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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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煌楠看着季深的笑容,有些失神。
兩人就這樣怔怔地對視着,潘書成睡在他們之間,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兩邊都覺着不對勁。
“睡吧,明早還有訓練。”季深将床頭的燈關上,寂靜的夜裏,三個人擠在一張床上。
中間那個睡得沒心沒肺,旁邊兩個各懷心事。
林煌楠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竟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一時覺得季深看着他溫柔地笑,一時又見季深板着一張臉,驀地身前一涼,覺得有什麽東西溜走了。
他恍惚間睜開迷蒙的眼睛,就見床邊亮着一抹暖黃,季深不知什麽時候坐了起來,幫他掖好被潘書成搶去的被子。
季深觸及被角的一刻,林煌楠迅速地閉緊眼睛。
一顆心跟愣頭青看見心愛的姑娘似的,砰砰砰地跳個不停。
季深把被子掖好,坐看一會兒,才重新躺下。
身邊很快傳來勻速的呼吸聲,林煌楠卻再也睡不着了。他不得不承認,他惦記着這樣的溫柔,觊觎着這樣溫柔的季深。
他的家境不好,單親家庭出來的孩子,一向敏感而多疑。
在人世間的二十多年,他有大半時間被送到體院,過着吃大鍋飯的日子。
可是在與人相處上,他似乎沒什麽天賦,盡管他那麽小心翼翼地想要融入主流的圈子,卻依然莫名其妙地被人嫉恨。
季深是第一個對他表達親切善意的同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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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煌楠淪陷得太快,以至于沒有功夫去思考,他們之間的關系到底該怎麽定義,他只是簡單地歸結為四個字:不正常的。
他不想再成為別人眼中的異類,所以他出離憤恨。季深這樣一個能夠完美融入俗世的男子,為何就放任這樣不正常的關系迅猛生長而不加以遏制
他想,他是有權利聲讨的。
所以他對季深說: “你別碰我,你這個變态!”
這個唯一向他傳達過善意的同齡人,就這樣被他反手捅了一記刀子。
只是季深有着難得一見的好修養,他依舊儒雅,依舊風度翩翩,甚至不改顏色。
那時的林煌楠,心裏并不滿意。季深太平靜了,平靜得讓林煌楠覺得惶惑中又有一絲不甘。
于是他親口告訴季深,他喜歡的,是女隊的隊花,何涵。
是那個能歌善舞的漂亮女孩,而不是任何時候看起來都風度翩翩又慵慵懶懶的男人。
季深說了什麽呢
林煌楠記不太清了,他只記得,季深放在身側的拳頭,握緊又松開,反複了好多次。
他沒等季深的答複,轉頭就找上何涵,聽着何涵口中喋喋不休地向他打聽: “季師兄平日裏喜歡做什麽季師兄喜歡吃什麽季師兄……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子”
林煌楠悄然松了口氣。
他太了解季深了,只要自己對何涵有意思,不論何涵有多喜歡季深,季深都不會回應的。
沒錯,何涵……一直以來喜歡的都是季深。
她接近林煌楠,是因為林煌楠和季深交好,用她的話來說,這叫“曲線救國”。
可林煌楠怎麽也想不到,集訓前在基地裏的擦肩而過,就成了他們最後的碰頭。
那時林煌楠挽着何涵的手,他分明看到季深朝他迎面走來,卻裝作與何涵低語的模樣,躲開了那個眼神。
一躲,就成離別。
季深出國治傷去了。
暗夜裏,林煌楠一陣鼻酸,眼淚到了臨界點,偏偏不能洩露半點情緒,只能生生憋回去。
到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時睡着的,再睜眼時,手邊的感覺卻不太對勁兒。
睜眼的瞬間,他迅速清醒了。
不知什麽時候,睡在他和季深之間的潘書成不見了,林煌楠直接躺到了季深的手臂上,完全是一個親密依偎着的姿态。
林煌楠正猶疑間,季深的手機鈴聲響起,孤單北半球的歌聲傳來,季深緩緩轉醒。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着。
歌詞锲而不舍地唱着: “少了我的手臂當枕頭你習不習慣,你的望遠鏡望不到我北半球的孤單……”
一句歌詞戳破兩人如今的狀态。
林煌楠看着眼前人惺忪的睡眼,忽然就懷念起不戴眼鏡的季深。
他快速翻身,朝季深的方向壓過去。
季深的脊背抵在柔軟的床墊上,伸手握住林煌楠的胳膊: “你……”
林煌楠就這樣一瞬不瞬地盯着季深看,專注的眼神仿佛要望進對方的眼底。
季深整個人僵住了,眼看着林煌楠的臉越湊越近,好似親吻的前兆。
季深猛一轉頭,瞧見床頭櫃上擺着的報紙。
“跳水冠軍公開擇偶标準……”
黑體大字刺激着他的眼球。
瞬間,季深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大力一推林煌楠,趁他下盤不穩時猛一翻身,兩人的位置颠倒了。
季深銳利的眼神睡意全無,他豎起一根手指壓着林煌楠的嘴唇: “你他媽別沖我發情!”
話音剛落,季深的臉色更難看了,他分明感覺到林煌楠/胯/下的物事正神清氣爽地頂着他。
林煌楠還沒來得及說話,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來: “少了我的手臂當枕頭你習不習慣,你的望遠鏡望不到我北半球的孤單……”
“為什麽用這首歌當鬧鈴”林煌楠看着季深的眼神亮閃閃的。
“我愛用什麽鬧鈴你管得着麽”季深的臉色冷成了冰塊。
林煌楠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盯着他看。
季深的怒氣,就在這樣的對視下,緩緩消弭。他慢慢地放松警惕,林煌楠卻趁他不注意,将手機攥在自己手裏。
“你幹什麽”季深皺眉。
林煌楠摁亮屏幕,看着手機上的密碼鎖,輕笑道: “讓我來猜猜密碼。”
“你他媽……”
林煌楠沒說話,只是默默地輸入四個數字,手機屏幕就這樣解開了。
解鎖的那一刻,一張照片落入林煌楠的眼中。
那是十八歲的他,嚣張卻又青澀。
林煌楠和照片裏的自己對視了片刻,緩緩地哼笑出聲: “我都不知道……我還拍過這樣的照片。”
季深什麽話也沒說,他只是飛快地直起身子,穿衣下床,幾乎一氣呵成。
林煌楠猛地拉住他的手: “季深,你為什麽用那首歌當鬧鈴,為什麽要用我的生日當密碼,為什麽用我的照片當屏保”
季深沒說話。
林煌楠笑着調侃一句: “不解釋解釋麽你這樣,會讓人覺得是變态的啊。”
話音剛落,林煌楠感覺到季深的身子狠狠地一顫。
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可還沒等他挽回,季深已經冷笑出聲: “我在你眼裏,不一直是個變态麽現在這樣……也沒差。”
“不,我不是……”
“還請你快些離開我的房間,不然跟變态共處一室,該讓你覺得難受了。”季深的話覆上了一層冷硬的堅冰。
“季深,我不是這個意思,剛才是我不對。”
“請你出去。”季深頭也不回地下逐客令。
“季深!”
“舅舅!”
兩把聲音同時響起。
季深皺皺眉,看着站在門口的潘書成: “你跑哪兒皮去了”
“你別趕舅媽走!”潘書成跑過去拽着林煌楠的衣服。
季深看着潘書成良久,忽然笑出聲: “你還喊他舅媽你知不知道,在他眼裏,你這個稱呼就是個笑話”
“通通都是個笑話。”
季深鮮有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猛地一發作,瞬間将潘書成吓住了。
小男孩漲紅臉,像在極力壓抑着什麽。
季深瞥了林煌楠一眼: “請你離開。”
話音剛落,潘書成就嚎啕大哭起來。
林煌楠急了: “好好的,你吼孩子幹嘛”
“跟你有關系麽我是他舅舅,你是什麽”
“季深你講不講理,你有什麽氣沖我來,你拿孩子撒什麽氣,我承認,是我的錯,是我說話欠考慮,我道歉,可以麽”
季深看着與潘書成站成一條線的林煌楠,許久沒有言語。
鬧鈴聲又一次響起,到點集訓了,兩人什麽都還沒收拾。
“林煌楠,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嘛”
林煌楠慢慢垂下頭,他終于還是把那個無條件包容他的季深,丢在時光裏了。
“潘書成,如果我還是你舅舅,你現在就過來。”
季深朝潘書成伸出手。
小胖墩揉着淚眼,一步一步地往季深的方向挪。季深被他憨憨的模樣逗笑了,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快點兒,小機靈鬼!”
他細心地幫潘書成擦幹眼淚,又喂他喝些水,等到小胖墩不打嗝了,才推着他轉了身: “跟哥哥說再見。”
小家夥被這麽恩威并施地一吓,期期艾艾地瞧着林煌楠,雖然不情願,卻還是乖乖張口: “哥哥再見。”
林煌楠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第一次真切地感覺到自己像個外人。
“林煌楠,我以隊醫的身份問你,現在幾點了,你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
話說到這個份上,林煌楠再不甘也只能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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