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國慶節第一日,黎昆帶着黎千瀾去了一個風景優美的山莊,與琅城的上層人士吃了一頓飯。黎千瀾表現地可圈可點,令見過他的人都誇贊不斷,黎昆自然也是甚為欣慰。
飯後,黎昆還與另一老友相約,黎千瀾便獨自坐車先回了家。
車門關上後,黎千瀾身上再次只剩下冷淡,甚至比平時更為孤冷。
車子一路開,半個小時後回到城區,因為主路堵車,司機就走了另一條路。
過了三個路口,正在排長隊等綠燈時,黎千瀾忽然有些恍惚,他剛才視線一掃而過時,好像看到他同桌了……
黎千瀾猛得轉頭向後,一眼就看到了背着書包的徐汐走在路邊。
前方已亮綠燈,車隊也已啓動,黎千瀾卻在這時推門下去了。
“我自己回去,不許跟着。”他冷聲說完,就鑽進了已在緩緩前移的車陣之中。
黎千瀾跑得很快,所以在徐汐轉進一條綠蔭遮天的巷道時,他堪堪看到了。
巷道不寬也不長,只能容一輛車進出,幸好兩頭都能相互看到,所以若對面來了車,另一頭的車就要等上一等。
黎千瀾就站在這端的巷口,等徐汐徹底走出巷道後,才快步跟了上去。
出了巷子,裏面是一片古色古香的街市,黎千瀾無心看這些,只顧着跟住徐汐。徐汐似乎也沒興趣看,一直不快不慢地往前走着。
他要去哪裏?難道是……回家?
左拐右拐彎了好幾道後,黎千瀾跟着徐汐離開那片街市,然後穿過一個小公園,又過了一條馬路後,徐汐走到了一個小區門口。
黎千瀾見他站在了路邊不動,便擡頭看了看那個小區,是一片白牆黑瓦,極富南方特色的仿古建築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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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路段,這裏應該也是一個高檔的小區。那就不是他同桌的家了。
徐汐在門口的路邊站了足有十幾分鐘,才低着頭走了過去。
一左一右兩個站得筆直的保安看了他一眼,應該是認識他的,右邊的那個似乎還跟他說了句什麽,徐汐笑了笑,很是熟練地走到崗亭處作了登記。
等徐汐進去,黎千瀾立刻也走了過去。
“我是徐汐的同學,跟他一起來的。”
黎千瀾沒什麽表情地說,但他長得好又氣勢逼人,保安只看了他身上的衣服一眼,就知道這男孩非富即貴,又聽他說認識徐汐,便也沒多問,讓他作了登記就放了進去。
等他追上去時,徐汐已站在了一幢三層的仿古別墅前。哦,不是前院,而是後門。
黎千瀾隐在一片紫竹後,看着低着頭站在那扇低矮镂花鐵門外的徐汐。
久久,都沒見他進去,就那麽頂着午後的烈日,頭上沒有片葉遮擋的站在那裏。而明明那扇門裏,就撐着一把大大的遮陽傘。
過了大概二十多分鐘後,站在樹陰下的黎千瀾都已是一身熱汗,而孤伶伶站着的徐汐,卻仍是一動也未動。
就在黎千瀾失了所有耐心,想上前去問一問時,那別墅的屋門開了,然後從裏面走出來一個姿态很悠閑的男孩,跟他們差不多的年紀,站在自家的遮陽傘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身上已曬得通紅的人。
“徐汐,你又來要錢了?可是,你這次沒有考第一名啊。爸爸可生氣了,說白養了你這麽多年呢。”那語氣輕飄飄涼飕飕地,毫無善意。
徐汐沒有擡頭看他,沒什麽情緒地說:“我下次一定考第一名,不會再讓梁先生失望了。”
梁棟嗤笑一聲,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錢,拿着在掌心裏拍了拍,說:“爸爸說,第二名只能給一半的錢,瞧,只有一千塊。”
徐汐終于擡頭,聲音很幹的求他:“能不能……能不能全部給我?”
梁棟歪着頭,很蔑視地看着他:“徐汐,你再跟我讨價還價,信不信我一分都不給你?”
徐汐低頭,不說話了。
“誰讓你低頭了?擡頭看着我。”梁棟滿是惡意地喝斥他。
徐汐擡起頭,雙眼無波地看着眼前的人。
梁棟哼笑一聲,慢吞吞地抽了五張一百出來,擡手在徐汐的臉上,很侮辱性地拍了拍,說:“徐汐,你怎麽這麽沒用?害我都少了五百塊錢。你自己看看,這五百塊錢能有什麽用,都不夠我吃一頓飯。你下個月要是還考不回第一名,就不用來了,那一千塊錢就都歸我了,知道嗎?”
說完,就把抽出來的五百塊塞回了自己口袋,然後在徐汐的注視下,把剩下的五張一百塊錢,一張張撕開,再一張張扔在徐汐的臉上。
等撕完扔完了,他又仰着下巴說:“跪下去撿。”
徐汐像沒有感情的人偶一般,身子一矮,便雙膝跪在了地上,熟練又麻木地似早就經過了無數回。
他低着頭,弓着背,彎着腰,沉默着将散落在地上的,那些被撕裂的錢,一張張全都撿了起來。
等他撿完了,梁棟雙手交疊倚在鐵扇上,垂着眼看着他譏笑說:“徐汐,你好好感謝我吧,我要是把你像條狗一樣,趴在地上撿錢的樣子拍下來發到網上去,你這琅城一中的學霸兼校草,還不得是個大笑話啊?”
說完,他直起身,輕蔑道:“記住了,下次要是考不到第一名,就不用來了。現在,你可以滾了。”
徐汐站起身,什麽也沒說,連拍一拍膝上的灰塵都沒有,就轉身往外走。
屋門‘呯’一聲關上了,徐汐像是被吓了一跳,全身都跟着顫了一下,但他腳下沒停,悶着頭一直往前走。
黎千瀾從竹林裏悄聲走出來,看着那孤伶的身影,攥緊的雙手因為用力而不住顫着。
他轉頭又看了一眼那幢別墅,眼神冷得似覆上了寒冰。
徐汐在前面走,黎千瀾在後面跟,按着原路又走出了那條巷道。
徐汐一直走,一直走,走了足足有一個小時,才在一個小超市門口停了下來。
他沒有進去買東西,而是坐在了正對着門口的一個花壇邊上,然後就靜靜地看超市挂在外牆上的電視,那上面正在播放很熱鬧的綜藝節目,很多明星在上面嘻嘻哈哈笑着做着游戲。
他就坐在那裏,安靜又專心地看起電視來。看得高興了,還會跟着裏面的人一起笑,像個傻樂着的傻子。
黎千瀾站在不遠處的廣告屏後,看着那人像個無處可去的孩子一般,在那裏孤獨地借着那些熱鬧笑聲,掩蓋心裏的那些傷痛。
他知道他過得艱難,卻沒想到會是這般艱辛……
徐汐看了近一個小時的電視,連上面的廣告都看得津津有味。
等到他終于起身要走時,黎千瀾已難受得都不忍看他了。
徐汐又往前走,走了十五分鐘後,周圍的一切已漸漸破敗了起來。
他路過一間理發店時,推開門朝裏面問了問,然後就走了進去。
黎千瀾看着門口立着的一張價目表,上面用歪扭的字寫着——單剪十元。
不到十分鐘,徐汐就出來了,他已經把自己推成了寸頭,再短一點,就跟獄裏放出來的一樣了,不過也顯得他的眉眼更為好看了。
黎千瀾繼續跟着他,結果徐汐越走越偏,最後竟然走進了一片廢墟之中。
徐汐熟門熟路地一直走,最終一步跨上了一幢,已被拆掉了屋頂的三層半紅磚樓房的樓梯。
黎千瀾仰頭看,看他貼着外牆走在沒有欄杆的樓梯上,一層又一層地繞上去,最後鑽進了三樓的一間房裏。
這是……這裏不會就是他住的地方吧?
黎千瀾驚愕地看了看四周,入眼皆是一片殘垣斷壁,沒有一幢完好的樓房。而徐汐所在的那幢房子,雖然相較稍微完整,但絕對也是一幢危房。
他不會真的住在這裏吧?
黎千瀾猶在震驚時,徐汐已再次下樓來了。他一手拎書包,一手拿着一個大白饅頭在啃,面色平靜地朝着另一邊大步走去。
看樣子,是又趕着去哪裏打工去了。
黎千瀾跟不下去了,他只覺得他全身關節都在疼痛,痛得讓他想發瘋。
徐汐……
燕哥看到徐汐的時候,幾乎都沒認出他來,他瞪着眼看着他那張臉,又看看他胸前的銘牌,半天才尖着聲喊他的名字:“Tom?”
徐汐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紮手的腦袋,說:“燕哥,是我。”
燕哥上上下下地看他,又繞着他轉了兩圈,忽然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腰,看着他極為敏感地躲開,樂得像撿着了寶似地笑道:“你要是早點把頭發剪了,讓我看到你這張臉……媽的,你燕哥早就帶着你去掙大錢了。”
徐汐裝不了傻了,也不想裝傻了,笑着說:“燕哥,那你就多關照關照我呗,我一定聽你的話。”
燕哥眉開眼笑地又掐了掐他的臉,暧昧道:“咱們一樓可掙不了大錢,要掙大錢只能去二樓三樓,只要你願意,我今天就可以給你安排。”
徐汐腼腆地搖頭,說:“燕哥,我還沒到十八周歲呢,不能害你啊,我就在一樓掙點小錢就行了。”
燕哥看得人多了,一點也不意外他這種說法,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說:“行,不急,慢慢來。那你今天就到那兩間至尊包房去吧,只要嘴甜,小費絕不會少。”
徐汐笑着應了,等他轉身往外走,燕哥粘膩的視線,還停留在他那把窄腰上。媽的,竟然看走眼了,這麽一個精品,差點就錯過了。
這小子也太鬼了,之前搞成那個鬼德行,讓誰看了都沒興趣。沒想到,搖身一變,竟會變得這麽……這麽好吃。
這天晚上,徐汐在送酒的時候,被一個客人逮住,說只要他喝光五杯白的,就給他兩千塊錢,徐汐想也沒想,單膝跪在地上,仰頭就喝了下去。
然後手裏緊緊攥着那兩千塊錢,在洗手間裏吐了個昏天暗地。
兩千塊錢,他又掙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