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錦熾帝聽說閨女還能射箭，且姿态專業、出手爽利，堪比禦林軍中成日訓練的熟練将士們，自也吃驚不小。
回到宮裏，他便琢磨着，閨女既然還有習武天賦，不全面加以培養，未免可惜。
将來，宮中出一位文武雙全的公主，也更能彰顯本朝文脈昌盛、武德充沛。
若說誰能當好鳳兮的習武師傅，烏老太師自然是不二人選。他武功精湛，通曉諸般兵器，還精研武道，堪稱一代武學大家。
錦熾帝親自出面，與烏老太師商定三日一朝的間隙，在宮中禁衛所用的演武場教□□。
到了習武日子，烏老太師入宮，先來簪花宮，還帶着一名白白嫩嫩、舉止端方有度的小男孩兒。
錦熾帝和鹹餘夫人見這孩子眉目清秀，左腕有一青色龍記，便知是與公主同日生的世子，只身體略顯瘦弱。
烏老太師忙解釋，孫兒生來便有些先天不足，身負多處紫黑斑痕，像被雷劈電灼過。這幾年并未出過府，經多方求醫調養，已好了不少，也在識字、練武。
鹹餘夫人笑道：“世子與鳳兮，這倆孩子一龍一鳳，生日又一樣，可見緣分深厚。現在一起練武，定能和睦相處呢！”
鳳兮才起床梳妝打扮完，被乳母帶着來見師傅，進了正堂，搭眼看到一名漂亮的青衣小哥哥。她在深宮長大，甚少遇見同齡夥伴，便好奇主動上前招呼。
她先對這小男孩上下打量一番，見他眉清目秀、溫和可親，心中就覺喜歡，還忍不住伸手在他凝乳似的小臉兒上捏了一下，随後才看着他問道：“我是鳳兮，你叫什麽名字？”
世子一直被烏府上下精心呵護，從來沒人動過他一個指頭，如今進宮便被捏臉，還留了個紅紅的掐痕，一時覺得不知所措。
不過，他畢竟受過很好的禮儀教育，定了定神，以澄澈眸光看着公主，回道：“我叫龍意。”
鳳兮一雙細長鳳目中，亮光一閃，說道：“這位哥哥，我見過！”
鹹餘夫人奇道：“鳳兮，這便渾說了。龍意哥哥初次進宮，你們何曾見過？”
鳳兮臉上有些窘迫，可還是堅持對母妃道：“我說見過，就是見過！”
“好好好！你說見過，那便見過！”錦熾帝喜歡閨女這般倔強的脾氣，趕緊打個圓場。
待到正式學武時，鳳兮一邊跟随師傅聽講，一邊眼角餘光注視着龍意，一招一式格外賣力，總想必他做得好些。
而龍意先前曾學過一點，卻故意裝作生硬笨拙的樣子，好讓公主開心。
随着二人日漸熟絡，相互不再覺得生疏，感情愈發好起來。
宮中的日子自是枯燥乏味，鳳兮因自小生在其中，又不似後宮女人們那樣傷春悲秋、情緒郁結，是以一向并無太大感覺。
可自打有了龍意的陪伴，她便突然發覺，若有一日他不在身邊，自己的心情就沒來由地低落，高牆深院、金瓦飛檐肅穆重壓，令她覺得喘不過氣來。
所以，即便是不習武的日子，鳳兮也一再央求父皇、母後，去接龍意進宮做伴。
大多數時候，他們會占據錦熾帝的小書房，一起讀書寫字，有模有樣地探讨書中學問，或品評對方書法。
龍意畢竟是外男，夜間不得留宿宮中。每到傍晚，他要出宮，鳳兮便依依不舍。錦熾帝疼愛閨女，立即下旨：“龍意世子年紀尚幼，且是烏貴妃侄兒，特許晚間留宿顯慶宮。
有時天氣不好，鹹餘夫人幹脆留下龍意，夜裏一左一右，摟着他和鳳兮同榻而眠。
烏貴妃擔憂有人嚼舌根兒，錦熾帝和鹹餘夫人卻不在意，都道：“不過是倆懵懂孩童，有何閑話可說？”
久而久之，龍意俨然已常駐宮中。
習文練武之餘，實在無事可幹，鳳兮就帶着龍意，滿後宮竄門兒。鹹餘夫人特意交代過，只不許靠近椒香宮，以免失禮冒犯皇後娘娘。
其實，鳳兮也曾由母妃帶着，去椒香宮請過幾次安。上邊坐着的皇後娘娘，看上去雍容貴氣，說起話來也和顏悅色。
可鳳兮總覺得，那位皇娘看她的眼神兒中，總有哪兒不太對，所以即便母妃不出言禁止，她也曉得回避着些兒。
至于別的宮殿閣軒，那都不是問題。、鹹餘夫人性情溫柔，一向與人為善。這幾年聖寵煊赫，她也從不仗勢欺人，反倒幫不少後宮姐妹解過麻煩。
那些曾嫉妒過簪花宮的嫔妃，漸漸地都放下心結。這些後宮女人，日日困在華麗殿宇中，
自覺如籠中雀，春花秋月皆寂寞、熬不盡的永晝兼長夜，加上并無生育，日子太無盼頭。
一個粉嫩活潑可人兒、一個俊俏腼腆男娃，無論到了哪一座宮，都會瞬間成為“開心果兒”，令陰郁煩悶氣氛一掃而空。娘娘們也不吝惜，有好吃的、好玩兒的，全都拿出來招待倆孩子。
鳳兮心思細膩，發現龍意無論去哪座宮裏玩兒過，出來後都會一反常态，神情變得興奮爽朗，話也多了起來，于是問他：“你喜不喜歡這些娘娘啊？”
龍意答：“娘娘們溫柔美麗，對我也很和善，我好喜歡她們啊！”
鳳兮又問：“若你娘親知道，你喜歡別的姨姨，會不會覺得生氣呢？”
龍意聽了，立刻拉下小臉兒，略帶哭腔道：“我都好久沒見過娘親了！”
鳳兮這才記起來，母妃曾提起過：“烏飒總兵夫婦長年累月鎮守西境邊關，甚少回京，可是千秋國的大功臣。”
想着不小心惹了龍意傷感，鳳兮深覺愧疚，從此對他更細心體貼了。
二人最喜歡去的地方，還是宮中的禦花園。那裏有一處太液池，水裏養着大群肥胖的彩色鯉魚，成天吃飽喝足，就自在地游來游去。
因為太子的名中有一個“鯉”字，季盧皇後便下令，好生飼養這些魚兒，不準任何人捕撈傷害。
這天再到太液池畔，鳳兮一眼就相中了一條魚，身上的顏色是金紅雜着黑白花，正張開絹紗一樣的魚鳍，靠近岸邊笨拙游動，還張大嘴巴想向人讨食兒吃。
她忍不住伸手一抄，便抓了上來。
龍意也想玩兒這條魚，于是四只小手一起用力，輪流攥住魚的腦袋，看它身體一彎一扭掙紮，想要回到實力，就覺得十分有趣。
這時，背後一個尖銳如破鑼般的聲音，惡聲惡氣大喊道：“大膽！竟敢在此處撈魚兒！”
二人回頭，見是一名耷拉着腮幫子的老太監，正瞪着一雙凹陷渾濁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這邊。
龍意手裏恰好正拿着魚，看老太監的模樣不是善茬，就想将魚放回池中。
老太監只認得簪花宮公主，卻不識烏家世子。他狗仗人勢，有皇後的命令在先，便不依不饒，也不準放魚，只揪住龍意的衣領不放，定要送他去椒香宮聽候娘娘發落。
龍意滿臉通紅，不停地小聲道歉。
老太監的嚣張氣焰更長十分，不住地喝罵道：“哪家的野種子兒，偷魚偷到了宮裏！若不治罪，這太液池中的鯉魚還不被偷吃光了？”
龍意也不辯解，只低着頭，任由老太監責罵。
聽老太監罵得實在難聽，鳳兮心中一陣氣憤。
她只想保護自己的好朋友，于是将臉一拉，厲聲道：“你這老奴才，魚是本公主抓的，我自會去找皇後娘娘領罰。還有，我且問你，你方才說\'魚被偷吃光了\'，是何意思？”
老太監眼珠一轉，氣焰頓時弱了下來，他情知自己說漏了嘴，又領教了公主的厲害，只得息事寧人，口中繼續嘟嘟囔囔地走了。
這時，魚趁龍意手中略松，使勁兒一甩尾巴掙脫開來，掉在了地上。龍意和鳳兮一起彎腰，想将魚捉住。
那魚急于逃命，便在草地上左蹦右跳，魚鱗又滑膩，實在難抓。二人正手忙腳亂忙，就見眼前又伸出一雙手，也來搶魚。
這次龍意先急了，這是鳳兮的魚，別人休想碰一個指頭。他一邊拼命再抓，一邊側身擠開來人。
龍意的身體雖單薄，可畢竟是練家子，力氣可不小，身邊人也不想退讓。争來搶去，不知不覺踩脫岸邊花石，腳下一空，與那人一同跌進池水。
方才鳳兮已認出搶魚的是錦鯉太子，可她見龍意急切的模樣，還以為他一定要搶到那條魚，不僅未提醒，反而努力幫搶。
等看到二人落水，她這才着急大喊。
幸好，鹹餘夫人見公主和世子出去太久，有些放心不下，打發簪花宮一大一小兩名太監出來尋找。倆太監就快到太液池，聽得呼喊聲，便趕來救人，又一起将太子和龍意背回簪花宮。
鹹餘夫人見太子渾身濕淋淋被背過來，還有龍意也冷得春色烏紫，由不得大驚失色。她忙命人傳太醫，同時吩咐貼身宮女碧柳和月縷，找兩套幹衣給二人換上，又拿來厚被褥包裹保暖。
随後，夫人遣了一名太監、一名宮女，分別去禀告陛下和皇後。
錦熾帝才批閱完奏章，正打算來簪花宮。等父皇到了，鳳兮一五一十，說了此事來龍去脈。
鹹餘夫人聽完，明白公主和龍意都有錯，不免擔心皇後不依。
然而，錦熾帝卻只惱火太子不學無術，只知四處閑逛、游手好閑。仍渾身哆哆嗦嗦的太子，立刻遭到一頓怒斥。
皇後已經氣勢洶洶，到了簪花宮大門外。
太液池邊的守魚老太監，因為心中有鬼，去椒香宮告狀時，自然添油加醋，編排了不少公主和那個“野種子兒”的諸多不是。
如此以來，即便日後娘娘發覺太液池的魚少了，他也大可有理由栽贓嫁禍。
因此，皇後覺得逮到了機會，本想大舉興師問罪，在陛下面前指責鹹餘夫人教女不嚴，還有烏貴妃娘家侄子在宮中撒野、對太子不敬。
可等她隔牆聽完錦熾帝的責罵，心中頓時涼了半截，想好的一腔話語硬是咽了回去，兀自偃旗息鼓進院。
太醫替錦鯉太子診過脈，并無大礙。太子喝完一大碗熱姜湯，也不等身上冒出的汗液全部幹透，便被心中氣悶的皇後巴巴接回椒香宮去了。
經過這次的事兒，皇後對鹹餘夫人母女的忌憚，又多了十分。她模模糊糊預感，盡管簪花宮生得只是個公主，可她依然是自己和太子的命中克星，絕不可以放松警惕。
到了晚上，龍意在顯慶宮住着，突然發起高燒來，遍體滾燙、小臉兒赤紅。、烏貴妃請來太醫診脈，結論是世子“體內有隐疾，被太液池冷水一激，又複發了”。
鹹餘夫人聽說龍意病了，便待鳳兮連夜來探望。鳳兮見龍意迷迷糊糊躺在榻上，感到焦急萬分。太醫開的藥湯煎好，她自告奮勇，要給他喂藥。
鳳兮人雖小，喂起藥來卻很仔細，每一湯勺藥液，都要吹到溫度正好，才小心翼翼送入龍意口中，唯恐他被燙着或嗆到。
随後幾天，龍意的病況時好時壞。鳳兮想讓他早些好轉，便一直守在榻前，又是喂藥、又是用毛巾替他擦手擦臉。
鹹餘夫人看了十分意外，不知公主何時學會了侍候病人這種煩難活計。
龍意終于退燒，身體逐漸恢複如初。而鳳兮卻熬得臉兒都黃了，還長出兩個大黑眼圈兒，可看到龍意沒事兒了，她心中卻很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