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籠之中
籠之中
雪村鈴蘭将瓷瓶中不多的藥分給了重症患者和朝咲,雙手合十做了個祈禱,為那些曾生活在地獄中的人與鬼。
童磨說這是他找凪月要來的,就是先前離未他們制作的藥物。
不久後,服下藥物的朝咲氣色漸漸好了起來,臉上起的紅疹也開始消退。
她睜開眼睛,映入眼簾是的少主疲憊的臉,青年的眼中布滿了血絲。
“朝咲花魁,您終于醒了,少主大人可是衣不解帶地照顧你,徹夜未眠呢。”身旁的人對她說道。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露出了溫柔的笑。
此後的日子裏,雪村鈴蘭都在着手處理疫病事宜,忙得不可開交。
食材藥材的采購,照顧患者,瘟疫擴散的監控,科普天花的防治方法,教大家自制消毒酒精……
每件事都需要她去做,雖說有幾人在幫她,但多數人接種疫苗還未形成免疫,更不願冒着被感染的風險,使得鈴蘭分身乏術。
除了身體上的疲勞之外,先前接種過疫苗的人還是有被感染的,疫苗起效也致使不少人發燒,吉原內怨聲載道,自然也有很多人懷疑她的方法是否有效。這使她的精神也十分疲憊。
除此之外,她也在努力研究青黴素,每天都要進行大量的實驗,雖說有童磨他們的幫忙,奈何人手實在太少,成效頗微。
“咳咳!咳咳咳!!”
這些天,總是能聽到鈴蘭的咳嗽聲。
“小雪,你沒事吧這些天都沒合過眼,身體會受不住的。”
夜間,聽着她斷斷續續的咳嗽,童磨也沒了睡意,給她倒了杯熱水。
Advertisement
“沒事,可能有點感冒。”她接過熱水喝了一口。
“我們去看大夫吧,你咳得很嚴重。”童磨的語氣格外擔心。
只是,他的內心還是平靜地可怕,哪怕是聽到她咳啞了嗓子,也還是激不起絲毫的情緒波瀾,就像當年一樣。
鈴蘭看着他的眸子,知道擔心的語氣都是硬裝出來的,他沒有感受到自己的苦楚。
“沒關系的,小感冒而已。我以前就是這樣,一感冒就咳嗽,一咳就是一個月,吃什麽藥都不管用。況且吉原現在這樣,我一刻也離不開啊。”
童磨沒再勸她,只是一直看着她,過了許久才開口道: “我不想你死。”
鈴蘭無奈地蹙起了眉, “我感個冒而已,哪那麽容易死啊。”
“你要是真的擔心,明天煮點梨子水給我吧。”
“好!我現在就去煮!”他又立馬跑了出去。
雪村鈴蘭看着他的背影,捂着嘴,又輕咳了幾聲。
明明沒有擔心的感情,行為舉止處處表現着擔心,努力在擔心她。
明明對她産生的喜歡只有一點點,卻表現得如生死不棄的摯愛,努力在喜歡她。
童磨的情感就像是被封印了,她是唯一一個讓他産生一點點喜歡的人,因此無比依賴,至死不棄。
可是如果有一天,這個封印解開了,他便不會再去依賴她。那到時候,這可憐的一點點喜歡,又算什麽呢
啊,不想了。
她又躺下将臉蒙在被子裏。
身體狀況欠佳就是容易思想消極,睡覺睡覺。
不久後,吉原外也大規模爆發了天花,傳染速度之快讓人根本無法應對。整個江戶城彌漫在病氣與死亡中。
而吉原的人則因為接種過疫苗,自此對外界的病毒免疫,得以幸免。
在武田竹助的引薦下,幕府認可了雪村鈴蘭的疫苗接種與防控手段,緊急成立了防疫部門,而鈴蘭則為主要負責人。
又是不眠不休的日子。
雖說有更多的人來幫忙,但要和那些瞧不起游女的宮廷禦醫磨合,又花費了她許多心力。況且整個江戶城的疫病防控都是她在負責,所面臨的事務也更多更為繁雜。
得不到休息,她的咳嗽也未見好轉,反而愈發嚴重了起來。
在這之間她也曾抽空看過大夫,但也只說是寒氣入肺又過于操勞,給她開了些藥,吃了但也成效不大。
天氣漸漸轉暖,冰雪早已消融。幾場春雨過後,柳樹開始抽芽,午後的陽光也熱了起來。
歷時了将近兩個月,整個江戶城的天花才平息下來。人們的病情均已經好轉,繼續着原本的生活。雖說不可避免地有人病逝,但相比過往來說,這已經是損傷最小的一次了。
幕府方面十分認可雪村鈴蘭在此次疫災中的貢獻,給她留在宮廷中做禦醫的機會。女性的禦醫在歷史上可都是少有的。
不過,鈴蘭拒絕了,畢竟她對醫理什麽的只是解些皮毛,怎麽能去治病救人呢。再說靠近幕府官僚機構,萬一不小心篡改了歷史引起蝴蝶效應,說不定她這個人就會直接消失。
作為代替,官府還是賞賜了她一些錢財。鈴蘭簡單打點一下了,這些錢夠她這輩子不愁吃穿的了。
好耶!可以躺平了!
畢竟作為現代社畜最大的夢想就是賺夠足夠的錢,然後躺一輩子……然後發現根本不可能。
說歸說,接下來的生活她也有了打算。
她要用這筆錢給自己贖身,買很多很多東西給朝咲做新婚賀禮,之後加入鬼殺隊的後勤部隊,醫治救助受傷的隊士。順便開一家小餐館,收留雇傭那些無家可歸的女孩子,別讓她們再走進吉原了……
也好想帶他去認識好多人,交很多的真正的朋友,讓他能夠完全體會到人類奇妙豐富的感情。
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見到他發自內心真正的笑。
說起這個,自己以後也會慢慢變老,長出皺紋和白發,而他卻會永遠保持現在的容貌,到時候他還會像那時所說的那樣永遠喜歡自己嗎
呀,就說……出門會不會被當成母子和祖孫啊……
不對,說不定是年紀大的我心先老,然後某天老年癡呆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催他趕緊結婚生子。
想到這個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過,自己百年之後,也希望他能一直幸福啊。
“鈴蘭,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分數點漲回去了!”像是好事成雙般,系統貓貓也跳出來如此說道。
原因自然是她在天花疫情中做出的貢獻,救了許多人。
鈴蘭不禁托腮, “這個破系統,還真是現實。啊,我不是說貓貓你啊。不過,果然對生活和社會的反抗是必要的嘛!我才不要聽它的就違背自己的心意。”
說完便又咳嗽了起來,且愈發嚴重。
如果生活是一只巨大的牢籠,那麽人就是困在之中的籠中鳥,池中魚。
童磨如此說。
那些可憐的人們,總是把努力追求更好的生活當成了一種理所當然,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明明人終會死亡,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勞。
他見過了太多的人生悲劇,所以才會如此覺得。
她如是想。
她不認同,不能認同,不能輸給弱小的自己。如果人活着,連自己存在的意義都無法證明,那才是真正的徒勞。
“鈴蘭,你好像瘦了很多啊,臉色也不好。”貓貓擔心地看着她。
她搖了搖頭, “前些陣子操勞了那麽久,掉秤也是正常的。”
今日是朝咲大婚的日子,此刻她正身着白無垢,坐在房間裏,等待着迎親隊伍來接她。
吉原的姐妹們紛紛來和她告別,羨慕她的福氣的同時,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離開這裏。
柊一葉和空我也都來了。
至于童磨更是從前一天晚上開始就賴着不走,鈴蘭也屬實是拿他沒辦法。
算了,由着他去吧。
朝咲一貫對小柊不錯,柊少年也很感謝花魁姐姐給他做了許多好吃的餅,也希望她能獲得幸福。
空我聽說花魁大婚,特來讨杯喜酒,沾沾喜氣。朝咲也趁着這個機會把那個紫藤花香包又給了他,畢竟是已經送出去的東西。
空我看着手裏的香包有些疑惑,悄悄對旁邊的鈴蘭說道:
“我們當時可是看着童磨大人拿走了香包,之後他一人留在那個房子裏,攔着上弦之弐,異空間消失出來時便已經不見了。怎麽會又回到花魁的手上啊”
“那家夥掉了被誰撿到了吧。”鈴蘭只覺得純屬巧合。
“我才沒有,一直栓在身上,就算打架甩也甩不掉,打了死結。”一旁的童磨跑過來辯解, “我記得當時打架傷得很重失去了意識,等再次醒來時香包就不見了。一定是被人偷走了。”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語氣斬釘截鐵。
鈴蘭: “……”
香包而已,又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以為誰都像你一樣,看到香包眼睛就直發光嗎。
大家紛紛來給朝咲道喜,聽說花魁出嫁,花街上也來了許多吉原外的人,十分熱鬧。
來道喜的人又很快離開了,如水中的魚兒,游入又游出。
陽光下的影子慢慢縮短,正午十分變成了一團,随後又慢慢拉長。
已經接近日暮,武田少主卻還是沒有現身。
空我和童磨等得困倦,一個給眼皮畫上了眼睛,一個幹脆鋪床被子直接原地躺下。
朝咲和鈴蘭閑着做了很多餅,柊一葉閑着無聊一直在吃,此刻正趴在水池旁狂吐。
人們開始竊竊私語,議論着朝咲花魁是被悔婚抛棄了。吉原從前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
“或許是有什麽急事耽擱了,忙完了便會過來的。”鈴蘭寬慰道。
朝咲點了點頭,也并不在意那些人的閑言碎語。
只是,随着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太陽已經落山,仍舊沒有見到迎親隊伍,同樣也沒有任何人來傳消息。
連空我都先行回了極樂教,還有許多事務需要處理。
已經入夜,又下起了雨,窗外狂風作響,吹得人心慌。
朝咲摘下了白無垢的帽子,拿出雨傘, “竹助大人不會無故不來,我有些擔心,去看看。”
鈴蘭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示意天色, “已經入夜了,貿然出去太過危險。”
“朝咲姐姐你留在這裏繼續等消息,我們去就行了。”
正在睡覺的童磨忽地睜開了眼睛, “外面在下雨,你的風寒還未痊愈。交給我們吧。”
柊一葉也接過她手裏的雨傘, “嗯,你們留着這裏吧,不會有事的。”
雪村鈴蘭有些愣住,此時她才突然發現,童磨和小柊居然同框沒打起來。
她不禁有些疑惑地看向小柊,卻也并未發現異樣。
不過對此提議她也表示贊同,留下朝咲一人等待她可能也會着急。況且有他們二人去也已經夠了。
伴随着滾滾春雷,風雨吹落櫻花,花瓣落于泥水之上,被無情踐踏。
快速行進的每一步都濺起巨大的水花。
柊一葉和童磨雖然兩人都跑得很快,但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手持日輪刀的少年冷漠地目視着前方,遇到鬼便拔刀殺之,藍色的瞳孔裏卻一直倒映着另一番景象。
“你,我有話要問你。”終于,少年開口向身旁的鬼搭話。
“啊嘞,柊少年是在跟我說話嗎”童磨高興地回應道, “我叫童磨哦。”
少年沉默了片刻,像是在下定決心一般,
“……上弦之二到底是什麽人”
他問道。
“哎是凪月閣下啊,少年你不是也見過嗎,在異空間的時候……”童磨有些疑惑,不過又很快明白其中緣由, “啊,你似乎沒有那時的記憶了。”
“我不是問他叫什麽。”柊一葉咬牙道。
“啊那你想知道什麽他身高七尺,相貌堂堂,不過當然沒有我好看。實力強大,值得一提是的有控制低級鬼的能力,疑似能夠預測未來,但我覺得他能看到的應該只是某個特定的人或事物的未來,并不是全部。”
“最重要的是,他會你們獵鬼人的呼吸法……或許從前是一名劍士。”童磨看了一眼他的日輪刀, “你的熟人嗎”
“……”柊一葉沒有說話。
童磨自然也沒有興趣追問, “話說回來,今晚的雜魚鬼莫名有些多了。柊少年要當心安全啊。”
而此時的另一邊,鈴蘭和朝咲正在屋子裏等着他們回來。
“朝咲姐姐,先休息吧,時間也不早了。”
朝咲搖了搖頭, “沒事。”
鈴蘭也不再多說什麽,将茶又換了一壺熱的。
忽然間,門外傳來一陣聲音。
鈴蘭一驚, “朝咲姐姐,你聽,說不定是他們回來了!”
朝咲也立馬站起了身,随着鈴蘭一同前去開門。
和式門拉開縫隙的一瞬間,風雨迎面吹了進來。
随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只巨大的黑色野狗。
野狗的嘴裏,叼着一只人類的胳膊。那只胳膊上的袖子是黑色的男士和式正裝,也是日式婚服,手裏緊握着一只牽牛花發簪。
是朝咲的。
兩人瞬間便認出了這只胳膊的主人。
朝咲的瞳孔收縮成一點,猛地拉開門便跑了出去。雨幕瞬間便将白無垢淋濕。
“朝咲姐姐!”鈴蘭也立馬追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