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是讨厭香水嗎?
第19章 不是讨厭香水嗎?
宋思衡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他踩下油門往大路上駛去,車上只有他一個人,車窗外夕陽已經快落幕,黑色的車穿過深紫色的雲層往城市的另一端飛馳而去。
而十分鐘前的每一個細節卻都還歷歷在目,像是赤紅的烙鐵在他腦海裏狠狠地淬下一塊瘢痕。
十分鐘前的泳池邊。
赤色的晚霞越來越濃烈,楊曉北的臉頰被曬得有些紅。
“要不要試試,跟我接吻?”
宋思衡聽到這個提議,大腦給出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為什麽不行?”
兩寸的距離一點點縮短,直到鼻尖碰到鼻尖。上唇碰到了下唇。
整個世界好像只存在于兩個人的唇齒之間。宋思衡揚起臉,右手攀附上了楊曉北的手背。空蕩蕩的T恤裹着微微發熱的身體。
楊曉北的嘴唇間還殘存着草莓的甜膩,宋思衡向來不喜歡這種工業制糖的味道,但鬼使神差的,他卻輕輕舔了一下。
楊曉北的後背一下緊繃了一秒,然後左手摟住了宋思衡的後背,然後用力地往下按去。兩人幾乎嚴絲合縫貼在了一起。宋思衡很快察覺到對方身體的變化。
或許是夕陽的作用,宋思衡後頸的皮膚滾燙。
直到游泳館的門口傳來了安保巡邏的聲響。
“裏面有人嗎?要清場了,有人就快點出來!”
宋思衡這才如夢方醒,抵住了楊曉北的胸膛,将他推開。
“我得回去了。”宋思衡的T恤領口歪在一側,鎖骨下方的皮膚還裸露在外。
楊曉北的喉結滑動了下,一時沒有說話。
然後宋思衡便拎起身旁的背包,大步往外走去,甚至沒有問楊曉北要怎麽回學校。
車輛發動,起步,油門轟鳴。
直到車開上了高架,宋思衡打開車窗,任冰涼的晚風吹進車廂,才恢複過神智來。
真是發了神經了。怎麽會這樣沖昏了頭腦,萬一游泳館裏有監控呢?萬一更衣室沖出來陌生人呢?
晚高峰來了,前方車輛開始擁堵。
一輛白色轎車斜插進車隊,車頭卡在宋思衡的車前,半天不動彈。
宋思衡啪地按下喇叭,刺耳的鳴笛聲穿破車流。
“神經病啊!”白色轎車的車主按下車窗,朝他怒吼。
宋思衡毫不在意,繼續按喇叭,直到車流終于松動。
車拐過四個路口,宋思衡總算開到了家附近的大路上。這周末本沒有其他安排,但李恪卻突然來了電話。
“怎麽了?”宋思衡戴上了無線耳機。
“城西那個林少爺,一會兒晚上七點在濱江花園有個酒會,問你去不去?”
“不去。”宋思衡回絕得很果斷。這已經快六點了,回家換身衣服都來不及。
李恪補充:“聽說他還邀請了兩家海外做芯片的科技公司老總......”
“半小時後,樓下等我。”宋思衡一腳油門,開進了小區。
城西的林家,有三個兒子,這作風浪蕩的林少爺是老幺。家裏本就對他繼承家業不抱希望。老大老二都在地産集團裏任重要職位,老三便負責在這名利場裏攢局。除了宋思衡上次去過的夜店派對,這些擺在明面上的社交酒會,也由這林少爺籌措。
林家的勢力遍布多個行業,科技領域也有涉獵。加之如今林少爺也入局投資了幾家科技公司,今年的酒會也就邀請了不少科技新貴,算是給自家生意牽線搭橋。
宋思衡出入正式場合的西裝不算多。他平日裏也并不喜歡板板正正穿那西裝三件套,穿得最多的還是他在國外讀研時定制的一套灰色西裝。
他找出了這套西裝,站在鏡子前整理好領口袖口,又自己打上了領帶。但出門時,卻找不見他慣常戴的那塊表。
宋思衡回憶了半晌,也想不起自己是丢在哪裏了。時間緊張,他只能選擇出門。
時間剛好六點半,李恪開來了公司的商務車,副駕已經替宋思衡調好了角度,開了通風加熱。
“走。”宋思衡拉開副駕門坐了進去。
“發炎了?”李恪轉頭看了他一眼,順口問道。
“什麽?”宋思衡不明所以,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這邊紅的。”李恪對着後視鏡點了下自己的下颌示意。
宋思衡這才照了下鏡子。靠,臉上竟然還沾着一塊楊曉北留下的草莓糖漬。
他從扶手箱裏抽出一張濕巾,輕輕擦拭掉了。
李恪打開了車裏的音響,調頻到財經新聞,沒有再往下問。
“據悉,明年年初證監會将收緊IPO節奏。記者探訪得知,各大投行已經開始展開自查,針對淨利潤低于最新标準的企業,或将暫停輔導。對于各大籌備IPO的企業來說,将面臨更嚴峻的考驗......”
“關了吧。”宋思衡按了按太陽穴。
李恪點了下頭,繼續往下調頻。
“不過我們不用太擔心,明年醫療這塊協議落定,幾家待簽的大單都能簽下來。這樣淨利潤會很可觀。”
宋思衡“嗯”了一聲,就閉上了眼睛。
濱江花園是林家地産集團名下的一家高檔酒店,平日裏彙集了各路老錢新貴。若林家需要辦酒會了,便會把酒店暫時歇業,将臨江的綠地花園清空,重新鋪上步道,用鮮花簇擁出一條紅毯。
宋思衡自然明白,自己這種出身,只能算半只腳踏進了這所謂的“上流社會”,也便不多和來客攀談。若遇上未來有可能的合作夥伴,宋思衡才會禮節性地聊兩句,交換一下名片。
對他來說,這種場合的意義更多在于“刷臉”,而并非有什麽實際效用。
但來一趟,總比閉門不出要好些。
李恪把車泊好,兩人扣好西裝扣子下了車。
夜幕降臨,但花園四周都點亮了瑩白的射燈,繁華如白晝。花園正中間擺着一張透明的水晶長條桌。桌面上是空運來的鮮切花,一看便是請了江城最出名的花藝師打造。
夜晚氣溫很低,女士多着連衣裙配上昂貴的皮草,男士均穿着定制西裝。
那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林家小少爺也換了副模樣,穿着黑色的西裝三件套,端着高腳杯,難得看起來像個真正的貴公子。
“他該去當演員啊。”李恪笑着低聲跟宋思衡調侃。
宋思衡點頭表示贊同。
兩人來的時間有些晚,看起來開場已經結束。林家少爺已經在人群中周旋,恢複了他那花蝴蝶的本性。
“思衡!”
宋思衡到底沒躲得了太久,林少爺端起酒杯便朝他走了過來。
宋思衡扯出一張笑臉朝他打了個招呼:“來晚了,抱歉。”
“哪兒的話,你來我就高興。”林少爺舉起酒杯,朝他示意。
宋思衡也禮節性地飲下一口。
“哎,對了,今天來了不少新朋友。你有感興趣的,我給你引薦。”這林少爺倒也熱心。
宋思衡擺了擺手,道了聲謝:“您忙您的去,我自己轉轉就好。”
眼見着兩人寒暄完了,林少爺正準備鑽進下一個熱鬧圈子,那頭卻走來了一個人。那人看着個頭高挑,穿着一身靛藍色的高定西裝。仔細看,袖口還紋了一圈銀色的暗紋。
“诶,徐朗!”林少爺立刻朝那人揮手。
宋思衡聽到這個名字,愣了兩秒。
李恪也反應了過來,看向宋思衡:“徐朗......怎麽有點耳熟?思衡你是不是認識?”
那人手裏沒有酒杯,似乎也是剛到,聽到這聲招呼便朝三人走了過來。
宋思衡還沒來得及答李恪的話。那人便先朝着宋思衡伸出了右手。
“好久不見,思衡。”他語氣平靜,倒是眼神盯着宋思衡一點沒移開。
林少爺看了一下兩人,笑了:“這麽巧,你倆認識啊?”
宋思衡點了下頭,禮節性地笑了下,也沒有一絲避諱的意思:“認識。徐先生是我讀研時的學長。”
徐朗聽到這個稱呼,擡了下眉:“真是多年未見,生分了。當年我們在海外,是關系很好的朋友。那時候我們還做過同一個課題呢,情同手足。”
手足兩個字落了重音,宋思衡擡頭看了他一眼,兩人剛好對視。
說着,他便往宋思衡這邊靠了半步,輕輕拍了拍宋思衡的肩。
宋思衡不落痕跡地往旁邊撤了一尺。李恪忙出來打圓場:“久聞徐先生大名,聽說這兩年您在灣區發展?”
徐朗還沒開口,林少爺倒十分熱絡地接了話:“啧,人家徐朗現在是EM的大中華區總裁,前途無量。”
EM是一家跨國科技巨頭,也是宋思衡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
EM在亞洲片區主要是做智能設備的傳感器生意。宋思衡帶領研發團隊攻克多年的技術問題,在EM只需要兩個高級工程師便可以解決。
沒想到多年未見,徐朗已經爬到了這種高位。
“沒有,只是副總裁,月初剛剛上任。”徐朗客氣地搖搖頭,從內袋裏抽出一張名片,遞給了宋思衡。
宋思衡接過名片,草草掃了一眼便放進了口袋。
“不耽誤您時間了,那邊還有朋友等着。”宋思衡朝他點點頭,便拉着李恪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林少爺見兩人氣氛有些微妙,也不想再惹得一身騷,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酒過三巡,李恪去了趟衛生間。
宋思衡一個人靠在長桌邊,把玩着高腳杯。忽然眼前出現了一雙黑色皮鞋。他擡眼再往上看,又是那張臉。
徐朗看着他調侃:“怎麽?這麽久沒見面,我就不是你的朋友了嗎?”
“您說笑了。我們這種小人物,還犯不上浪費您的寶貴時間。”宋思衡的語氣倒是平淡。
徐朗笑了笑,從身後拿出一個六七寸見方的紙袋,遞到了宋思衡面前。
“怎麽?”宋思衡擡眼看他,“貴司新發布的産品嗎?”
“剛剛來的路上,聽說你要來,就買了份小禮物。”
宋思衡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颠了颠那個紙袋子,開了句玩笑:“如果是金條我或許會驚喜。”
“前調是檀香木,後調是鳶尾花。我覺得很适合你。”徐朗接過袋子,取出了裏面的盒子。
一瓶嶄新的奢侈品牌香水。
宋思衡覺得眼前這個場景非常幽默:“那您是記錯了。”
他最讨厭檀香味。
“不管,我買了你就收下。至于怎麽處置,看你自己了。”徐朗說完,留下一個笑容就端着酒走了。
李恪這才從衛生間回來,看見了徐朗的背影:“怎麽了,我記得他不是你同門的師兄嗎?感覺有點奇怪。”
“誰知道他怎麽了,可能喝多了洋水,得了什麽洋病。”宋思衡一把把手裏的紙袋子塞到了李恪懷裏,“放車上去吧。”
午夜十二點,酒會散場。李恪叫了駕駛員過來,用商務車把宋思衡送回了家。
宋思衡坐在後排,把車窗開了一半透氣。冬日的寒風刺骨,吹得人臉頰發疼。
“您嫌不嫌冷?需不需要把窗戶關小?”前座的駕駛員透過反光鏡問道。
“不用了。就這樣。”宋思衡半閉上眼睛。
他剛有些困意,口袋裏的手機忽然嗡嗡震了兩下。宋思衡取出手機一看,兩條新消息。
一張圖片,下面配了一行字。
——你的手表落在我背包裏了,要給你送過去嗎?
發件人:楊。
宋思衡沒來由地摸了下嘴唇,然後輕嘆了一口氣。給對面發了個地址和一句話。
——到這裏的停車庫找我。
半小時後,司機把車停進了宋思衡吩咐的車庫,人便先行離開了。
車熄了火,車裏漸漸有些涼。宋思衡靠在後座眯着眼睛等了十來分鐘,車窗才被人敲響。
他擡起眼皮,楊曉北站在車外,穿着他送的那件外套,朝他揮了揮手裏的東西。
宋思衡側過身自拉開了對面的車門,楊曉北一點沒客氣,一屁股就坐了進來。
“我回去才發現你的表落我這兒了。”他倒是只字沒提一個人被丢在游泳館的事。
宋思衡接過他手裏的手表,朝他點了下頭:“行了,你回去吧。”
楊曉北深吸了一口氣,卻沒有下車。
“怎麽了?”宋思衡微微皺眉。
只見楊曉北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似乎是在探尋什麽氣味。然後,他伸手抽出了後座扶手箱裏的一個紙袋子,拿出了裏面的盒子,辨認了兩眼,轉而看向了身旁的宋思衡。
“你不是說,你最讨厭香水了嗎?”
【作者有話說】
蕪湖,一些小小的修羅場即将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