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殷有財像是被扼住呼吸,憋紅了臉,眼見喬明瑞沒有動搖之色,這才慫着身形,做最後掙紮:“不是,您要說他不是我親生兒子,總得拿點證據啊。”
“證據?”
喬明瑞奚落般笑了一聲,反問:“理發送煙的活動,我看你不是挺喜歡的?還押着自己老婆來,強迫她剪掉一頭長發,多換了兩包煙。”
“多虧了那些頭發,親子鑒定做出來了。只要我想,随時都能給殷渠看。”
殷有財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牙齒打顫,再也不敢嘴硬:“我,我是真不知道……這事兒,也就那個沒用的老太婆——”
觑着喬明瑞一秒變得更加溫柔的眼眸,殷有財連忙打了自己兩個巴掌:“不對不對,是我的老婆!我兒子的下落就她知道,而且不管我怎麽打,她都不肯說我親生兒子去了哪兒,翻來覆去就那一句‘兒子現在過得很好,不許去破壞’。”
“我呸!我看啊,她就是想找個機會踹了我,好跟我兒子一起過有錢人的生活!”
殷有財的妻子,周佳?調查結果中那個滿臉麻木、形容枯槁,又沉默寡言、逆來順受的女人?
看來她比殷有財更擅于僞裝與隐忍,并不是什麽好應付的角色。要想在她身上找到突破口,恐怕只會敗興而歸。
只是原文劇情裏,對方的下場并不像殷有財那樣慘,像是殷渠刻意放過了她,看起來兩人的關系還算不錯。
這樣一來……就只能讓殷渠親自參與到這件事中來,或許才能有一絲線索。
不過外面人多口雜,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
殷有財還在不幹不淨地罵着,吵得喬明瑞頭疼。
他輕拍兩下手,讓保镖過來把殷有財架起來:“我要是你,就把嘴閉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個字都不往外說。”
看向被保镖亮出的拳頭,吓得閉緊嘴,瑟瑟發抖的殷有財,喬明瑞微笑颔首:“不然的話……”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殷有財的手腳,又有保镖在旁邊摩拳擦掌,頓時吓得殷有財瘋狂搖頭又點頭,恨不得跪下給喬明瑞求饒保證,在被保镖提着衣領往樓梯下走時,還開心得哭了出來。
喬明瑞收回看髒東西的眼神,換了雙手套,去往頂樓餐廳,看見站在大堂經理旁邊,一邊專心聽,一邊用手機飛快記錄着什麽的殷渠時,心中驀地一動。
換上剪裁良好純白襯衣的少年,身姿挺拔,被暖光照亮的側臉清秀俊逸,微蹙的眉頭與不自覺抿緊的唇角帶着滿滿的認真,仿佛他所傾聽的內容是重要的商業文件般嚴陣以待。
只一瞬間,喬明瑞被殷有財荼毒過的視野立刻得到了淨化,身上肅殺的氣息煙消雲散,看得原本噤若寒蟬的保镖們頗為震驚,互相交換的視線裏都透着懷疑自己眼睛的意味。
喬明瑞默默駐足,意圖讓這幅美好的畫面多停留片刻,不料幾個呼吸之間,殷渠低垂的眼簾擡起,旋即轉頭,眼中沉着冷靜的光芒在與喬明瑞對視後悄然退去,只留滿滿的喜悅和仰慕。
“明瑞哥,您來了。”殷渠唇角上揚,同面色古怪的大堂經理輕聲道別後,當即抛下對方,快步走到喬明瑞面前,神色飛揚。
喬明瑞被他跳動的情緒感染,笑了一下:“不是來讓你熟悉我口味?怎麽在這兒站着。”
他眼裏帶着鼓勵,渾然不見面對殷有財時的漠然。
“已經記下了,主廚在裏面忙,我想閑着也是閑着,不如順便請教大堂經理別的事情。您餓了吧?我馬上讓後廚準備上餐。”
見他極其自然地就開始使喚後廚,而被使喚的人竟然毫無異色,這讓喬明瑞有些驚訝。
這些都是自他養母時期就存在的老人,說起來也有幾分自己人的意味,因此見不得什麽人在他面前不恭敬的模樣,現在居然對親近自己的殷渠如此放任……
他來之前,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喬明瑞心中難以遏制地生出幾分好奇,以致于在用餐時,總會不自覺留意對方的一舉一動,試圖從中找出答案,卻始終未果。
直到侍應生将一道菜端上來時,忍不住看了一眼殷渠,這才讓喬明瑞找到機會。
喬明瑞饒有興致地看向侍應生:“這道菜,有什麽不一樣嗎?”
話音未落,對面的殷渠手中筷子當即沒拿穩,掉在了桌上。
面對笑容滿面的喬明瑞,與神色慌張的殷渠,侍應生只猶豫不到一秒就做出了選擇,生氣地同前者“告狀”:“明瑞哥,這道菜裏有秋葵。”
“明瑞哥”三個字讓他恍惚一瞬。
這兩天被殷渠一聲一聲的“明瑞哥”喊着,幾乎讓他習慣了對方的聲音,陡然換了個人叫,突然就有些別扭。
不悅的異樣稍縱即逝,喬明瑞收起了笑:“怎麽回事?不是事先交代過,他秋葵過敏?”
侍應生抱着盤子,委屈巴巴地辯駁:“我們本來沒想過上這道菜,是殷先生堅持的,說您喜歡,自己事後吃抗過敏藥就行。”
“岑主廚還拍着菜板罵了殷先生一頓,可殷先生不肯妥協,您又交代過,他的權利僅次于您,所以大家只能按他的要求做了。”
“這種事關生命安全的事情,你們竟然同意了,甚至沒有一個人跟我報告?”喬明瑞覺得不可理喻,快被氣笑了,“是不是非要看到哪天餐廳關門大吉,才心滿意足?!”
對面的殷渠适時開口:“明瑞哥,是我執意如此,和他們沒關系。”
“現在還沒輪到你,急什麽?”
“你該不會以為,作為發號施令的人,就可以不被責令?”
輕描淡寫的話語伴随着嚴厲的目光齊齊落下,殷渠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蜷縮一下,喉頭微緊:“……是。”
殷渠補救無用,侍應生吓得臉色煞白,不知道怎麽開口,抱着盤子瑟瑟發抖,好在一個精神矍铄的老人穿着廚師服,從旁邊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你先下去。這兒交給我。”
見狀,喬明瑞頭疼地按眉心,氣勢銳減:“岑老師,您怎麽也跟着他們一起胡鬧……”
“說什麽呢,這件事明明從頭到尾都是我默許的,怎麽就把我給抛開不算了?”
胡子花白的老人吹胡子瞪眼,惹得喬明瑞苦笑搖頭:“也是,沒您授意,他們哪兒有這麽大膽子。”
包括殷渠在內的衆人都不自在地開始視線飄移,顯然十分清楚自己就是喬明瑞口中“膽大包天”的一員。
岑老冷哼一聲,食指虛空點了點殷渠:“這小子來歷不明的,還對你這麽殷勤讨好,怎麽都不對勁,那我肯定擔心他對你不利啊。你看看,為了讓你高興,連自己過敏的東西都願意吃,這心性,這忍耐力,我覺得不對勁。”
“明瑞啊,這找男朋友,可不能随随便便。你要真想脫單,我這兒有不少小夥子,待會兒就把他們叫過來……”
老人的直言不諱與突如其來的相親建議,讓原本乖巧聽訓的殷渠瞬間瞪大雙眼,一下站了起來:“明瑞哥,我——”
面對針鋒相對的兩方,喬明瑞頓覺頭疼加劇:“你別急,還有您也冷靜一下。”
雙方目光當即聚焦而來,卻不約而同地帶着“求認同”的意味,讓喬明瑞閉了閉眼,難得生出一絲懊惱。
今天這頓飯,原本就只是購物後的順帶,什麽“教導上流社會用餐禮儀”,明顯是托詞,幸好本身學歷非凡的大堂經理勝任了這個工作,否則他還真擔心殷渠學了個四不像,真正到了社交場合鬧出笑話,将一切歸咎到他頭上。
只是這普普通通的出行計劃,卻并不一帆風順。先是冒出來一個殷有財,又出現了現下這樣的局面。
岑老一向性格執拗,只要認定了一件事,十頭牛都拽不回來,非要得個結果才肯罷休,加上又算得上是看着喬明瑞長大的,自然将他當作自家晚輩看待,生怕他被人欺負。
而殷渠,好不容易脫離“苦海”,眼見着有條光明大道擺在眼前,卻又被那突然冒出來的殷有財刺激了一下,正好處于患得患失、急于求得肯定的階段。
這樣狀态下的兩人猛地見了面,自然會産生誤會,鬧得不愉快。
大廳中央的座鐘響起悠長鐘聲,喬明瑞端坐于其中,長發披肩,指尖配合着鐘聲輕敲桌面,眼中帶着明顯的思索,看得衆人不自覺地放輕呼吸,生怕驚擾了他。
待那鐘聲落下最後一道 ,喬明瑞收回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這才重新看向默不作聲的兩人。
“都坐下吧。”
示意侍應生撤下食物,喬明瑞親手将兩杯茶遞到兩人手邊:“今天這頓飯,是我過于草率,沒有親自為你們雙方進行介紹,讓你們之間産生了誤會。”
他微微擡手,制止了兩人想要發言的舉動。
“岑闵,岑老,禦廚四大家之一,廚藝非凡,現任雲喜餐廳的主廚。有了岑老,我這雲喜餐廳才能聲名遠揚。”
岑老爺子得意地抿了口茶。
“殷渠,我男朋友……嗯,我覺得他很好,短時間內,我沒有換男朋友的想法。”
殷渠垂下眼,飛快地喝了口茶,只是微紅的耳根暴露了此時內心的不平靜。
見狀,喬明瑞悄無聲息地舒了口氣,舉起手中杯盞:“很慶幸現在的我有二位陪伴,才能吃一頓安心的飯。要不然我現在估計只能待在喬家,硬着頭皮吃完那些不合胃口的飯菜。”
這确實是小說劇情裏實際發生的,因此他說得真情實意,也徹底打動了殷渠和岑老。
一老一少對視一眼,碰了一下杯子。
“岑老先生,是我莽撞,自以為是,給您道歉賠個不是。”
“诶~年輕人嘛,一時心急很正常,都怪我老頭子鑽牛角尖,弄得剛才怪尴尬的。現在我以茶代酒,自罰一杯!”
雙方相視一笑,握手言和,随後岑老回了後廚,重新做出一桌豐盛飯菜,貼心避開了兩人所有忌口食材,飯後又拉着殷渠到角落,語重心長地交流了許久,最終在看不下去的侍應生提醒下,才戀戀不舍地掏出一個三層檀香木餐盒,強硬地塞到殷渠手裏。
“拿着,你不拿就是看不起你岑爺爺!”
已經從喬明瑞處得知岑闵性格的殷渠連忙收下,因為态度好、不扭捏,又被對方附贈了一個飽含暗示的肩頭一拍。
喬明瑞在旁邊看着殷渠被拍得人都差點歪了,頓時沒忍住笑出聲 ,直到進了電梯,才寬慰道:“岑老很少送人點心的。他很喜歡你。”
提着餐盒的殷渠回想起剛才拍肩膀時,老爺子那句“小兔崽子你給我把皮繃緊喽,要真敢欺負小明,當心我提着刀來見你”,心情複雜地握緊餐盒提手。
“……我知道的,明瑞哥。”
喬明瑞單手插兜,商場明亮的燈光透過觀光電梯的玻璃,在挺翹濃密的睫毛上緩緩流淌,避開光輝的眸子輕輕轉動,落在總是沉默寡言、等待他指令的殷渠身上。
對方若有所察地回望:“明瑞哥?”
半晌,喬明瑞垂眸輕嘆:“我覺得,‘明瑞哥’這樣的稱呼,還是顯得有些生疏。”
“以後,你就叫我明瑞吧。”
面對少年亮起來的眸子,喬明瑞眼尾因一道從外奔來的陽光而勾出的金線,延展出一道溫暖的笑意。
他擡手,纖長白皙、宛如白玉的食指在殷渠額頭上戳了戳,搭在肩膀上的發絲流水般垂落。
“但相應的,以後再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人,總歸是要為自己而活的,如果因為随便什麽而放棄自己的生命,那都是本末倒置,不值得去做。”
“記住了嗎?”
看着明顯愣住的殷渠,喬明瑞回神,迅速用溫柔的笑意沖淡眼底的銳利與執着。
“開玩笑的。走了。”
說完,他踏入合攏一半的電梯門,率先走進陽光。
“好的,明瑞。”
殷渠落後半步,緊随其後,逐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