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chapter 78
第78章 chapter 78
牧之衍一進家門, 肩上的背包還沒來得及放下,就拉着盧雲清進了廚房。
“怎麽回來得這麽晚?哎哎哎!我才從廚房出來,你就又把我怼進來,你可真成啊牧教授……”盧雲清嘴上抱怨着, 餘光瞥見兒子拎着他爸的箱子進門, 神色輕松自在。
牧之衍回頭看了兩眼客廳,壓低聲音, 問:“咱家兒子是不是有情況啊?剛才在機場接上我, 突然說要接個視頻電話再走, 結果我在車上都快睡過去了,他還在那裏講電話……那眼神那語氣, 我看對你都沒那麽有耐心。”
盧雲清“噗”地笑出聲,她靠在身後的大理石臺面上,抱臂看着老公,語氣惋惜:“是有情況啊。”
牧之衍跟着科考隊參加了為期幾個月的南極生物考察, 投身大自然哪裏有心思關注兒子的感情動态, 他委屈地問:“為什麽不告訴我?”
“怪我嗎?我每次想和你視頻,你都忙着和帝企鵝交流感情啊, 牧先生, 你好好反省反省。”
“哪家姑娘啊?”
“……問你兒子去。”
客廳裏,牧教授的兒子正晃着他的茶壺倒茶喝, 跟家裏僵了幾年,回來後倒是心無芥蒂, 吃喝也毫不客氣。好在一家人都不是小心眼的人, 有什麽心事, 放下就過去了。
牧野抿了一口茶, 還在回味栗遲昕給他看的那片海, 擡眼就看見父親走到身邊坐下,雙手交叉,掌根相抵,欲言又止:“你找的女朋友是哪裏人啊?”
“……”
牧野慶幸自己早就把那口茶咽下去,沒像上次那樣在盧女士面前噴出來。他想起之前盧女士說,牧教授曾有段時間致力于跑到公園相親角散步給他物色對象,怨念地看了一眼從廚房慢慢走出來盧女士,用眼神質問:您沒告訴他啊?
看到盧女士翻着白眼裝作事不關己,他只好放下茶杯,一臉正經地向牧教授解釋說:“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其實……還沒在一起。”
牧教授怔在原地。
接着又聽兒子認真回答他的問題:“南方的,M市人,是我現在的隊友。”
“哦。”牧之衍神情有些恍惚,他看見盧雲清坐在一旁微微點頭作證,半晌才說,“那你加油追,到時候帶回家一起吃個飯。哎對了,你媽什麽時候知道的?她知道後沒教教你怎麽追對象嗎?要不要老爸給你傳授一些經驗?”
牧野:“……???”
這态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們倆……”他斟酌着用詞,“怎麽反應都這麽平靜?”
沒有他預料的震驚、憤怒或者不可思議,而且這對異性戀夫婦在某些方面好像比他還積極。
盧雲清挑眉:“當你年輕時跟随外事部門出訪過一次,看到其他國家的總.統帶着與他的同性伴侶和其他夫人們相談甚歡以後,就沒有什麽好驚訝的了。”
牧之衍慫着肩膀,得意地說:“我們研究生物的還見得少嗎?不瞞你說,我上個月才觀察完一對同性帝企鵝,他們從來不會産生繁衍後代的行為,也不會主動親近其他雌企鵝,只會對彼此發出求偶行為。小野啊,要知道,我們這些擁有思想的人類,自诩高級,可就算在整個生物界裏再獨特,卻也始終不是孤獨的存在。”
大衆有大衆的歷史軌跡,小衆有小衆的生存方式,可一切合理存在都不該因多寡而否定價值。很多時候,驚恐與憤怒的情緒無非是少見多怪和思想困囿的出口。既然可以理解,又為什麽不會平靜以待呢?
牧野的心踏實地沉在心底,他看了眼皺紋悄然間就爬上眼角的父母,內心一陣感慨,他現在就覺得,過去那個一沖動就離家出走的自己簡直如同傻逼,冷了這麽溫柔善良的一對父母多少年不知反省。
“是挺傻逼的……”栗遲昕聽完,對着電話那頭直言不諱。此時即将跨過零點,他站在窗邊,看大院小孩在外面玩着無傷大雅的煙花棒,突然有想和牧野一起放煙花的沖動,“其實我當時聽說你離家出走還想勸你來着,忘了為什麽了,沒敢說。”
牧野胸口悶住,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
這小不點兒平時挺機靈的,怎麽這個時候突然直男發言?
沒多久,就聽到栗遲昕接着說:“不過你想想看,從看你入行到自己入行,追着傻逼一路過來,我是不是也挺傻逼的?可誰讓我喜歡呢。”
“零點了,野哥,春節快樂。”
少年輕快的聲音在耳邊萦繞糾纏,牧野攥着手機的手隐隐有些顫抖,此時他滿心只有一個想法。
要命。
*
法定假日只有一周,但ZB戰隊休假一直放到元宵節。随家人走親訪友對于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實屬無聊活動,沒過兩天幾人就約着時間直播組排,保持默契配合和手感。
而他們之中實屬栗遲昕最慘,為了幾個小時的直播在陸伯伯家和深哥家來回奔波,晚上還必須得趕回陸伯伯家住着,就怕老爺子心裏不高興。
正月十五,阖家團圓。陸家攢了個大局,陸深七大姑八大姨舅姥爺什麽的都聚在一起,他被陸伯伯帶在身邊,只好請了一天假。
一家人幾乎坐滿了餐廳最大的包間,栗遲昕跟在陸伯伯身後,亦步亦趨地走進去坐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當年陸老爺子收養栗烊、視如己出的事情,他們都有所耳聞。
“咦?深哥呢?”栗遲昕看了一圈,在觥籌交錯中并沒有找到陸深的身影,自言自語道。
陸伯伯看了他一眼,低聲說:“他有點急事,早晨走得及,沒來得及跟你說。”
“哦……”栗遲昕點點頭。
陸伯伯眼神裏似乎有話說,夾起一筷子涼菜放在他盤子裏,猶豫地說:“我聽陸深說,你和其他男……男人……”
栗遲昕不知道陸深什麽時候告訴他父親的,皺起眉,徑直打斷:“嗯,深哥說的都是真的,我也是認真的。”
陸廣年拇指抵在筷子側面,手頓了頓,在嘈雜中含混地勸說:“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不要太沖動,未來還長,你可以再多考慮考慮的。這條路很長,以後或許不是那麽好走的。”
栗遲昕臉上有些僵硬,一向對他溫和的陸伯伯第一次神色如此嚴肅。他破天荒地從桌上拿了杯酒,緊緊攥着,輕聲反問:“如果一條路不好走,就要放棄它嗎?”
職業選手的路不好走,所以牧野的父母當時才會反對,可當他靠着自己将這條路沖成一條成神之路時,還有人會質疑他當年的選擇嗎?可是……他眼前明明只是一條最溫柔不過的感情之路,為什麽要因為路上的崎岖而放棄沿途的美麗?
陸廣年沒有說話,他聽出栗遲昕似乎還沒說完,放下筷子示意他繼續。
栗遲昕仰頭灌下一杯酒,長舒一口氣,眼裏隐隐有些泛紅:“伯伯,我确實‘還年輕’,可這不意味我沒有基本預估和判斷,也不意味着我沒有對自己行為承擔責任的勇氣。我只是不知道,如果感情的事情不沖動,還叫感情嗎?”
他的聲音只有陸廣年能聽見,其他人看得到卻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也沒好意思上前打斷。
“未來對我來說太遠,你看我爸和我媽,一個為了飛行事業獻出生命,一個在戰火中穿梭生死不明,他們倆哪個算得上真正擁有了未來?往後餘生不在我的顧慮中,眼前我能擁有的,我一定要擁有。”
陸廣年輕嘆一聲,眼前少年和他父母如出一轍的執拗,不禁勾起了他的回憶和憐惜。他擡手拍拍栗遲昕的肩膀,驚異于這個孩子看上去精瘦精瘦,摸着卻輪廓分明寬厚緊致。“看來陸深早料到我拗不過你……算了,吃飯吧。哦對,我托人打聽栗烊的消息似乎有些眉目了,但還沒聯系上人,等拿到确切消息我再告訴你吧。”
“好。”栗遲昕恍恍惚惚點頭,熱血沖上大腦,忍不住又倒了一杯酒灌下。他眼神迷離地看着眼前這個大家庭的溫暖和熱鬧,眼中漸漸浮上一層水霧。
熱鬧是他們的,歡笑是他們的,團圓也是他們的。
只有他,仿佛真的什麽都沒有。
“啪——”
頂燈突然一閃而滅,沒過多久,服務員從外面摸黑推門進來道歉:“對不起,電路出了一些問題,大概五分鐘後來電,真的很抱歉!”
陸家這一大家人良好的修養讓他們穩坐在位置上,沒有抱怨也沒有罵罵咧咧,黑暗中聊天聲此起彼伏,一些小輩紛紛掏出手機,瑩白的光打在臉上宛如一片小鬼。
他突然有些想念曾經一次又一次在黑暗中被牧野牽起手的感覺。
栗遲昕低下頭,看着手機日歷中圈出來的今天:元宵節/野哥的生日,随手切到聊天界面發了句:“野哥,生日快樂。”
牧野秒回中帶着疑惑:謝了,不過零點的時候你不是已經發過了嗎?怎麽又來一遍?
栗遲昕:因為想你。
牧野:想我就早點回來陪我,別拖到休賽期最後一天,我媽還想着讓你來家裏吃飯呢。
他沒有再回牧野消息,而是看了看電子錢包的餘額,毫不猶豫地點開了他放在購物車裏的回程機票。
*
盧女士表示六年沒給兒子好好過生日,元宵節這天,別的家裏不是吃元宵就是吃湯圓,只有老牧家是兩位夫婦吃過晚飯後就鑽進廚房搗鼓着怎麽做蛋糕。
牧教授說:“烤箱買了也沒見你用過,會用嗎?”
陸女士搖頭:“可是兩個博士生導師看說明書和食譜都不能搞定一個蛋糕嗎?我不信。”
事實證明,确實搞不定。
折騰到晚上十點半還沒搞定,難以下咽的半成品倒是堆了一桌。
牧野看着一片狼藉的廚房,将二老請了出去,從冰箱裏翻出來一些食材,簡單準備了點夜宵,又下好湯圓,端到桌上,推門就要出去。
“上哪兒去啊?”盧女士喊道。
牧野:“你們先吃,我去買蛋糕。”
年節這些店鋪該關門回家的都關得差不多了,他幾乎跑遍了整個區才找到一家沒有關門24小時營業的蛋糕店。
現做,要等。
他沒說什麽,付了錢,轉身靠在牆上等。
店員小姑娘一邊将蛋糕胚放在機器上,一邊好奇地打量着這個帥氣的男人:“是給誰買的蛋糕啊?女朋友嗎?上面要寫點什麽字嗎?”
牧野正在專心刷手機,栗遲昕這個話痨已經幾個小時沒和他說話了,中間冒出來一句“想你”就再也沒有了下文。
聽到店員發問,這才緩緩回過神,面無表情地說:“給我自己買的,寫上‘謝二老不殺之恩’。”
店員小姑娘:“……”哪裏來的神經病。
等蛋糕做好,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牧野将蛋糕小心翼翼放在副駕,立刻啓程回家。
車開進小區,他正要拐進地下停車場,突然電話響了起來。
栗遲昕的。
他想了想,放慢車速接起電話。
那邊栗遲昕的呼吸急促,大口喘着氣,他的心一下揪了起來,連忙踩下剎車。
“野,野哥,你在盧老師家嗎?”
牧野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位置和家裏也就幾百米,隐去他出門買蛋糕的事,說:“在啊,怎麽了?”
“你……現在能下樓嗎?有、有生日禮物要給你。”
牧野立刻打轉方向盤,面朝地下車庫入口的車頭扭頭向自家樓下沖去。車燈将昏暗的路照得頗亮,他眯起眼睛向單元門的方向看去。
沒有他以為的那種身穿外賣制服的工作人員,裹着熟悉的羽絨服的少年站在樹下跺腳取暖。枝丫上的積雪落在他的左肩也渾然不覺。
“喂?野哥,你下來了嗎?”
電話那頭栗遲昕哆嗦的聲音傳來,可手機的主人早已經将它抛棄在車上,自己跳下了車。
栗遲昕仰頭看了看高聳的樓層,盧老師給過他自己家的地址,但他不敢貿然上去,只能站在底下看着星點燈光猜測他到哪裏了。
可眼前的景象突然被遮擋住了。
他心心念念的人站在自己眼前,眼中夾雜着欣喜若狂和不知所措,深深看向他眼底。
栗遲昕鼻頭一酸,想到自己不顧正在進行的家宴,訂下最近一架航班,想到在冷風中遲遲叫不上出租車、差點跑去機場的瘋狂,想到他站在樓下遲疑了一次又一次最終撥出的電話,極力包裝好的情緒在看到牧野的瞬間盡數崩塌。
他低頭看表。
23:59。
“生日快樂!你的禮物,請查收。”
他的目光描摹着牧野的輪廓,發紅的眼睛最終鎖定牧野微張的唇。
接着,不顧一切地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說:
栗子:我太強了!我都會千裏送了!
陸伯伯:都說了,年輕人不要太沖動……
嘤,沒什麽好說的了,給大家拜個早年吧(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