幾聲，用殘存的意識命令道：“去吧......”

感受到所持主的意志，赤紅的光芒籠罩住白色猛虎，鮮血一樣蜿蜒的電流化為猛虎周身的利刃。

白虎用只能看見幾道殘影的速度沖向空中，高高躍起的身影如同陷落的赤色流星，狠狠朝北極星砸去。

【人類，僅憑渺小的意志，想要挑戰吾的權柄嗎？】

高懸于禦座之上的存在收攏散落四方的殘片，巨大的光束凝聚在殘片組成的圓環中，徑直向那一人一虎擊去，龐大的力量牽引着空間都跟着扭曲，連天空也開始不穩震顫。

“響希，住手！你不是那家夥的對手！”

炫目的白光刺痛了雙目，凝成一線的嗡鳴初時細弱，随之而來的是震天動地的巨響。

“嘭———”

【呃啊———人類！！！】

赤色流星燃燒殆盡，血色電光洞穿了高居天座的北極星，尖銳的驚呼與炸裂的轟鳴聲融為一體。

地面全盤傾覆，漂浮的石塊在光中化作齑粉，整個阿卡夏層幾乎被夷為平地。

金色的屏障碎成光點，破碎的袍擺消散于風中，汩汩鮮血沾濕了大和的背部，垂落的銀發擦過響希的耳邊。

銀發的年輕局長環抱着黑發少年，向來齊整的衣袖滿是破裂的傷口與斑駁的血痕，華美的銀絲落滿塵煙。

大和近乎珍視地護住了懷裏的人，哪怕他自己都不曾知曉，擁緊的雙手為何總是不願放開。

響希睜大了雙眼，形容可怖的面龐上滿是無法抑制的淚水：“大...和......為什麽......”

“哈啊”

沉重的喘息萦繞在響希耳畔，聲線沙啞的低語像是無可奈何的嘆息：“誰......知道呢......”

“咳咳......”

口中的鮮血順着胸腔的震動流出，大和雙目清明，他清楚他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他緩緩松開了雙手。

“聽好了響希，憑現在的你我，遠遠無法抗衡北極星。所以，回去吧。”

響希神色茫然：“回...去？”

大和輕輕點了點頭，他伸出手，魔力的紋路湧現：“刻耳柏洛斯。”

類獅的猛獸甫一出現，便老實地趴在了二人身邊。

大和拉着響希站了起來，又扶着他坐到了地獄三頭犬的身上。

響希用左手拉住了大和，與他對視：“你到底要做什麽？”

大和合眼露出了笑容，複又睜開，眼中是響希看不懂的決意：“你給了北極星一記痛擊，我的計劃也化為泡影。事已至此，只好放手一搏了。”

響希正要發問，卻被大和用眼神制止了。

“時間緊迫，我就長話短說了，刻耳柏洛斯會帶着你去找阿爾格爾......別這麽看着我，留着他只不過是一個後手罷了。總之，你要利用那家夥改寫阿卡夏記錄，回到七天之前，然後再次前往這裏......”

大和頓了頓，抓着響希的手，将人拉向自己，一手撫上他的耳側，在他唇邊落下一個吻。

金色的神秘符文湧向響希的身軀，白金色的光點消弭了他身上所有傷痕，枯竭的魔力被這股力量重新喚醒。

大和低語道：“我将未來交給你了，這一次，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吧。”

“！！！”

響希的大腦陷入一片混沌，他迷迷糊糊地問道：“這是......什麽？”

“一部分龍脈的力量，算作是我最後的祝福。”大和神色柔和，“響希，你該離開了。”

“等等！”響希目光炯炯地注視着大和，一只手抓緊了他的胳膊，“你要送走我，那你呢？”

“總要有人攔住惱怒的北極星。”大和淡淡說道，他用更大的力道拿開了響希的手，“去吧。”

大和話音剛落，刻耳柏洛斯便朝着某個方向狂奔而去。

與此同時，遠處的廢墟內，北極星正緩緩升空，珊瑚色的身體上顯露出三道焦黑的傷痕。

“大和———”

響希沒有回頭，他只是用盡所有的力氣大喊着，呼嘯的風灌進他的喉嚨，冰冷刺骨，分明完好的身軀卻無端端地疼痛着。

他經歷過無數戰鬥，受過數不清的傷，卻沒有哪一次，叫他如此痛。

“我一定會帶着你再次來到這裏！打斷你的雙腿我也會将你帶到這裏！！大和，你只會有......只會有和我一起擊落北極星這一條路走......我向你發誓，我會再次......再次帶着你來到這裏！！！”

大和同樣不曾回首，只是偏着頭，聆聽狂風帶來的誓言，叫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打斷雙腿啊，或許你試試別的方法，對我會更有效果也說不定......響希......”

銀發的年輕局長呢喃着，緩緩擡起手。

金色的魔力凝聚，繁複的魔法陣在他腳下展開，一柄又一柄镌刻着奇異符文的光劍順着法陣出現，流淌着白金色光芒的劍陣在他四周成型。

【龍脈的繼承者，汝要撕毀原初的盟約，違抗吾的裁定嗎？】

大和不語，他放下手，耀眼的金紅色光柱沖天而起，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的巨大黃金魔龍，直奔北極星而去。

【愚蠢！汝早已是強弩之末，恐怕連召喚仲魔都做不到，即便能傷到吾，殘存的龍脈之力又能讓汝堅持多久？】

北極星急速升空，頂部的珊瑚色怪異石板化作龐大的機械外殼，伸縮的弧形方片如同羽翼一樣張合。

黃金魔龍一口咬住了北極星的側翼，靈活的尾部如同鎖鏈一樣牢牢固定在了北極星身上，使祂無法掙脫。

金紅色的火焰順着魔龍的軀體燃燒，與足以灼燒萬物的神之炎相匹敵的烈焰，在北極星身軀上點燃。

【呃啊————】

可怕的尖嘯從天邊傳出，北極星的軀體因為痛楚在空中四處沖撞，直至将其中一邊側翼徹底卸去，祂身上的烈焰方才褪去。即便如此，祂的身軀上仍然留下了橫亘整副軀殼的傷痕。

【啊啊啊！該死的人類！！汝徹底激怒吾了！！！】

北極星用一邊側翼維持着漂浮的狀态，猩紅色的斑點在祂的身軀上閃爍不定，祂用再無從容的嗓音怒吼着。

刺目的光束一個接一個向大和所在的位置掃射而去，激起一陣陣巨響。

大和擡手擋下不斷襲來的攻擊，金色的魔力越來越淡，手中的鮮血越來越多。

銀發的年輕局長絲毫沒有理會北極星的意思，只是擦去了唇邊溢出的鮮血。他仍舊銳利的目光下，蒼白的膚色愈發透明，沒有絲毫血色，仿佛所有的鮮血都已經流盡了。

“差不多了......他順利離開了......接下來就只剩下......”大和呢喃着，每停頓一次，他的臉色就越難看。

他揮手，環形光劍逐一升空，一下又一下，斬斷了身後的通道。旋即依次排開，化作封印結界的基石，守在了斷口前。

大和筆直地站在原地，瑰麗的煙紫色雙瞳忽明忽滅地閃爍着。

“我相信你聽得見，畢竟以你我的固執，只怕響希要費盡心思讓‘大和’想起一切。”

說着，大和強撐着的身軀晃了晃，複又再度平穩。

“咳咳.......記住，我在北極星身上留了點印記，你知道怎麽利用......咳咳咳......”

銀發的年輕局長疲憊地合上雙目：“另外，記得下回......要早點告訴他......”

伴随着最後的低聲呢喃，腥白色的光束吞噬了始終立在原地的筆直身影，那不曾出口的話語同樣消散在光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