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命運
第十九章 命運
劄幌。
水滴狀的毒素爆彈轟然炸開,不祥的瘴氣持續不斷地召喚着面目猙獰的惡魔們。
猩紅色的紋路如同漣漪一般在地面泛濫開來,毒氣的渦旋籠罩在滿是瘡痍的大地之上。
廉貞星的內核倒在一片廢墟之中,周身被層層開裂的地塊所包圍。只剩下核心的身軀依舊龐大,森白的外殼上急促地閃爍着暗紫色的回路。
包裹着藍色液體的中和裝置立在不遠處,淡淡的霧氣淨化着四周的毒氣。
“白虎。”
白影破空而去,化作寒芒一點,洞穿了廉貞星的內核。只見碎裂的核心在強光中消散,巨大的外殼漸漸崩毀。
“這樣一來,還剩兩個了。”
響希注視着消散的廉貞星,握緊了手機。
“啊,在終焉之日來臨之前,多少争取了喘息的時間。”
大和說着,露出了笑容,眼中是讓人無法忽視的贊許與近乎狂熱的執着。
他贊嘆道:“從高高在上的管理者手中奪回人類的主導權,确實是一件值得盛贊的事。響希,對于終局而言,你是不可或缺的将帥之才,我越來越期待得到你的那一天了。”
“......”
響希聽到最後,還是沒忍住出聲打斷道:“你這種極其容易讓人誤會的語氣和臺詞,真的是用來招攬人才的嗎?”
大和挑了挑眉:“即使是在為數不多的實力者中,你也是最特殊的那一個。讓我百般相邀卻絲毫不為所動,你是獨一份。”
“一般的網羅手段是對你的侮辱,你值得最高規格的待遇。對你的贊許從無虛言,響希,我以為我的渴求你心知肚明。”
響希沉默了一瞬:“......算我拜托你了,一般的就可以了。”
大和側目:“哦?這麽說你終于打算加入我的陣營了嗎?”
響希冷靜回絕:“不,我只是在委婉地表達質疑。”
大和饒有興致地笑了笑:“拒絕得真幹脆,不過,我可不是輕言放棄的類型。我很期待你站到我身邊來的那一刻。”
響希眯了眯眼:“你那種近乎自負的自信到底是哪裏來的,只撿想聽的話聽,說起任性自我,你怕是無人能及。”
“被頑固不化的你這麽說,我倒是很榮幸。”
銀發的年輕局長慢條斯理地回道。
響希垂下眼,嘀咕道:“怎麽勸都要一意孤行地往絕路走,也不知道是誰比較頑固一點。”
大和皺眉:“響希,別總是把‘他’做的事強加給我。”
響希擡眼:“那你倒是快點同意加入我這邊啊,事到如今,非要等到我把事實擺到你眼前才肯低頭。”
“原來如此,目的在這裏啊。”銀發的年輕局長輕笑了一下,“該說你聰明還是狡猾呢,空手套白狼可不是個好習慣。”
響希直視大和的雙眼:“我可是一直在展現我的誠意,明明固執己見的人是你。”
“別說傻話,響希。”大和笑意不減,“在人力不可抗衡的存在面前,弱者只是‘祂’用來敲打人類的餌食,而我只信握在手中的力量。”
響希搖了搖頭:“太極端了,大和。才能、力量,從來都不是什麽一成不變的東西。”
大和冷哼了一聲:“無法運用自身能力的庸才,連幸存尚且做不到,談何改變?”
“所以最優先的是讓大家都活下來,在生命都無法保障的情況下,人類之間根本沒有內鬥的必要。”
響希望向天空,漸漸散去的瘴氣之中隐約投射出幾縷天光:“即使遵從北極星的意志,大和,你真的認為只需要一種聲音的管理者,會去傾聽囚籠中困獸的哀鳴嗎?”
大和輕合雙目:“在他者制定的規則面前,響希,至少,這是幸存概率最大的選擇。”
響希偏過頭,問道:“也正好和你的主張相匹配?”
大和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響希喃喃道:“我已經受夠這種任人擺布的無可奈何了。”
大和用鷹隼一樣的目光審視着響希:“能夠掌控命運的從來只有站在頂端的人,不管你想怎麽做,都無法否定這一點。”
響希擡眼,與那道鋒銳的視線相對。
“剜去流膿的爛瘡,清理吸血的蛀蟲,這個世界需要徹底的革新,絕對的實力才是改變現狀的唯一方法。”大和忽而湊近,聲線低沉,“和我聯手吧,響希。一同建立新的秩序,君臨于王座之上。”
響希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和你不同,我可沒有支配世界的興趣。我不會讓步的,你明知道這一點。”
大和施施然退回原地,神色如常:“連一點動搖都沒有,你已經不再迷茫了嗎?”
響希點了點頭:“至少,我已經清楚我該做的事。”
大和看了一眼廉貞星的殘骸,神色不明:“你也許選了一條最難走的路,響希。”
響希閉上眼:“啊,我已經有所覺悟了。”
另一邊,大地探着頭,擡起手又放下,神情糾結。
“我說,雖然打斷他們好像會很不妙,但是——”大地用迷茫的眼神左右看看,“我們已經被晾在一邊相當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我們來這裏是做什麽的。”
“志島,我勸你還是安分點。”史半靠在真琴身上,手中搗鼓着她的電腦,“那可不是什麽我們能介入的氛圍。”
“話雖如此,一直等着也不是辦法。”真琴猶豫了片刻,邁步走向尚在對視的和希二人。
史拉住了好友:“等等,小迫。沒得到許可擅自行動可是大忌,尤其是在關于響希的事情上,局長可沒那麽講道理。”
“可是......”真琴還想出言,卻見史朝她搖了搖頭。
緋那子撓了撓頭:“真的假的,不是吧,就這麽幹等着嗎?”
“無聊,我要回去了。”啓太說着便要離開。
“等等。”
啓太回頭便見一雙憑空出現的手攔住了自己的去路,驚得連忙甩開:“什麽玩意兒!”
“啊,吓到你了嗎,真是抱歉。”
薩達克緩緩現出身形,朝啓太笑了笑。
啓太扯了扯嘴角,撸起了袖子:“幽靈混蛋,你想幹架嗎?”
緋那子揪住了啓太的領子:“人家都道歉了,是大阪男人就不要這麽小氣。”
啓太瞪了緋那子一眼:“哈?!你倒是先放開我再說話!”
“人類,表達友好的方式還真是多種多樣。”薩達克若有所思,旋即朝另一邊的和希二人看去,露出了笑容,“嗯,看來時機正好。”
大地一頭霧水:“時機?什麽時機?”
金色的懷表從響希懷中飛出,化作耀眼的光芒将天空映照成燦金色。巨大的時鐘虛影自光中浮現,無序的指針在鐘盤上肆意流竄。
“好慢呢。”
“是呢,好慢。”
“都等乏了。”
三道不同的女聲接連響起,帶着奇異回音的低語時近時遠。金色的光點閃爍在和希二人的周圍,如同圓舞曲輕靈跳躍的音符。
響希微微睜大了雙眼:“這是......”
“到這裏來吧——”
“攪亂命運——”
“握有權柄——”
“尋覓時間的人子(合)。”
耀眼的光芒像是流淌的金色洪流,将和希二人包裹于其中。巨大的時鐘虛影上,所有的指針統一指向了最上方。
遙遠的鐘聲響起,仿佛直叩心靈,讓衆人有一瞬間的恍惚。流動的光輝螺旋升起,吞沒了和希二人。
在二人消失後,光芒與虛影盡皆消散,一切又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薩達克神色平靜:“嗯,看來順利離開了。”
“什麽順利離開,這是怎麽回事?響希他們人呢?喂,薩達克,你倒是說點什麽啊!”大地晃着薩達克的肩膀,神情驚慌。
薩達克安撫地拍了拍大地的手:“別擔心,他們沒事,只是去取回一些屬于他們的東西。”
維緒遲疑地開口道:“取回......薩達克先生,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薩達克沒有立刻回答,他打了個響指,四方形的屏障籠罩住衆人所在的一方天地。
羅納德眼神凝重地看着薩達克:“這是...結界......你是什麽人?”
“說起來栗子你還不知道啊,別緊張。”喬搭着羅納德的肩膀,“薩達克是同伴哦,放輕松,放輕松。”
羅納德尚且驚疑不定,還沒來得及繼續詢問便被喬笑嘻嘻地大力拍了拍背部,頓時一口氣卡在了喉嚨裏,嗆得咳嗽起來。
喬見狀皺起了眉,放輕了手上拍動的力度:“栗子你身體不太好啊,要注意健康哦。”
羅納德止住了咳嗽,忍無可忍的咆哮道:“你以為是誰的錯啊!倒是給我稍微反省一下啊你。”
真琴無語地搖了搖頭,略過争執(?)中的羅納德和喬,走到薩達克面前開口道:“說正事吧,你來這裏有什麽意圖?”
史揉了揉手腕,眼神若有所思:“特意用了這麽大範圍的結界,不是什麽重大的事可配不上這種規格。”
薩達克笑了笑:“逐一解答你們的問題吧,我也正是為此而來。”
滴答,滴答,鐘擺一點一點晃動着,三道雕刻在黃金時鐘上的身影,姿态各不相同。
金色的絲線自發編織起錯綜複雜的軌跡,溢散的光點湧入巨大的黃金樹內,閃爍的绮麗光輝伴随着呼吸一樣的節奏一明一滅。
纏繞的金色絲線之間,閃動着流沙一樣的細碎微光。
轉動的時鐘雕塑內,傳來一陣近似低語的交談聲。
第一道聲音哼着不知名的小調:“重啓的時間,倒轉的因果——”
第二道聲音唱着不具名的歌謠:“強烈的願望,命運的交錯——”
第一道聲音問道:“是過去、現在,亦或是未來?”
第二道聲音答道:“也許是現在的過去,也許是過去的未來。”
第三道聲音駁斥道:“算這個做什麽,不過都是人類那些難以抛卻的執念罷了。”
兩道合在一起的聲音同時答道:“當然是因為很有趣。”
第三道聲音沉默了片刻,轉而發問:“說起來愛麗絲哪裏去了?”
第一道聲音:“那孩子說‘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只是等着也太無聊了,我也要進去看看。’”
第二道聲音:“是這麽說的,跟着進去了吧,真是淘氣。”
第三道聲音嘆息道:“你們就是太寵着她了,即便是異界的魔人,沒有允許也不能擅自攪亂命運的軌跡。”
第一道聲音笑了幾聲:“那孩子雖然任性,卻也是有分寸的,不會亂來。”
第二道聲音附和道:“能夠走進命運回廊,證明愛麗絲也牽涉其中,我們沒有幹涉她的必要。”
第三道聲音悠悠道:“她拿什麽哄你們了,亡靈書?生命果?”
第一道聲音與第二道聲音同時沉默了。
第三道聲音嘆了口氣:“你們可真是太好懂了。”
此時,另一邊的結界內,傳出幾聲驚呼。
“種之......意志?北極星?我們要自相殘殺?!”這是腦容量爆炸的大地。
“大家,果然都沒有幸存到最後嗎,明明和北鬥七星的苦戰已經如此艱難,還要內部分裂未免太殘忍了。響希君獨自背負着這些,一定很煎熬吧。”這是情緒低落的維緒。
“啊哈哈,栗子你原來贊成平等主義的嗎,還真是像你的作風。”這是重點錯誤的喬。
“平等有什麽不好,難道要讓峰津院那個獨|裁者統治世界嗎?”這是被喬帶偏的羅納德。
“啊啦,明明是局長的手下敗将,還真敢說啊栗木羅納德。”史語氣不善地反駁了羅納德,“就連小孩子過家家都要分個三六九等,平等這種只會惹人發笑的話,也只會從虛僞又認不清現實的蠢材口中說出來吧。”
“喂喂,史,這種說法就太過分了吧。”亞衣梨頓了頓,“如果是平等的世界,我的理想,大家的理想,說不定就都可以實現了。”
純吾認真地看着亞衣梨:“亞衣梨,理想不是靠自己的雙手實現就沒有意義了。為了成為像老板那樣的料理人,純吾也一直在修行。”
乙女神色憂愁:“但是,外部的環境也很重要不是嗎,鳥居君。變成人人平等、溫柔友愛的世界,這樣的話,年幼的孩子就可以不用飽受驚吓,幸福快樂地活着。”
真琴有幾分迷茫:“乙女......”
史揉了揉額角,嘆氣道:“平等本身就意味着絕對的不平等,一昧給予卻不肯正視個體的價值與訴求,虛浮的溫柔假象也不過只是一層甜蜜的糖衣,內裏充斥着蠶食心性、不思進取、否定自我的猛毒......”
啓太不耐煩地打斷道:“煩死了,你怎麽這麽啰嗦,不是很簡單麽,這個世界,只要用實力說話就足夠了。”
史一臉冷漠:“是你根本沒聽懂吧,肌肉笨蛋。”
啓太一臉兇相:“哈?!”
緋那子單手扼住了啓太的脖子:“冷靜點,說到底不管哪邊都太極端了,現在可不是內讧的時候。”
啓太掙紮着喊道:“快放開我!”
緋那子絲毫沒有放開啓太的意思:“不要小看舞者的臂力啊臭小子,趁現在讓你發熱的腦袋好好清醒一下吧。”
大地重重地撓了撓頭,站到了緋那子身邊:“緋那子小姐說得對,還是冷靜下來好好考慮吧。雖然我現在大腦也是一片混亂,但是大家都是一起戰鬥到現在的同伴,再這樣吵下去不就和上一個世界沒有什麽分別了嗎?”
緋那子大笑着甩開了啓太,攬着大地說道:“不錯嘛大地,很好地抓住了重點不是嗎?”
啓太迅速閃到了一邊,嘀咕着“怪力女”一類的字眼。
大地憋紅了臉,斷斷續續地說道:“緋那子小姐,脖子,脖子......要呼吸不過來了。”
維緒見狀笑了笑:“就像志島君說的,大家一起再好好想想吧。內部分裂實在太悲哀了,響希君也一定不會希望我們重蹈覆轍的。”
“你口中關鍵的‘響希君’和我們JP'S的局長,如今被命運女神諾恩斯帶走,完全處于行蹤不明的狀态。”
史神色恹恹:“說到底,在他們歸來之前,我們這群随時可能分道揚镳的人,在這裏浪費腦細胞也沒什麽大用,還是各自回該回的地方去吧。”
衆人面面相觑,正要各自離去時,卻比始終在一邊旁觀的薩達克攔了下來。
“等等。”
薩達克單手覆面,面露慨嘆:“不管什麽樣的困境始終擁有着不同的可能性,迷茫又堅定,脆弱又強大,我果然還是很中意人類啊。”
“”
這家夥是個徹徹底底的怪人啊,衆人想着,一度陷入無言。
薩達克放下手,笑了笑:“各位,先別急着走。光輝之人好不容易争取來的喘息時間,只是用來無所事事未免太過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