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小的樂園·惡魔
小小的樂園·惡魔
雪村鈴蘭和柊一葉剛擺脫危險,便看到童磨被刀貫穿心髒這一幕。
鈴蘭的瞳孔下意識地收縮。
[羽之呼吸·四之型·隼翎風刃]
柊一葉握緊發紅的日輪刀,向着那個白袍者砍去。
他知道童磨是鬼,但同時也知道,比起這個似乎中立的家夥,現在的敵人是誰。
然而,他還未近身,便有一股強大的氣流迎面撲來,将他整個人吹了出去。
柊一葉在空中旋轉翻了好幾圈,最後将日輪刀紮進地面,才勉強停了下來。
雪村鈴蘭上前扶住柊一葉,也同樣明白,此時不可以輕舉妄動。
那名白袍者只是微微側過臉,便有一股無形的威壓将他們死死按住,那只刻着“上弦”的眼睛仿佛近在咫尺,空氣凝滞得無法呼吸。
童磨和那名上弦之鬼也沒有再接着打下去。
胸口的劍被拔出,鮮血從嘴角滲出。童磨拉着和服外套的衣襟裹着,擋住了傷口。
“沒想到是凪月閣下,犬子原是有閣下的協助……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真是抱歉啊。”童磨依舊笑着,奉承着語氣, “不過,閣下平時不谙世事般,也想創造新世界嗎”
“這就不勞童磨大人費心了,凪月大人自有安排。”那個一直跟在凪月身邊的女子忽然出現。
“童磨大人若無其他的事還請離開,留下那姐弟二人便可。”
童磨眯眼笑道: “凪月閣下,我們是朋友,自然很多東西是可以分享的。但朋友妻不可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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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小雪最讨厭鬼了,我怎能讓她受此屈辱。”
“童磨大人,請慎言,不要侮辱凪月大人。”
“啊你肯定是誤會啦。”童磨笑着擺手道, “喜歡小雪怎麽可能是一種侮辱,明明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了。
“所以,我是不會把她留下的。愛屋及烏嘛,自然也不會把少年留下的。”
“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只好先殺了你。”女人的語氣依舊像機械般冰冷,說着便伸出手準備釋放血鬼術。
“別這樣啊,我最讨厭自相殘殺了,大家都是朋友嘛,別傷了和氣。”童磨踱步走到凪月身側, “不過看樣子,我們之間遲早都會有一個決斷,現在就各自安好吧。”
凪月自始至終都未曾開口,只是擡手示意身邊的女人。
梅見雙手結印,将童磨,鈴蘭和柊三人用血鬼術捆了起來。
離未在一旁愣住,不知道該怎麽辦。他擡起腳步,想着向童磨走去。
梅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攔住了他的去路,俯身看着他的眼睛道:
“離未大人,您要清楚,這個世界上,不管是人還是鬼的一方,都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事已至此,已經沒有退路了。”
少年垂眸緊咬牙關,閉上深吸一口氣,淡淡地拿開了梅見的手,聲音褪去了稚氣:
“我知道,繼續按照計劃進行吧。”
“離未。”童磨還是叫住了他。
“夠了。”少年打斷了他的話,轉眼看向他, “你我又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突然間跑出來,說什麽回家,不覺得很可笑嗎我還有地方可以回去嗎”
童磨也沒再說話。
雪村鈴蘭三人被帶到了一間獨立的屋子,關在了裏面。
屋子的外部由血鬼術形成了一個結界,沒有外部力量協助的情況下,無法從內部沖破。況且就算離開這間屋子,他們也沒辦法離開這個異空間回到原本的世界。
“看來短時間內是沒法出去了啊。”童磨趴在桌子上,一臉輕松,絲毫沒有被軟禁的束縛。
“你看起來很輕松,難道有什麽出去的辦法嗎”柊一葉問他。
“大概,等到幾十年之後,小雪去了極樂世界,我便不會再有興趣破壞他們的造世計劃,就會放我們出去的。”
“不如,我們一起在這裏過日子吧。”
柊一葉: “……”
倒是給個有希望的選擇啊。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對方實力最強的就是那個上弦之鬼了吧。”雪村鈴蘭坐到桌子對面, “童磨對他應該有所了解”
“嗯。”童磨起身撐着桌子托腮道,
“凪月閣下的确是我們上弦之鬼的一員,最為棘手的能力是,可以控制力量在上弦之下的鬼,而且數量龐大,這裏所有的鬼估計都是受到他的控制。還有那個梅見,應該是他的手下,實力大概是下弦之一左右,血鬼術應當和空間以及輔助有關,這個異空間包括當時帶我們進入這裏時所用的血鬼術,都是她一手所為。”
“所以說,只要能殺死梅見,我們就能從這裏出去了對吧”柊一葉問道。
童磨像是覺得冷一般,抱着桌上的茶壺不撒手, “是這樣沒錯,不過……”
“不過梅見受到了凪月的控制,實力已經不是原本的她了,不是那麽容易殺掉的,對吧。”雪村鈴蘭接話道。
“沒錯。”童磨點了點頭,趴在桌上眯着眼, “所以我們還是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三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不過除此之外,其他的三個人,都是人類吧”突然間,柊一葉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雪村鈴蘭震驚地看向他,腦海中浮現出聚落裏大家被鬼追殺,失去同伴的樣子。
殘忍至極,總是滿口謊言,為了生存不擇手段,是惡魔一樣的存在,那不是鬼嗎
“嗯,其他的三人都是人類哦,離未也是。”童磨證實了他的話。
鈴蘭看向他,眼眸中的驚恐還未褪去, “童磨,離未到底是什麽人”
“我之前有跟小雪說過哦。”童磨笑着看她,随後趴在桌子上,将臉埋了進去, “十六年前,我和朋友們曾做過一個實驗,像人類一樣相愛結婚生子。那個時候,他們的孩子,就是離未。也就是說,那孩子是鬼和鬼生下的,人類的孩子。”
“離未在鬼的環境長大,看着鬼父母吃人長大。十歲的時候,鬼父母被獵鬼人殺死,我把他交給了一名心善的教徒撫養,說是森林裏撿來的狼孩。聽說他一開始很難适應人類的生活,晚上總是把家裏鬧得雞犬不寧。不過好在他的人類父母很有耐心,可憐他是由野獸養大的,性子難免怪了些,慢慢教導着,也逐漸有了人性。他過得很幸福。可是,突然有一天,鬼夜間闖入,他親眼看着鬼吃掉了人類父母。”
“從那以後我就沒了他的消息,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
“鬼和人的殺戮,讓他失去了兩次父母。所以他才想創造一個人和鬼沒有沖突的世界。”柊一葉平靜地說道。
“是的哦,我也覺得是這樣。”童磨擡頭笑着說道。
說着同理心的話,他的眼睛裏卻絲毫沒有感情。
他不可能理解的。
雪村鈴蘭抓緊了手臂。
—
少年看着手裏的黑白面具,食指觸摸着中間那條泾渭分明的黑白分界線,朱紅色的眸子低垂着,看不清神情。
為了不切實際的理想,和上弦之鬼合作,可是他又何嘗不知道,這裏的幾人都是面和心不和,各自心懷鬼胎。到頭來,為了可笑的樂園的,只有他一個人。
不過,雖然理解岔了他的意思,沒想到童磨會是那個唯一和他一樣,為了“和睦相處”的人。
可人和鬼根本就不可能和平相處。
——真的好累。
“離未,跟我回家吧,不管是人是鬼,以後都不會再無家可歸了。”
他不禁自嘲般地笑了出來。
他非人亦非鬼,不管是人是鬼,都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那兩人來到了。
“離未大人,我們的藥在黑市上賣得很不錯,有好些大客戶想要批量采購,可我們目前庫存不足,生産速度又跟不上,所以……”一橋太郎搓着手,含着腰笑道, “可否将鬼多放些出去,多吃些人,這樣它們做為藥材的利用率才會高啊。”
朱紅色的眸子瞥去,少年的聲音平靜卻十足有力: “不行,吃與被吃都要維持在一個平衡的狀态,否則這裏的生态鏈會毀掉。”
“這個您不用擔心,就算騙不來,我再叫手下們買些人,補齊了就是,都是些下賤東西,也不貴。您再跟凪月大人說說,添些鬼來,保證不破壞平衡。”一橋太郎憨憨笑着,又用胳膊肘戳了戳旁邊的人, “你說是吧,島崎先生”
“是。”回複的聲音溫柔沉靜。
離未不想看他們,将臉用面具蓋住,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背後裏在做些什麽。上回有十幾只鬼逃出,跑去吉原大鬧了一場,也是你們做的吧”
“沒錯,我只要聽到慘叫便夠了。”島崎清人的語氣依舊溫柔。
“那也是為了提高藥材的利用率啊,離未大人不也說要把這一套搬到江戶去嗎,這也算是提前實驗嘛。”一橋太郎依舊陪着笑臉道。
“我還沒說将範圍擴大!”
一橋太郎握着拳頭,憤憤不平。
可惡的小鬼!現在不增加産量,客戶就會流失,到手的銀子就跑了!
“離未大人,莫要動氣。”島崎清人笑着走近,從懷裏拿出一個長方形木盒,打開, “我聽說令尊遠道而來,特意準備了些上好的山參,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還望您收下。”
離未煩躁地想将東西揮開,可就在手碰到盒子的那一刻,手腕處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他用力一甩,一只黑色的蜘蛛從手腕摔落在地。
手腕處的傷口迅速發紅,流血不止。
從小和鬼生活在野外的他認得,這是毒蜘蛛“黑寡婦”。
他用力握緊傷口, “你……”
島崎清人一腳踩死了那只黑蜘蛛,拔出匕首刺進了少年的胸膛,随後猛地拔出: “可憐的蟲子啊,好好安息吧。”
離未倒在了地上,心髒附近的動脈被刺穿,鮮血噴濺。
一橋太郎慌張地跑過去: “你……你在幹什麽!”
島崎清人平靜地擦拭着刀, “這家夥看樣子,往後只會成為計劃的阻礙。死了,對誰都好。”
一橋大郎急得手背拍手心: “可殺了他,凪月那邊要怎麽辦,一直以來都是他在跟那只鬼聯系,我們可沒和凪月說過幾句話!”
“放心吧,那只鬼和你一樣,都是為了藥,但目的似乎不是錢。是什麽不知道,只不過,”男人冷笑道, “一直以來,在實行什麽樂園計劃的,只有這只可憐蟲啊。”
島崎清人随意地将擦血的布往地上一扔, “好了,去找凪月吧,将那些鬼全都放出來,吃光所有的人,他一定會同意的。”
“人鬼合奏的凄慘樂章,真令人期待。”
兩人離開了,只留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慢慢死去。
少年趴在地上,鮮血在身下散開了一大片。蜘蛛的神經毒素已經擴散到了全身,身體各處都傳來劇烈的疼痛。
害死了那麽多的人和鬼,這是他的報應嗎。可這報應,是來自人還是鬼呢。
他努力向前爬着,可是明明哪裏也去不了,這麽拼命是要去哪呢。
是啊,為什麽哪裏也去不了呢
為什麽世界那麽大,卻沒有我的家呢
為什麽萍水相逢的家夥,我要叫他父親呢
回想這一生……原來我才16歲啊。
十六歲的少年,都在做些什麽呢。
和夥伴們玩鬧,和父母叛逆,或許也會偷偷看着鄰家女孩……
鬼和鬼生出的人類,原本我這一生,就是錯的。
“父親大人,帶我回家……”
少年終于用光了所有力氣,無力地趴在門檻上。
血在身後拖出了一條鮮紅的痕跡。
模糊中,一個身影正在向他靠近,帶着淡淡的紫藤花香氣。
是童磨。
“離未!離未你怎麽了!”童磨上前迅速将他抱起,看着他胸口的傷,準備用冰暫時凍起來。
離未抓住了他的手, “沒,沒用的,我中毒了,毒素已經擴散到了全身,啊……”
童磨愣愣地将手收回,看着少年不停流血的傷口,看着他因毒素疼痛的神情,此時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傻瓜……”他只是輕輕撫了撫少年的臉頰,将他抱得更緊了些。
“他們,他們要将所有的鬼都放出來,吃光所有的人……不可以,快阻止他們……”少年喃喃念叨着。
“我知道,小雪他們已經趕去阻止了。”童磨輕聲說着。
“那,那就好。”少年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下來。
沒想到,這只用冰的鬼體溫是溫暖的。就這麽靠着,似乎也不那麽痛苦了。
而他面對一個将死之人,竟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麽靜靜地抱着。
困意一陣陣襲來,少年努力睜着眼皮。
“我好像就快死了……”
“這個我也知道……”童磨說着,雙手下意識用力抓緊。
少年不禁笑了出來, “你真是個怪人,一般不都是說什麽,不會的你別亂說嗎。”
“那你有什麽願望嗎,我都可以幫你實現。”
這是每個将死之人,他都會問的問題。他願意去聽別人的遺言,也會努力去實現,想知道在瀕臨死亡時挂念的東西,到底有多珍貴。
“那,我想知道,人和鬼能和睦相處嗎”
童磨閉上了眼睛,輕聲道: “不可能。”
少年笑了出來, “哈哈,也是啊,當一個人的追求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時,注定是悲劇吧。所以我才會死。”
兩人間的氣氛陷入了一瞬間的沉寂。
“你說……我死後會去哪裏呢是天堂還是地獄,可以見到父親母親嗎”少年念叨着, “聽說……鬼都是會下地獄的,所以,父親母親一定在那裏吧。可我那善良的人類父母,一定在天堂啊。我要去哪裏,要怎麽樣才能都見到他們啊……”
童磨并沒有說話,就那麽抱着少年,看着他一點一點沒了氣息,在他的懷裏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他看着少年安靜的睡顏,心裏竟有了一絲悶悶的感覺,随後,這種感覺慢慢放大,不停往上湧。
他覺得自己應該哭,可眼淚怎麽也流不出來。
臉上的表情扭曲着,最後,變成了一個平常那樣的笑容。
親人離去的時候,是應該笑的嗎。
他知道不對,可臉上的笑容怎麽也改變不了。
先去地獄裏等着我吧,然後有一天,小雪會去天堂。她人那麽好,一定願意幫你照看父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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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面·鬼
我覺得,要不我還是滾去寫甜甜的貼貼吧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