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異樣少女漫
教學樓旁邊有一條狹窄逼仄的小道,順着小道再多走兩三百米便會有一種豁然開朗世外桃園之感, 這是一條背街的長巷, 巷子不算寬, 四周有些店面不大的各種商鋪, 來的人也不算多, 大概是因為背街的緣故,過來消費的人也屈指可數。
可即便人不多,商鋪卻開得井然有序, 喧嚣和争吵被隔絕在了另外一堵牆的外面, 再飄進來的,便只有莺莺的脆啼,以及飄散而出的黃葛花的清香。
這地方是寧琬扒拉出來帶着耿秋一起過來的, 這裏安靜、清爽,給人午後清閑的偷懶好時光, 正好讓耿秋坐在這兒來打發時間。
她早上糊着一腦殼的腦漿聽寧琬将古詩詞來來回回、翻來覆去地背了兩遍, 背完還沒完沒了地拉着她聽了一耳朵的課文,聽得耿秋頭暈腦漲,送完寧琬回到家就又一頭栽進了柔軟的被窩裏。
深吸了一口氣, 又睡着了。
耿懷月和寧澤在忙完耿秋的中考後, 便又風風火火地上班去了,中午也不回來做飯吃, 留耿秋一個人在家随意扒拉了點飯,又眯着眼睡了會午覺,這才收拾了東西, 拿了一本閑書,來到寧琬說的這地兒來等寧琬下課了。
坐在這靜谧的小咖啡廳裏,沒有什麽客人,倒也算明亮,可耿秋将書拿出來翻了兩頁,打開始打起了呵欠,迷迷糊糊地擡頭往外瞧了一眼。
她坐的位置正正好對着教學樓的那一道後街,寧琬要來找她肯定會從這裏過來,然後她一擡眼,便能看到如小黃莺一樣向着自己撲過來的寧琬。
耿秋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歪在了沙發裏,手中的這本閑書也忘了是從哪兒借回來的,她還沒來得及翻,時間總是拉着她的脖子一個勁兒地往前蹿,好不容易清閑了下來,她才能安安靜靜地坐下來翻一翻自己手裏頭欠下來的閑書。
直到翻開了被包得嚴嚴實實的書皮時,才發現是一本少女漫畫。
耿秋輕輕地嗤笑了一聲。
上學期間,父母都會嚴厲禁止孩子們看這些書,家長會偷偷去翻孩子們的書包,或者在學校裏以老師做為眼線,沒收一些不合适宜的書去,然後又悄悄咪咪地通知家長要嚴加管束。有了禁令,便會有對策。孩子們倒也不笨,他們會将閑書包一個漂亮的小外殼,與衆多厚重的教材夾裹在一起,上課的時候随意翻,被發現的時候又立馬拿出科本來裝傻充愣,小動作一套接着一套的,花樣多着呢。
只是在寧家,寧澤和耿懷月對這兩個孩子實行着放養政策,老師打電話來數落的時候,耿懷月只是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她從來不以別人的話來評判自家閨女,但她會同兩個小姑娘确定一下事情的真僞,至于誰對誰錯,耿懷月從來不給一個确定的判斷,全然将反省的權利返送回到了兩個小姑娘的身上,以至于這麽多年,她沒養出兩個唯唯喏喏的姑娘,個個都有自己的主見。
所以這本少女漫翻開的時候,耿秋依舊只當這是一本普通的,害人放棄學習的小妖精,直到她随手一翻,一閃而過的接吻畫面讓耿秋一愣。
與人鬥智鬥勇,天不怕地不怕的耿秋此時的手竟是微微有些發抖。
她将書本飛快地合上,然後悄悄地擡起了頭來,往四周一掃,少得可憐的咖啡廳裏只有她一個客人,不知何時放在桌子上的熱咖啡讓耿秋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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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有人來過了,是誰?有看到自己正在看些什麽嗎?看到了什麽?是自己看到的那一頁嗎?還是別的什麽?
耿秋的一顆心快要從自己的胸腔裏蹦了出來,狹小的胸腔裏傳來鑼鼓升天的擊打聲,一聲蓋過一聲,在本就狹小的空間傳來了層層疊疊的回音,一聲聲盡數往耿秋的耳膜裏灌,吓得她半晌沒回過神來。
直到一杯咖啡漸漸冷透,耿秋将書合上迅速地塞進了書包裏後,再擡頭的時候,就見寧琬支着腦袋在窗沿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小學生放學早,五點左右鈴聲一響,就如脫了缰的野馬一樣,拉也拉不回來,個個跑得影子都沒有了。只有六年級的孩子變成了最晚一撥走的,他們即将面臨人生中的第一個分岔口,個個削尖了腦袋想多考兩分,多兩分,也許就是為普通家庭裏省下偌大的一筆費用,別看九年義務教育早已普及,其間的三六九等早被安排得清清楚楚,沒有一丁點兒的含糊。
所以耿秋怎麽也沒想到寧琬下課的時候會和二三年級的孩子差不了多少,本就沒做好心理準備,這反起頭的一眼正好将夕陽下的寧琬框進了自己的瞳孔當中,那一顆本就沒安分下來的心跳咚地一聲如跳錯了方向似地,腳下一扭,又順着空空蕩蕩的深淵而去,吓得耿秋往後一退,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我我……不……不是妖怪,不……不吃人!”寧琬一看耿秋吓了一跳,自己也跟着慌了起來,一慌就将小結巴特性暴露無疑,這倒沒什麽,說不順溜才真讓寧琬有些着急了些,“姐姐。”
好在最後一聲“姐姐”像一個寬大的兜網兜頭将耿秋那一顆跌下去做自由落體的心裝了進來,然後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将這一顆懸而又懸的心給拉了回來。
耿秋深深地看了寧琬一眼,好半晌才擠出一句正經話來:“你是三年級的小朋友嗎?”
寧琬也沖着耿秋裝模裝樣地笑了起來:“我是六……六年級的大朋……大朋友,我有外……外挂!”
“還大鵬展翅呢!”耿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擡手招呼着寧琬進了咖啡店,又給寧琬點了杯熱牛奶,被寧琬嫌棄地撇了撇嘴:“我也要跟姐姐喝……喝一……一樣的。”
“你可拉倒吧,你一喝咖啡就拉肚子,還喝?”
“喝!”
耿秋沒搭理她,接過寧琬手中的書包,還是按原來的要求給寧琬點了杯熱牛奶,緊接着從自己的書包裏掏筆的時候,正好看到那本少女漫的一個邊角,她匆匆忙忙地移開了目光,又欲蓋彌彰地将文具和其他書往上面蓋了蓋,這才轉頭看向了寧琬。
寧琬支着小腦袋笑着看向耿秋,她剛剛趁着耿秋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抿了一口耿秋的咖啡,涼了,更苦一些,苦得寧琬龇牙咧嘴地吐了吐舌頭,見耿秋擡頭忙又抿起了小嘴巴,乖巧地看着耿秋。
耿秋沒注意到寧琬的小動作,她微微低了低頭,耳根有些紅,看着寧琬推給自己的習題本時還有些心不在焉,上頭各種數字符號就根一條一條纏繞着自己的線的枷鎖,将耿秋給困死了。
“姐姐?”
寧琬輕輕地叫了耿秋一聲,這才将耿秋的魂兒給叫了回來,她擡頭看了眼寧琬,然後敲了敲習題本:“這兒,這題的解法是對的,你沒仔細算,答案給算錯了。”
寧琬小心地打量着耿秋,倒也沒多問什麽,拿過練習冊就按照耿秋的說法進行改錯。
一直到太陽正正經經地落了山,四周已經暗了下來,耿秋收拾了桌子上的東西,然後拉着寧琬一起往家裏走。她們到家的時候才現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寧家夫婦都還沒有回來,只好草草地煮了一碗面,将就地吃完了。
寧琬睡得早,早早地就上床捧着一本書開始背,魔音又直往耿秋的耳朵裏灌,她聽了一耳朵覺得快聾了的同時,又微微有些走神。
直到寧琬睡着了後,耿秋才閉上了眼睛,她一閉眼,就仿佛又看到了今天在咖啡店裏無意見所翻到的那一頁漫畫,畫得很漂亮,她其實很喜歡這種畫風。
那一種不用色彩就能知曉四周顏色的畫面,午後清新的街道,街道兩邊綠樹蔥蔥,有微微的輕風撫過,揚起了樹尖兒上的一撮小翠綠樹葉來來回回地擺動着身姿,揚起了打着旋兒的長長的頭發絲,又揚起了微微往上揚起的裙角。
應該是個陽光明媚的夏天,能看到日光灑在頭發絲上的點點光芒,給四周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霞光,總是不自主地在耿秋的腦海裏印出“溫柔缱绻”的意境來,明明她根本不了解故事的起因經過或者說結果。
她只是管中窺豹似地觑了一眼,如觑到了另一片天地。
可不是另一片天地嗎?
她看閑書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該知道的也知道的八九不離十了,男女之間的暧昧到相扶相持,她已經通過文字再加自己淺顯的理解透悟過一遍了,可偏偏剛剛看到的,那是兩個小姑娘?
耿秋有些不知道所措,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有擔心、有害怕、有驚懼,可這些種種加在一起竟是讓耿秋還生了一種名字“好奇”的貓來。
她赤腳爬下床将那本小女漫從自己的書包裏掏了出來,然後找了一個最為隐蔽的地主偷偷地藏起來了,接着才跟沒事人似地往被子裏一縮。
她将這事掩蓋住了。
然而夢中萦繞,另一個小姑娘居然有了正臉,正是今天夕陽下沖着自己微微一笑的寧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