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取精血 有龍氣
那錦袍男子到了近前, 勒馬停住,笑望着她們,說:“半夜三更的, 二位好雅興。”
南離九淡漠的聲音響起:“城隍爺策馬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錦袍男子笑着說道:“南宮主明知故問。”他的話音剛落,洶湧的鬼氣毫不預兆地忽然湧向南離九, 剎那間,半條街道都在鬼氣的籠罩中。
但是, 頃刻間,那些鬼氣又化于無形, 而以玄女宮的宮城和無妄城的中軸線處起,一道耀眼的金線驟然亮起,那道金線飛快地朝着四周擴散,不多時, 無妄城的內城和宮城的地面上出現了由無數的金線織成的方格。這些金絲方格不斷變幻, 将地底深處的地氣都抽聚了出來。
南離九冷漠的聲音響起:“玄女宮失了天星盤撐不起天, 但毀得了地, 也封得了你們幽冥鬼界的鬼門!”
錦袍男子所騎的馬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便當場消散,他自己被金色絲線困在原地, 從地底湧來的地氣宛若千千萬萬的風刀刮在他的身上,刮得他身上不斷地朝外湧着鬼氣。他的神情不變,說:“南宮主執掌重寶,自然是封得了鬼門, 但您的滅門之仇恐怕就再沒機會可以報了。您催動一次地氣,損失挺大的,明兒又得找神醫看診,多不值。”他笑得依然和氣。
南離九冷聲說:“殺了你,就挺值。”
錦袍男子說:“您殺我容易,我父親想必也很樂意拿城中百姓為我殉葬。”
南離九冷聲問:“如果你父親知道你惹怒我,讓我即使不報仇也要封你們鬼門呢?”
錦袍男子的笑容未變,但看向南離九的神情多了幾分打量。無妄城從建城之日起就是為了鎮守鬼門。對于他們這些修道中人來說,有時候天下蒼生勝過一切,包括私仇,包括自己的命。南離九如果不報仇,而是選擇封鬼門,也是真有那可能。南離九想要報仇,當然,也可以是還惜命不想死,所以,一直未封鬼門,也一直坐視無妄城被陰雲籠罩,但真把她惹急眼了,還真有直接封鬼門的可能。
他笑着說道:“何必呢。封鬼門,您這條命也得葬送,您的血海深仇,也沒辦法親自報了。”
南離九不為所動,依然冷眼看着錦袍男子。
錦袍男子嘴角含笑地對南離九對視。
南離九的臉色越來越白,錦袍男子身上的鬼氣越來越淡,就連身影都變得透明起來。
又過了半刻鐘,南離九的嘴角出現血漬。
錦袍男子的身子已經變得半透明。他無奈地聳肩,語帶輕松地說:“好吧,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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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離九冷聲說道:“陰陽有別,城隍爺若是管束不好治下,本宮唯有請天師代勞了。”
錦袍男子略微欠身,微微一笑,說:“南宮主說的是。”
南離九撤了天星盤,當場噴出一大口鮮血。
那錦袍男子原本如同活人一般無二的身影幾近透明,臉色更是青慘慘的,一身道行幾近全廢。他沒想到南離九對她自己也能這麽狠,居然會拼着去掉半條命也要廢了他。
不過,也不是全沒收獲。
錦袍男子飄着不太穩固的鬼體,走了。
南離九撤掉天星盤,周圍的其他人和妖精鬼怪才能動彈,一個個滿心怵然。有幽冥鬼帝撐腰的都城隍都被南離九削成這樣,換成其他人還不得被削成灰。
胡三郎看向自家小主人的眼神更加充滿敬意:您厲害,把南宮主惹成這樣,南宮主還能拼着重傷出來替你收拾捅的簍子。
紅婆婆推着南離九的輪椅急匆匆地往玄女宮去。
龍池見南離九吐血,就知道南離九肯定受了很重的內傷。輪椅壓在青石板地磚上多少還是有點颠簸的,會讓南離九的傷勢加重。她上前去,把南離九抱起來,就往城裏的濟世醫館跑。
南離九沒想到龍池會突然沖過來抱起她,整個人都懵了。緊跟着就聽到耳旁風聲呼呼作響,周圍的景物飛快後退,很快,龍池便停了下來,用腳踹着門:“開門開門,北堂神醫,快開門。”
南離九又小口地嘔出一口血。她渾身乏力,擡頭的力氣都沒有,只是那血也咳在了龍池的胸前。她的視線則往上移,見到這戶人家的門上挂着牌子:“濟世堂。”
她這傷,尋常大夫治不了。北堂歸的脾氣不太好,從來只在白天看診,且一天只看三例。半夜想求他看病,不可能。
屋裏有人應:“誰啊!”有夥計打開門,認出南離九,叫了聲:“喲,南宮主!”趕緊讓出門,剛說:“這不是還要過……”話沒說完,一陣風從面前刮過去,人沒影了。他愣了下,随即驚聲大叫:“快來人啊,進鬼了!”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年輕姑娘的聲音:“北堂神醫!救人吶!”
那夥計趕緊扭頭,就見一個格外漂亮,穿着極高,看起來非富即貴的姑娘抱着南宮主站在前廳。
他趕緊上前,說:“我們神醫晚上不接診,濟世堂的規矩向來如此,南宮主是知道的。”
龍池叫道:“你少騙我不懂,北堂未濟怎麽就沒這規矩,我經常半夜把快死的人往他那送,他都接的。”
南離九詫異地看着龍池:你還認識北堂未濟?
那夥計同樣有這疑問:這姑娘居然認識未濟公子?
他聽南離九帶着外地口音,又穿戴非凡,且說話底氣十足,不像作假,說:“您等會兒。”他轉身便欲去禀報,忽地想起一事,又轉身問:“姑娘貴姓?”
龍池說:“龍池。”
夥計失聲叫道:“龍……龍池?”又把龍池上下打量眼,嘀咕句:“穿得這麽好,哪裏破破爛爛的了。”飛快地跑往後院。有南宮主在,假冒的可能性不大,興許是南宮主給她置辦的衣服呢。
龍池把南離九放在輪椅子,沒好氣地罵道:“瞎逞能!你爹沒教過你打不過就跑啊。看你挺聰明的,沒想到這麽蠢,受傷了吧?受內傷了吧?受重傷了吧!難怪你爹要我照顧你,笨成這樣,沒人照顧你肯定是……呸呸呸呸,大吉大利!”
“和人動手的前提是打得過,打不過,氣勢擺足了,先把對方唬住,唬不住就趕緊溜。打不贏,跑得掉也是本事,不丢人。打不贏還上前去,或者是拼個兩敗俱傷來個慘勝,那才慘。笨的!一看你就是成天窩在不見天日的地宮關傻了。”
南離九又“嘔”地吐出口血,虛弱地擠出兩個字:“閉嘴。”無力地癱在椅子上,如果不是擡手的力氣都沒有,絕對拿針縫住龍池的嘴。
龍池沒好氣地“哧”了聲,說:“你當誰願意說你呢!”瞪了眼南離九,想坐下,又不知道神醫什麽時候出來,起身往門口朝裏瞧。
不多時,就見到一個六七十歲模樣的老頭子來到前廳,擡眼打量她,問:“小池子?”
龍池趕緊擺上一個笑臉,喊了聲:“北堂爺爺好。”一看這人長得和北堂未濟有幾分像,就知道是一家人。
北堂歸點點頭,又朝南離九看去,問:“怎麽傷成這樣?”陣仗太大,整座城的城基都讓天星盤點亮,就知道南離九是和誰交手了,但沒想到南離九傷得這麽重。
龍池以為北堂歸是問南離九怎麽受的傷,說:“就是有鬼欺負人,不對,是欺負剛死的鬼,我看不過去,就路劍不平拔劍了,結果打死了行惡的鬼又來了鬼差,打死了鬼差又來了城隍。我師姐替我出頭,和城隍打了架。”她湊上前去,說:“北堂爺爺,您瞧瞧呗。”
北堂歸聽見龍池這自來熟的語氣,不由得回頭看了眼龍池。
龍池催促:“您別看我,看我師姐。”
北堂歸是真不樂意半夜接診,但他那侄子千裏迢迢地寄信過來,告知他發生在八門鎮定的事,托他照看赫連令臣的徒弟和後人。
龍池離得近,他聞到一股異香,不由得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扭頭看向龍池,問:“翠仙姑是你奶奶?親奶奶?”
龍池“嗯”地應了聲,說:“北堂爺爺,您先看看我師姐呗。”
北堂歸對龍池說:“南宮主這傷是真氣耗盡燃燒命元所致,補元氣就行了。不過,燃燒命元導致的元氣虧損是最難補的,她這傷如果不治,也沒什麽,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最多就是少活幾十年,落個英年早逝什麽的。”
龍池見北堂歸說得慎重,又是對着她說的這番話,頓時回過味來,問:“要吃我?”那表情頓時整個兒裂了,比兩三歲的小孩子吃到特別酸的果子或者是特別苦的藥還誇張。
北堂歸說:“你讓我取三滴肉參精血煉藥,我保證能把她今晚的虧損補回來。你會折損些功力和虛弱一陣子,休養休養就好了。”
龍池說:“這相當于人于本命精血吧?”
北堂歸點頭,說:“對你來說是差不多,但對你師姐來說,人的本命精血可沒這起生回生的效果。”
龍池滿臉糾結地看着南離九,說:“師父讓我照顧你,沒說讓你吃我。”三滴倒是沒什麽,可有了開頭,就難有收尾。
北堂歸說:“你如果不舍得,就回去弄點補元氣和血氣的好藥材給她補補,聊勝于無嘛。不過如果是想補命元,也就是你們這些天才地寶肉參啊肉靈芝之類的能行。”
南離九對于生死早看淡了,如果不是有大仇沒報,死對于她來說是種解脫。她替龍池出頭,也不是替龍池出頭,龍池是她的師妹,又有翠仙姑的托付,出了事,折的是她南離九的臉面,也有所負翠仙姑的托付。城裏的鬼怪行事嚣張無視人間與鬼界的秩序法則,有道行會法術的人都自掃門前雪,想的是怎麽從這亂局中謀利,她一個被滅門和廢了雙腿的無妄城城主憑一己之力,護不了城裏的人。
多少年了,今天,居然,終于,有人站出來超渡路邊亡魂,收殓路邊屍骨,站出來執劍仗義。
她沒想到龍池會這麽做,但又不意外。她父親教出來的徒弟,不意外。
龍池猶豫半天,憋憋屈屈地對無力地靠在椅子上發呆的南離九說:“你以後對我好點,別總欺負我。”然後把手伸給北堂歸,說:“取吧。”
南離九對北堂歸說:“取一滴。”三滴精血,是龍池的極限,會讓她這些行的修行變廢,變回剛出世的嬰兒狀态。
北堂歸說:“如果我沒看錯,她現在這道行并不是自己步步修煉得來的。取三滴精血,從頭修煉,對她來說不是壞事。”
南離九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但仍舊堅持,“一滴。”她知道北堂歸看出龍池修煉出了差子,是為龍池好。她說:“她的情況,有法子化解。”
北堂歸聞言便不再多說什麽。他去取了一個玉瓶出來,又用金針紮破龍池的手指,一滴金燦燦圓滾滾散發着奇異幽香宛若金珠泛着流光的液體狀珠子自龍池的指尖脫離出來,未等它鑽進地裏,就被北堂歸用玉瓶收了進去。北堂歸震驚地看着龍池,問:“你在有孕育有龍脈的龍穴寶地修煉過?”他是真沒想到,這參王家的小參仙還有這造化,體內居然有極淡的龍氣。
南離九也覺察到這滴精血的不同,它沾有龍氣,甚至已經能夠像龍血那樣自行懸空和飛遁。也就是說,在灘塗村,有一處龍穴寶地,而龍池這些年一直受龍穴寶地的滋養。她又覺困惑,龍池被镯子鎖住,是怎麽吸收到龍氣的。她壓下心頭的疑惑,對北堂歸說:“想必和我父親有關。”
北堂歸聞言釋然地點頭,說:“是了。她還是赫然令臣的徒弟,沾上點龍氣就不奇怪了。”
南離九看向龍池,卻見龍池一臉無語地各掃他倆一眼,滿臉心疼地含住自己連點針眼都沒留下的手指啜着。
北堂歸要煉藥,把她倆暫時安置在後院暖閣。
南離九懶洋洋地靠在軟榻上,見四下無人,問龍池:“你身上的龍氣哪來的?”北堂歸以為那龍氣是通過龍王宗的傳承傳下來的,但她知道魚龍符裏的龍氣早就枯竭。
龍池說:“灘塗村呗,師父,算命的黎唐先生兩師徒,北堂未濟他們,八門鎮的人都在找村子裏的龍脈,不過沒找着,只找到帶有龍氣的水脈,打了口葫蘆井,就是後來師父填陣眼的那口。”灘塗村被滅的那一夜,她親眼見到有水彙聚成龍形出來,便知道,那口井帶有龍氣。她從小喝那口井的水長大,又常年刨坑在地下睡,如果身上有龍氣,就只能這麽沾上的。不過,這麽沾上的絲絲龍氣,估計沒什麽用,不然,灘塗村的所有人都該身帶龍氣了。
南離九明白了。那地方有龍氣結穴,龍池又是聚天地靈氣而生的異寶,天生就能吸收周圍的各種靈氣,包括龍氣。即使她被镯子鎖住,通過飲食和直接觸觸,也能吸收到。
真龍龍穴可不好尋找。龍池能遇到真龍龍穴,也是她的機緣。
她明白為什麽龍池不是人,她父親也要将龍王宗的傳承交給龍池了。解除镯子封禁能夠遁地的龍池回到灘塗村,說不定真能找到真龍的埋骨地取到龍血激活魚龍符。若是那樣,魚躍龍門,既是龍池的機緣,也是龍王宗起死回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