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章
“這些年,林煌楠花最多功夫做的一件事,就是适應你不在他身邊。”
季深的胸口仿佛被壓了塊石頭,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他始終跳不好5255B,狀态的起伏,就是心病使然。”
“心病?”
“以他的能力,不可能完成不了這個動作。練了這麽久依然馬馬虎虎的原因,是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至于其中的細節,就只有你們自己知道了。”
秦力剛掐了手中的煙,目光沉郁地看着季深:“你啊,要賠我一個巅峰狀态的弟子。”
說罷,兩人都忍不住笑了。
秋季是B城最舒服的季節。帶着涼意卻并不凜冽的風,吹得人通體舒暢。只是這個季節,對于跳水運動員來說,就不那麽美妙了。
訓練場館內,已經啓用了恒溫設備,可林煌楠下水時,還是感覺到一陣寒意。
雖然被禁賽了,但是不論是秦力剛還是季深,對他的要求都越發嚴格。秦力剛是鐵面無私,說一不二的加餐;季深要溫和很多,可完美主義的性子一點都沒變,節奏慢但注重質量。
林煌楠和滕煥之間的磨合,比起一開始好了許多。當然,站在林煌楠的角度看,還是差強人意。
可當林煌楠從水池中爬上來時,季深卻迎面走過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貼着那滾燙的胸膛,林煌楠皮膚發燒,懷疑自己在做夢。
訓練時一向毒舌的季深,居然在他耳邊輕聲說:“跳得很棒,加油!”
林煌楠兩只冰涼的手襲上季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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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被凍得一咧嘴:“你幹嘛?”
“我看看你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我難得誇你一句。”
“在訓練場上,我就聽過這麽一次。”
季深看着林煌楠鮮活的眉眼,含笑中帶着一絲俏皮,忽然就明白了順着毛摸的好處,決心以後都要多誇誇他。
季深隐約感覺到,他和林煌楠的關系,進入到一個微妙的平衡點。
隔着一張窗戶紙,兩頭都呼呼刮着風,可誰也沒有越雷池半步,
小心翼翼卻又心照不宣。
比如這會兒,林煌楠就裹着毛巾坐在椅子上。
滕煥擦着身上的水珠一屁股坐在他旁邊,先舒舒服服補充了水分,再瞧着林煌楠十分放松地靠在牆壁上,兩條大長腿往前伸着,手裏拿着一把刻刀和一個小玩意兒。
“師兄,這是啥?”滕煥見林煌楠刻得認真,忍不住問道。
“橡皮章。”
“哇,師兄,你還會刻這個!”滕煥一下子被鎮住了。
林煌楠手中的刻刀似乎有靈性,輕輕巧巧一刀下去,深淺合宜,線條流暢,這一刻一挑間,酷似搓衣板的線條就出來了。
一只活靈活現的兔子,在林煌楠手中現形。
“我的天,好可愛啊,師兄,你女朋友一定超喜歡。”
林煌楠險些被嗆到,他詭異地瞧了滕煥一眼:“誰說我是送給女朋友的?”
“诶?這麽可愛的兔子,不送女朋友送誰?”
“送你季師兄的,他生日快到了。”
滕煥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林煌楠。
“可愛麽?還差一點就刻完了。”林煌楠心無旁骛地刻着,完全沒留意到滕煥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師兄,你這樣.....好gay啊!”
“嗯?”林煌楠心下一顫,“你說什麽?”
滕煥搖搖頭:“哈哈,我是說,生日禮物怎麽搞得跟定情信物一樣啊?”
林煌楠一怔,他倒是從來沒想過這一層,只是盯着滕煥問:“如果是你,你會送什麽?”
“耳機、游戲鼠标、樂高之類的吧,反正肯定不會是......小兔子啊。”
林煌楠哼笑:“游戲鼠标,還是算了吧,他那個菜逼,打個輔助都玩不轉,想當年哥哥我......”
話說了一半,林煌楠發現滕煥一直沖他擠眉弄眼。他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猛地一轉身,就發現季深正滿眼含笑地看着他。
滕煥正想開溜,離開此處修羅場,沒想到轉身剛邁了一步,就被季深叫住了:“你不是叫我幫你抽卡麽?手機拿來。”
林煌楠莫名其妙:“抽什麽卡?”
滕煥摸摸鼻子:“陰陽師畫符。”
“那個過氣手游現在還有人玩?”林煌楠話音剛落,就見滕煥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那個......什麽......我不是說你,我只是......”林煌楠在極度尴尬中問,“你還有幾張符?”
“三十一張。”
“我也可以幫你抽。”說着,林煌楠朝滕煥伸出手。
滕煥只能依依不舍地将手機交給他。
事實證明,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歐洲人血統和非洲人血統。
而林煌楠就是不折不扣的非洲酋長。
他一口氣來了三個十連抽,只出了四個SR,這四位兄弟分別是,紅葉、鬼使白、清姬和孟婆。
剩下的全部都是R。
滕煥看着抽卡區裏滿滿的R排成一排,險些沒背過氣去。
林煌楠撓撓頭:“那什麽,這號有點黑哈......我......”
話還沒說完,季深已經從他手裏把手機抽了過去,在最後一張藍符上,畫上了一個完美的五角星。
當SSR三個金燦燦的字母出現在屏幕上的時候,林煌楠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只能聽見滕煥狂喜的嚎叫:“嗷嗷嗷,季師兄我愛死你了,我超想要玉藻前,沒想到師兄你一發入魂啊,太厲害了,難怪韓師兄一直說你特別特別歐。”
林煌楠:“......”
季深笑着問道:“你們方才聊什麽呢?這麽開心?”
“對對對,季師兄,你生日快到了也不說,我們開派對給你慶祝呀。”
季深看了眼林煌楠,眼底的笑意漸漸浸潤開來:“好啊。”
回程的路上,季深和林煌楠一道去買水,看着林煌楠吃癟的表情,季深內心的小人笑得喘不過氣,面上卻還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其實我沒這麽歐,什麽歐皇,都是他們叫出來的名頭。如果沒有你前面那三十次做鋪墊,我也抽不出玉藻前。”
“是是是,你的快樂就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我黑了三十回就為了鋪墊你歐的那一回。”林煌楠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忽然又像想到什麽似的,唇角微揚,“我覺得,我這輩子肯定是把運氣都用到一個地方去了。”
季深詫異地瞥了他一眼:“什麽?”
“在有生的瞬間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運氣。”林煌楠輕輕地說了句粵語。
季深愣住了。
他聽過這首歌,只是沒想到,林煌楠會這樣說。
“我這輩子,大概所有的運氣,都用來碰見你了。”剎那間,林煌楠的表情異常認真。
季深心神震動,少年的眼神清澈和明亮,帶着赤/裸/裸的炙熱,讓人無處遁逃。
這些天在他耳邊炸響的,全都是核彈級威力的話語。
林煌楠出身單親家庭。
林煌楠現在的狀态岌岌可危。
林煌楠腰部受傷。
林煌楠沒有讀成美術的專業。
那個無法無天的少年,最終還是向生活妥協,學着面對沒有季深的人生。
“別胡說。”那一個瞬間,季深幾乎下意識地想要捂住林煌楠的嘴。
“我沒胡說,能夠遇見你,我很幸運......”林煌楠握着手裏的脈動,“如果沒有你,就不會有今天的我。”
他聽見林煌楠問:“能讓我抱一下嗎?”
兩個大小夥子,在最美的秋季,互相依偎着成了路燈下的一道剪影。那種清晰可感的體溫,讓季深懷念的同時,又有一絲眷戀。
在三十歲的節骨眼上,季深的心跳,快得如同二十歲初出茅廬,只看過毛片卻沒實踐的大小夥子。
季深的生日會定在酒店的包廂裏,一整個跳水男隊圍着坐了一桌,從季深入席開始,這群人就跟約好了似的,一個個揣了禮物送給他。
都是平日裏襯衫褲衩、不修邊幅的大老爺們,好幾個送禮物也不知道包一包,直接拿一耳機就塞季深手裏,或者直接拿着打火機在季深面前晃悠。
“師兄,我瞅見你抽煙都好幾回了,送你個實用的玩意兒呗。”
季深也不推拒,将所有的心意照單全收。
繞到林煌楠面前的時候,林煌楠從兜裏掏出個木盒子放他手裏。
淺褐色的木頭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平整,小小的一個,非常精致。
席上馬上有人問:“這什麽?不會是......戒指吧。”
登時,一桌人笑聲四起,季深眼中含笑地問:“是什麽?”
“我要說戒指你收麽?”
季深定定地瞧着他,沒有答話。
林煌楠捧起桌上的椰汁喝了一口:“裏頭是我眼中的你。”
季深饒有興致地一挑眉。
全是男生的飯桌上,充斥着各種冷到南極又莫名有些小黃小暴力的段子。散場時分,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往外走,沒有人留意到,林煌楠和季深落在了後頭。
沒有喝酒的夜晚,兩人都很清醒,他們就這樣走着,林煌楠還頑皮地用腳踩着落葉玩。
“生日快樂。”季深聽見林煌楠說。
某一個瞬間,季深突然領悟了,原來燦若星辰,真的可以用來形容一個人的眼睛。看着林煌楠因為吃辣而變得紅潤的唇,季深忽然有種想要不顧一切吻上去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