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兩行秀禿眉
炎炎夏日的午後正是打瞌睡的好時候,寧琬在院裏的大樹上吊了一張吊床, 借着樹陰的遮掩, 微微地阖着眼睛, 手中的大蒲扇輕輕地慢慢地搖, 她慵懶側了側身, 避開了從樹葉的縫隙間落在眼皮左右的日光,身子一動,整個吊床就跟着輕輕地搖, 搖得人昏昏欲睡, 搖得人都跟着懶散了起來。
宋城推門而入的時候就只見寧琬睡得正酣,他拉着旁邊的一架大秋千便蕩了起來,還伸手去壓過了寧琬手中的大蒲扇。
寧琬眼皮也不掀:“宋老媽子還我扇子!”
宋城險些沒從秋千上一個倒栽蔥似地紮下來, 他氣呼呼地就着手中的扇子揮了寧琬一巴掌,然後跑進屋裏躲在了耿秋的身後, 這個暑假大夥都沒作業, 撒開了蹄子玩,大院早已經被這幾個熊孩子給霸占了,宋城家在這邊的房子也沒賣, 留着給宋城的奶奶住, 宋城便正好拎着張致嚴一起回院兒裏住下了,而寧家這個大院更是無人光顧, 耿秋與寧琬便一左一右以将方慧茹給捎帶了過來。
走前耿懷月就已經将所有事都交待清楚了:要去可以,房子一直以來沒人打掃,兩個人住回去的時候自己收拾;外婆年紀大了不可能再跑過來再照顧她倆, 一日三餐自己搞定;至于第三條,将咛咛啾啾兩個小崽子也一并帶走。
所以宋城往房間裏一跑,一見擋在耿秋面前的咛咛就剎車,差點一腳碾在咛咛的前腿上,這要是踩下去,咛咛必然會跳起來先咬斷自己的腿。
他指了指咛咛:“回頭讓土匪來教訓你!”
咛咛毫不在意,只側頭粗粗地哼了一聲,然後挪到了啾啾的面前,老老實實地将兩只前爪一伸,睡下了。
身後追上來的寧琬氣勢洶洶,見耿秋擡頭莫名其妙地看她時,她立時就乖巧了,小嘴一撇,指着宋城還沒來得及脫手的物證:“姐姐,他打……打我!”
宋城并不冤枉,但也沒見過像寧琬這樣會翻臉的人,目瞪口呆地看了好一會這丫頭,轉而雙手将大蒲扇往寧琬的面前一遞:“小祖宗,你的你的。”
“去,洗洗你臉上的汗。”耿秋輕輕地拉了寧琬一把,寧琬湊過頭去看耿秋正在看的閑書,然後嘻嘻鬧鬧地跑去洗了個臉。
耿秋将書合上,擡頭看向宋城:“你風風火火跑過來做什麽,也去沖個臉吧。”
“我拎了幾把釣魚竿,正好沒事,咱們釣魚去啊。”宋城知道耿秋喜歡釣魚,一瞧耿秋那猶疑的目光便又笑了起來,“正好你們釣了魚回來還能再做一頓來吃。”
耿秋輕輕地笑了起來:“你會殺魚還是我會殺魚?”
宋城笑着撓了撓頭,正好寧琬洗完臉跳出來,一聽要去釣魚,她忙一把拉住了耿秋:“別!這明明就是去……喂 ……喂蚊子的!他坑……坑你!”
耿秋也跟着笑了起來,她拍了拍寧琬的頭:“那就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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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城指了指寧琬:“你這個禍國殃民的小妖精!”
寧琬不服氣,拿白眼翻了回去。
等到頂頭的太陽偏斜了角度,寧琬拿肩膀去碰了碰耿秋:“姐姐想去釣……釣魚嗎?”
耿秋想了想後輕輕地搖了搖頭:“一般想吧。”
“那咱們去釣魚吧。”寧琬從秋千上跳下來拉住了那一張大吊床,她探着腦袋去瞧睡在裏面的耿秋,耿秋像是被包起來的蟬蛹,露出兩只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寧琬的時候輕輕地眨了眨,長睫毛翻起來,如一只展翅的蝴蝶,甚是好看。
“你不喜歡咱們就不去。”耿秋打了個呵欠,眼皮子開始打架了。
寧琬笑了起來,再多站了一會的時候,耿秋已經睡着了。她跳回房間裏去搬了一個小凳子出來支在了耿秋的身邊,然後輕輕地為耿秋打着扇。
在家裏兩個人沒少做家務,但要說真正自己開火,那倒還真沒有過,耿懷月與其約法三章,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兩個人的一日三餐只好自己想辦法。耿秋愣是提起了菜刀,半彎着腰,一丁點一丁點地切菜,有時候一盤土豆片切出來得花上一個來小時,耿秋累得腰疼。
但她從來不允許寧琬去碰刀,所以每次就算耿秋做出來的菜口味都比較奇怪,寧琬卻從來不抱怨,甚至将飯菜掃得一幹二淨。
只有當方慧茹來做飯的時候,那才像模像樣,不算黑暗。
這才幾天時候而已,耿秋已經累得倒頭就能睡着了。
寧琬打着扇子,扇着扇着就拉着耿秋的吊床邊沿将腦袋埋進了耿秋的小肚皮上,也跟着睡着了,腳邊還跟着睡了兩只大狗狗。
耿秋和寧琬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寧琬提着一個大水桶,肩上扛着兩只長釣魚杆跑過來,魚鈎鈎住了樹枝枒,險些将寧琬絆一個踉跄。
她沖着正在切菜的耿秋嚷嚷:“姐姐,慧茹姐,咱們去釣……釣魚!”
身後的張致嚴跳起來将寧琬鈎在樹枝枒上的魚鈎給拉了下來,然後從寧琬的手中将釣魚杆給解救了下來。
耿秋看了眼跟在後頭的宋城,然後回頭時見方慧茹的一雙眼睛都亮了起來,只好笑笑,接過了寧琬手中的魚竿。
耿秋手把手教着方慧茹釣魚,而寧琬則又找了一個草垛子躺上去睡着了,醒時身邊只有耿秋,她吓了一跳,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其他人呢?”
“慧茹說她會做魚,就先回去了,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睡得挺香,就沒見叫你。”耿秋輕輕開口,“宋城和張致嚴也回去幫忙了,清醒了嗎,醒了咱們正好可以回家去吃飯了。”
寧琬聽完忙爬了起來,然後拉着耿秋的手就着已經泛起了星星的天空,一道往家裏走。
“姐姐,我以後……是不是就可……可以和你一……一起上學了?”
“大概高中上課的時間要早一些,初中可能沒那麽早。”
寧琬輕嗤一聲:“那我就早……早點去呗。”
頓了一會後寧琬又問:“張致嚴這幾天都不……不高興。”
“這你都看出來了。”耿秋也跟着輕輕地笑了起來,“你怎麽知道他不高興的。”
“因為他喜歡的……姑……姑娘沒跟他,一……一個學校啊!”
寧琬話雖然說完了,但耿秋卻沒有跟着接,她只側頭拍了拍耿秋的小腦袋,然後拉着耿秋往家裏走。
張致嚴在最後一個月裏拼了老命要去讀一中,起早貪黑,恨不能将時間細碎地掰開來,能省則少地用,摳門兒得不得了。中考成績也沒辜負他的付出,雖然只是擦着邊兒過了一中線,但好歹是兩只腳已經蹦了進來。
結果當初那個被她攆走的小姑娘倒還是攆走了,家裏決定直接出國讀書,所以就算張致嚴踏進了夢寐以求的學校,可那個小姑娘卻依然只能成為一個無法觸及的遺憾。
他的這個遺憾,在近幾日撓得他精疲力盡,事事提不起精神來。
“你可別在張致嚴面前再戳兩刀啊,已經夠慘了。”耿秋拿起食指輕輕地在寧琬的眉間一點,似嗔似笑地怼了一句。
寧琬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哪有天……天天怼他們。”
“是是是,”耿秋笑,“你只是觑準了時間往心口上怼刀子。”
寧琬聽完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拉着耿秋的手來來回回地晃了晃。
晚上方慧茹做了一條麻辣魚,這手藝讓寧琬捧起碗去盛了兩次,吃完後捧着自己的肚子倒在沙發上哼哼唧唧地叫。耿秋拿一杯酸奶遞給她,寧琬直沖着耿秋擺手:“喝……喝……喝……”
“那你拿着喝呀。”
寧琬臉都白了,小嘴一撇:“喝不下了。”
耿秋笑得彎都直不起來了,又被寧琬狠狠地瞪了一眼。
寧琬拉着耿秋的手在自己的小肚皮上輕輕地摁了摁:“姐姐,揉。”
耿秋便任勞任怨地給寧琬揉肚皮。
等到揉得寧琬舒服了,耿秋才去衛生間裏沖澡,一早吃完洗漱好的耿秋就爬回了床上去捧着耿秋的閑書,随意地翻。
她不喜歡看書,特別是文字多的,她都不太喜歡,在學校裏上課沒睡着主要還是想要拼死與耿秋讀一個學校的意願在支撐。此時再一看這些蝌蚪似的文字,她眼皮子直打架。
好在耿秋的閑書不僅只有小說,還有一些漫畫,漫畫寧琬倒是喜歡看的,随意抽了一本,便已經斷章取義地翻了好幾頁了。
耿秋推門出來的時候寧琬已經縮着小腦袋回到了被子裏,大夏天的,房間裏開的空調,但寧琬鼻子眼睛全捂在了被子裏,怕是要憋壞了。
她便輕輕地拉開了寧琬的被子,寧琬憋紅着一張小臉沖着耿秋張牙舞爪地吓噓,耿秋只一個巴掌就将寧琬的小臉推了回去,然後将寧琬推回了被子裏,只露出兩只亮晶晶的大眼睛。
“趕緊睡。”耿秋在寧琬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然後倒在了寧琬的身邊,輕輕地阖上了眼睛。
寧琬睜着一雙眼,房間裏的夜燈依舊只有淡淡的暖橘色的光,可襯得耿秋格外好看。
她伸出手去,輕輕地摸了摸耿秋的眉。
然後笑了起來:快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