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鏡難圓

第26章

第26章

沈彬僵在原地，劇痛席卷了身體的每一寸知覺，剎那間，臉上潤紅的血色褪的幹幹淨淨，眼神瞬間失去光彩，俊美的臉上只餘下一片心悸的慘白。

胸口傳來的激痛如同波濤洶湧的海浪一般，一浪高過一浪，有種被人拿着刀捅進心髒不停翻攪的錯覺。

原來十年的感激，不過是他精心策劃的一場玩弄。

是啊，他怎麽就不想想，楚寒那樣一個把面子看的比命都還重的人，怎麽會忍受這種屈辱？

他怎麽不想想，他有什麽理由幫助自己？

原來高中所有的屈辱都是拜他所賜，可笑自己還感激了他十年、沉淪在他給予的虛幻的溫柔裏，期盼着他有朝一日能回心轉意。

太諷刺了，太難堪了。

沈彬眼裏滿是破碎的哀傷，他死死地攥緊拳頭，力道大的連手指都泛了白。

大一後，他毫不掩飾的敷衍那樣明顯，自己一直都知道，這段所謂的感情，不過是一場獨角戲、是他單方面的執着與堅持，只要自己轉身，便什麽也結束了。

自找的苦頭和辛酸含着血也得咽下去，他怪不了任何人。

父親在世之前，沈彬疼了偶爾還會哭，只是至此之後，便再也沒了眼淚。

而如今，疼得更多了，也就只剩下了沉默。

沈彬閉了閉眼，自虐般的逼迫自己承受這份難堪，這一刻，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犯賤了。

曾經的過往如同耳光一般，扇的他啞口無言。

沈彬微微擡起唇角，露出了一個艱澀至極的笑容。

這個笑容悲苦而絕望，自取其辱的傷，眼淚也只會更加輕賤，他還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裏的位置。

以為時間長了，總能日久生情，空守着這份遙遙無期的等待，其實自己終究什麽也不是。

這些年，他也覺得挺受折磨的，楚寒曾經對他的好，給予他的溫暖，讓他總也難以忘記。

其實，折磨自己的從來都不是他不喜歡自己這個事實，而是自己對他心存幻想的期待。

幻想着，他既然喜歡過自己，玩醒了就會回心轉意，會再次喜歡上自己。

現在看來，這個幻想恐怕也破滅了。

真心誠意喜歡一個人十年，從十八歲到二十九歲，自己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沈彬也真的有累了。

他忘了從哪裏聽說的一句話，說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人的出現會打破你所有的選擇和底線，讓你放下自尊，不顧一切成為你的例外。

沈彬眼底一片絕望的死灰。

高興看着沈彬這個模樣，心裏也很是難受。

在他的印象裏，沈彬的眼睛一直都是溫潤的、溫暖的，如同明月一般，柔和而淡雅，而不是現在這般濃重的悲傷。

楚寒是個什麽樣的人，有多能糟踐人，恐怕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高興只是沒想到，楚寒這個人，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混蛋，這麽多年沒見了，他還是一點兒都沒有變過。

部隊打磨出來的性格和脾性讓高興無法視若無睹。

他就見不得這種恃強淩弱的人，別說自己對沈彬有好感，即便是作為朋友，他也看不慣，也不能讓人這麽欺負他。

“滾你媽的！”

高興一腳踹了過來，一口氣憋到了現在，他也有些憋不住了。

“喝多了酒，你在這兒發什麽酒瘋，胡說八道什麽，給他道歉！”

韓青痛得“嗷”一嗓子喊了出來。

這一腳直接就把他踹翻在地，本來暈暈乎乎的腦子被陡然來的這一下，直接給踢清醒了。

想想自己說了什麽，他也一陣後怕。

韓青掙紮着想要爬起來，卻被高興一腳踩住胸口。

韓青眼前一黑，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仿佛被釘在地面上一般，壓在他身上的腳無論他怎麽掰都掰不開。

他破口大罵：“你個王八蛋，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敢對我動手，你不想活了？”

高興加重了腳下的力度，銳利的眼神跳躍着火焰，他居高臨下地望着地上的人：“我管你是誰！給他道歉！”

慶祝會韓青久久不到，徐志強打了好幾個電話也沒人接聽，最終還是決定自己親自去接。

六七個人呼呼啦啦地跑了過來，看清眼前的情況，頓時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一個是青州首富之子，一個是高老将軍的孫子，他們一個也惹不起。

高興面若寒霜地臉讓徐志強有些發怵。

這個人嫉惡如仇，在部隊裏，就有活閻王的稱號，行事作風向來雷厲風行。

他賠着笑走了過來：“高興，這是怎麽了，怎麽還和韓總打起來了，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高興血氣方剛，敢做就敢認，他眉心一禀，銳利眼眸略為上挑，帶了幾分殺伐之氣：“誤會個屁，我打的就是他！”

他用腳碾了碾韓青的肋骨：“我再問你一次，給不給沈彬道歉？”

韓青又抑制不住的哀嚎了一聲，面上的表情很是痛苦，卻無論如何也不開口道歉。

一旁的保安将視線落在徐志強身上，似乎在等他開口說話。

徐志強頭都是大的，這神仙打架，遭殃的可是他們，誰有什麽事，他作為院長都不好交差。

沒辦法拉，他不知道該如何勸。

徐志強側過頭，望了一眼沈彬那雙灰敗無神的眼睛：“你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沈彬僵直的站立着，身體難以抑制的發抖，費了好大的力氣，他才喘過了一口氣。

楚寒如同緊緊攥在手中的沙，明明很努力、很小心了，卻終究還是從指縫流失，唯餘一手髒灰。

冷冽刺骨的寒風吹動着沈彬額前的碎發。

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戳成了密密麻麻的洞，有什麽東西在極速流失。

在一陣高過一陣的激痛的迅猛撞擊下，本就千瘡百孔的心再也堅持不住，徹底的碎裂了。

他就這樣頹然站立着，如同一個徹底腐爛的蘋果，外邊依舊光鮮亮麗，然而內裏卻腐朽成渣了。

那些從高中開始，紮根在內心，絕望過、掙紮過，卻十年都不願放棄的愛，如同漏氣的氣球一般，一點一點從心底消逝。

果然，痛到極致便到麻木。

本就搖搖欲墜地情感一次性消耗完，以後也就不用再受折磨了。

沈彬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兒奶糖，含進嘴裏，難受的時候，他總要吃顆糖來緩解。

如同足球運動員在劇烈奔跑過後，喝水卻不咽下一樣，以口中的甜味兒欺騙大腦，其實并不苦，并不難受。

可他卻從沒有想過，自己早已經不是靠一顆糖就能開心的年紀了。

沈彬臉上浮現出一抹凄痛之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高挺的鼻梁下，那雙沒有血色的唇冷冷的抿着。

如果從一開始，他看到的就是楚寒這樣惡劣的一面，他決不會耗盡自己十年的時間，不，不是十年，就是一天，他都不會耗。

十年的堅持終究淪為了一個可悲又可笑的笑話。

沈彬閉了閉眼，又睜開，在這一刻，他的心也徹底空了。

好像失去了什麽，但其實卻從未擁有過。

他望了一眼地上的人，淡漠開口：“高興，放開他吧。”

高興皺眉道：“他還沒給你道歉。”

沈彬垂下眼睫，掩飾着眼中的情緒，盡量維持着表面的平靜，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麽悲涼。

“不用了，我不想因為他吃不下東西。”

沈彬轉身就走，仿佛如同抽空了力氣一般，連走路都變得那麽艱難。

高興收回了腳，立刻跟了上去。

徐志強幾人趕緊将韓青扶了起來，此時的他滿身狼狽，衣服和領帶都歪了，頭發也是亂糟糟地一片。

他惡狠狠地沖着高興的背影吼道：“姓高的，我他媽不會放過你的！”

高興回過頭，挑眉露出一個不屑地笑：“我等着！”

城市的夜幕早已落下，都市喧鬧而繁華，幾分鐘的路，沈彬走起來卻格外的緩慢。

高興張了張嘴，想要安慰他些什麽，只是話到嘴邊，卻終究還是咽了下去。

這樣的屈辱，是個男人都會忍受不了，更何況還是一個自尊心如此強烈的沈彬。

新開的甜點店裝修的很是溫馨，分為上下兩層，還未進門，就能聞到勾人食欲的甜膩氣息。

高興揣摩着他的情緒，盡量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你去坐，我給你點。”

“好，謝謝。”

沈彬微微點頭，到樓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的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路人絡繹不絕，霓虹燈閃爍着絢麗的光芒，映照着整片夜空。

年輕男女互相依偎，挽在一起，大人抱着小孩子，丈夫牽着妻子，一片溫馨繁盛。

沈彬出神地看着窗外，眼窩在燈光的輝映下染了一層暗色的陰影，面色看上去有幾分憔悴和疲憊。

微垂的長挑睫毛下，那雙黯然失色的眼底不知不覺透出微許孤寂。

沒有不甘心，只是這樣不堪的結束，确實配不上自己當初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決心。

都說失去後才懂得珍惜，其實珍惜後的失去才讓人更加痛苦，因為這裏面多了過程。

來這裏吃東西的，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孩子，要麽就是帶着女朋友的情侶。

高興點好甜點，就坐在了沈彬對面：“快趁熱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