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米臺上的破鏡重圓

第11章

第十一章

“雙人跳水和單人跳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單人跳水更注重技術動作，而雙人跳水更注重選手之間的協同配合。”季深給兩人講基礎要點的時候，滕煥瞪大着雙眼，聽得很認真；林煌楠雖然看着季深，可神思卻魂游天外。

“林煌楠！”猛然間，他聽見季深在叫他的名字，下意識地回答：“诶，我在。”

季深瞥了他一眼：“你和滕煥比比個頭。”

兩人背對背地站着，林煌楠比滕煥高了半個腦袋，這樣在起跳高度上，就必須經歷磨合才能達到基本一致。

滕煥看看林煌楠，又瞧瞧季深，忽然好奇地問：“季師兄，林師兄，你倆誰高啊？”

兩人都怔住了。

半晌，林煌楠笑着說：“咱們比比？”

兩人的脊背貼在一塊兒，讓滕煥當評委。

“嗯，還是季師兄要高一些。”

季深略帶微笑說：“從最簡單的開始，先來一個向前跳水。”

這是十米臺最基礎的動作，林煌楠和滕煥都很有自信。

兩人走上跳臺，林煌楠掃了滕煥一眼：“待會兒起跳，是你數還是我數？”

“師兄你來吧。”

于是當兩人站在跳臺邊沿時，林煌楠開始報數：“預備，一、二......”

“三”字還沒出口，滕煥已經如發射過後的火箭般，起跳并下落了。

林煌楠驚訝地看着滕煥入水時濺起的水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滕煥很快從水裏冒出頭來，連聲道歉：“是我的失誤，我搶拍了。”

沒有人将第一次的失敗放在心上，兩人又試第二次。

這一次，林煌楠比滕煥起跳要早，兩人一前一後入的水，跟雜耍似的。

季深搖搖頭，笑出了聲。

林煌楠擦淨身上的水，緊接着試第三次，依然是一前一後的起跳。從水裏冒出頭來的那一刻，林煌楠臉色鐵青，沖一旁的騰煥吼道：“你是豬腦子麽？這麽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好。”

滕煥年紀小，又是省隊裏有名的小天才，哪裏被這樣指責過，當即被罵懵了，睜着一雙無辜的眼睛，活脫脫一副“寶寶委屈.jpg”的表情包。

“還天才，我看就是個虛名，也不知道是誰捧出來的。”林煌楠的火氣還在嗖嗖地竄着。

“林煌楠！”季深不贊同地看着他，“他還是個新人，你就不能多點耐心？”

“哼！那我當年還是新人的時候，你怎麽不對我多一點耐心？”林煌楠話裏滿滿都是刺，将季深紮得愣在原地。

林煌楠看着怔愣中的人，忽然覺得鼻頭有些酸。

現在的季深，依然風度翩翩，帥氣逼人，可也确實跟從前不同了。

剛跟季深組隊的林煌楠，還沉浸在抱到大腿的喜悅當中。雖然他個性傲嬌又別扭，輕易不把這份喜悅展露在人前，但毫無疑問，初次配對的林煌楠，還是在心底竊喜着。

可很快，他就發現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麽美好。

季深骨子裏是個完美主義者，對動作質量的要求非常高。在練習中，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表現得非常嚴肅。對于初次配對的兩人來說，出錯是在所難免的。可季深卻開啓了毒舌的技能，在林煌楠出現失誤的時候，一通嘲諷總是免不了的。

“你這跳的都是什麽啊，這明明是初學者都不會犯的錯誤！”

“诶林煌楠，你是怎麽選上國家隊的，我看很多新人都比你跳得好。”

“林煌楠，你是不是屬豬的呀，這麽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好。”

季深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色并不猙獰，語氣也不兇狠，可就是這樣平淡的語氣，林煌楠全都記在心裏了。

他從初時的一副笑臉，到後來的沉默不言，再到後來季深說一個字，他就跟吃了炸/藥似的跳起來。

“你他媽，明明犯錯的是你！”

“十米臺頭號種子？也不過如此嘛！”

“季深是豬，季深是豬，季深是豬！不接受反駁！”

他開始學會了和季深對噴，而且迅速進化，很多時候，季深都噴不過他。

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樣子，季深禁不住想伸手揉揉他的頭，卻被他一把揮開。

季深沒有想到，這些焦急時刻的無心之語，統統被林煌楠記在心裏，并且一直記到現在。

季深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看着林煌楠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岸，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林煌楠走了一半，就被季深一把拽住了，正在氣頭的上小夥子嗓子有點啞：“你幹嘛？放手！”

季深指指他變形的腿：“你的腿抽筋了，到暖水池裏泡會兒。”

“不用你管！”林煌楠的語氣無比生硬。

“你想腿廢掉麽？”季深心頭也有氣，語氣不自覺地重了幾分，瞥見林煌楠蒼白的臉色，又輕聲說，“不疼麽？泡泡暖水會舒服一些。”

林煌楠的态度有些軟化，手臂上緊繃着的肌肉也放松下來，就在這一瞬間，林煌楠整個人被季深淩空抱起。

“你他媽......”

季深的胸膛貼着他濕漉漉的身子，胸前暈開了一大片水跡：“你啊，怎麽就不能溫順一點？”

林煌楠的動作僵住了，他看着季深如刀劈斧削般的側臉，很想問一句：“是不是我溫順一點，你就能原諒我？”

可最終，他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有些舍不得離開那處堅實的臂膀。

當身子泡在暖水的時候，滕煥也跟了過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林煌楠，見他沒什麽異議，才走進暖水池。

暖水是舒筋活絡的涼藥，泡了一陣，林煌楠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滕煥再次打起小強精神，湊上前去誠懇地跟林煌楠道歉：“那個......都是我的鍋，是我沒跟上師兄的節奏，對不起。”

林煌楠看着面前委屈巴巴的小師弟，心頭的火早就散了。他心知自己本就是借題發揮，将更衣室裏攢的不痛快，全都撒到了滕煥的身上。

當即也有些不好意思，幹巴巴地說了句：“沒事。”

這事兒也算是翻篇了。

滕煥是個心大的，不消三五分鐘再度活潑起來。他看着站在池邊的季深，忽然玩心大起，一聲招呼都不打就從池子裏舀了水往季深身上潑。

季深一個不留神被潑個正着，再加上剛才胸前濕了一塊，整件襯衫變得慘不忍睹。

滕煥這個沒心沒肺的，仗着季深好相與，放肆地笑起來，笑完了還撺掇着季深：“季師兄，幹脆把上衣脫了。”

季深也不是扭捏的人，索性就将衣服脫了放在一旁，露出了八塊誘人的腹肌。

“哇，師兄的腹肌好漂亮。”

滕煥話音剛落，林煌楠就覺得自己應當去泡泡涼水，不然這渾身燥熱的感覺......容易出事兒！

毫不知情的滕煥，還沖着季深招手：“季師兄，你也下來泡會兒呗。”

季深走進池子的一刻，林煌楠身子貼着池壁，裝作沒看見似的閉目養神。

忽然聽滕煥問道：“季師兄，你先前是不是和林師兄組過雙人？我還沒看過季師兄跳水，能不能做個示範啊？”

季深還沒來得及說話，一直裝死的林煌楠忽然張開了眼睛：“跳什麽跳，他不能跳！”

激動的語氣把滕煥吓了一跳。

“季......季師兄？你......不能跳？”滕煥的語氣裏透着一絲難以置信。

當年季深在狀态巅峰時突然退役，國家隊也沒有向外界透露具體的情況。季深的神話，一直留存在後輩的心目中，像滕煥這樣将季深視為偶像的運動員，覺得特別可惜。

差一塊奧運會金牌，季深就達成大滿貫了。明明奧運會就在當年，季深卻非常突然地選擇了退役。

“是的。”季深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受過傷。”

滕煥微張着嘴，有些難以置信，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居然受過傷。

嘩啦一聲，林煌楠從暖水池中爬上來，瞥了眼驚訝過度的滕煥：“還練不練了？”

“練的，練的......”小尾巴滕煥接着和林煌楠練了幾次。

可林煌楠的狀态，仿佛被暖水池泡發了似的，極度不穩定。落點、節奏、水花，全都慘不忍睹。

季深平靜地注視着不在狀态的人，終于忍不住開口：“夠了，今天就到這裏吧。”

跳臺上林煌楠一瞬間就被引燃了：“你他媽管我那麽多！”

季深臉色微變，下一秒滕煥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季深一步步走上跳臺，直接越過林煌楠，站到了跳臺邊緣。

“你要跳，可以，先把我推下去。”

林煌楠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眼裏露出難以掩藏的驚懼。

他只看了季深一眼，就撇開頭去，嘴裏憤憤地說：“你腦子有病吧。”

嘴上這麽說着，身體卻十分誠實地快步離開了跳臺。

滕煥被兩人間詭異的氣氛吓着了，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等林煌楠的背影消失在場館中，季深才緩緩收回目光，沖滕煥擠出一個笑臉：“今天的訓練量有點大，需要放松訓練就到醫務室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