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既是還得大長一個夜晚，可是難得能公然聚衆、山吃海喝的機會，衆仙魔賓客怎肯放過。
于是乎，被喝空的酒壇堆成了山，仙丹早被咯嘣嚼完，仙果、點心換了一茬又一茬。
天庭禦廚準備的存貨，已經将近見底，臨時采辦也有難處。
可天家發帖請來的宴客，總不能讓人家喝幹酒。
司廚仙官無法，只得佝偻着被累得僵硬的老腰，硬住頭皮去紫儀宮，想求天後娘娘拿個主意。
播雲女官正好回來，遇見司廚仙官，問明原因後，不敢煩擾天後，只好自作主張，讓司廚仙官帶人到紫儀宮後花園，将平常天後不太愛的仙果摘了幾萬個口袋，才勉強夠用。
抛繡樓衆，平日無所事事，一些空懷法力、又沒處使的仙魔，喝多了便醉意上頭，免不了言語冒失、互相沖撞，發生打架鬥毆争吵也在意料之中。
剛到後半夜，一位名叫八叉的魔将，去找天蓬仙将拼酒。
同為将官，八叉天真以為，天蓬對他會格外親近些。
誰知天蓬平常管帶巡天仙兵，在九天上威風慣了，哪會把一名小小魔将放在眼裏，不僅拒絕與他舉樽共飲，說出的話還明裏暗裏含着鄙夷。
八叉在魔界，也算是一員實權猛将，資歷不低，哪能受得了這氣。
他當即便約天蓬，到抛繡樓前空地上單挑一場。
天蓬本不屑與八叉動手，可耐不住周圍有人激将，一沖動就應了挑戰。
一仙一魔兩将出了抛繡樓大殿，來到約定的空地上。
坐在前排的仙魔子弟，看見來了兩個狠人，怕被誤傷，都往後退了退，讓出更大的空間。
二人站定，那些血氣方剛，又等得百無聊賴的仙魔子弟，個個看熱鬧不嫌事大，開始大聲起哄。
天蓬和八叉，誰也不想在後輩眼前出醜。
比試一開始，就都沒想着要謙讓對方。他們一人持長耙，一人擎畫戟，你來我往、電光蛇行。
不一會兒，已經打了上百回合，愣是沒分出來個高低。
現場一種仙魔明明知道，在鳳兮帝姬的招親盛會上鬥毆，是在明目張膽落天家面子，可是卻沒人上前勸架阻止。
究其原因，方才天蓬對八叉态度傲居，連帶言語羞辱，惹惱的可不只有這位魔将一人。
魔族衆人、連同地仙，一向覺得九天仙界盛氣淩人，都暗中盤算着，能借機出口惡氣也好。
九天衆仙則想着，魔族、地仙能來觀禮，已是天大的榮光。
天後今天又下旨，允許他們的子弟參與招親待選，更是格外開恩。可他竟蹬鼻子上臉，在天界尋釁滋事，出手還毫不客氣，實在不識擡舉。
這次不打壓一下其嚣張氣焰，以後天仙們可就再沒底氣，自持高貴不凡了！
衆目睽睽之下，八叉和天蓬又鬥了幾百回合，勝負還是未見分曉。
兩名魔将都武德充沛、勇武無匹，越打越來精神。
只是，再這樣纏鬥下去，也不是辦法。
一些較為正直的仙、魔尊者，開始各自商議，想叫天蓬和八叉罷手，免得鬧到無法收拾。然而，因不想讓人覺得軟弱可欺，兩方都不願先出頭勸架。
衆人皆未注意到，一直站在遠處，一手執酒壺、一手端酒樽，正悠閑自斟自飲的不淨殿主，對眼前景象絲毫不為所動，嘴角還帶着得意笑意。
事實上，八叉起意去找天蓬拼酒，正是拜他暗中撺掇。
天蓬一開始就想狠狠教訓八叉，好讓魔族、地仙知道，九天仙人的尊嚴不可輕犯。
誰料，他大大低估了八叉的實力，久久無法将其打敗。
周圍人群中，起哄聲更加震耳欲聾。那聲浪的壓力再大些，估計抛繡樓都會被推倒，再翻幾個跟頭。
天蓬也很明白，繼續鬥下去，九天仙族已經輸了。
畢竟，打了這麽久，一來沒展現出天将碾壓式的實力，二來必定會被魔族和地仙借題發揮，污蔑天仙仗勢欺客。
既然這樣，天蓬想，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老虎不發威，你當是病貓呢？
他摸了摸腰間，那裏纏着一條執法金鞭，乃天庭禦賜之物。
這鞭的作用，是在巡邏九重天時，專門懲戒那些不守規矩、擾亂秩序的天仙。其威力可大可小，全看心情，若不幸吃了一鞭，輕則神魄暴跳、眼冒金星，重則肉身當場崩潰。
這時候，天蓬打定主意，心中已溢滿殺機。
他先故意引誘，讓八叉的招數出現破綻，同時抓住時機，一手迅速收起長耙，一手揮鞭猛擊八叉。
只聽一聲慘叫，伴着圍觀者的一片驚呼聲，八叉魔将竟被打出了原形！
一瞬間，偌大的廣場，變得鴉雀無聲。
方才還暗中較勁的天仙和魔族，立刻都傻眼了。當他們終于緩過神兒後，曉得這下闖了大禍，各個心中驚懼不已，酒也全醒了。
唯有一邊冷眼旁觀的不淨殿主，臉上難掩得意之色。
九重天的幾位老仙尊、老仙君，其中包括酒仙，急急架起雲頭趕往淩霄殿。
他們想得是主動向天帝請罪，争取寬大處理。
魔族也不傻，夜魅魔尊等魔族中一幹等級較高者，也掣風緊跟上去。
衆仙魔尊者到了淩霄殿大門外，看見殿內正透出輝煌燈火。
原來，天帝想着明日無暇上朝，就趁夜深清淨時，回殿批閱積攢的奏章。
守殿神将通報後，衆仙魔才敢進殿，先由酒仙将發生的事兒詳禀了一番。随後，衆人一起跪下，請求陛下降罰。
這些老家夥們，來時見天帝在加班，心中先就有了三分愧疚。
同時，他們也惶恐，上司在工作，自己在飲酒作樂，還搞出亂子來。
于是，在請罰時，全都顯得情真意切，有的還當場痛哭流涕，捶胸頓足。但他們自陳的罪名，無非是未能及時出手，制止天蓬與八叉打鬥，才導致嚴重後果。
天帝一聽，先就覺得這些老仙魔們覺悟不夠。
坐在管理者位置上，天帝最看重的，無非是三界和睦、你謙我友。而天仙和魔族中修為最高的一群，在做總結反思時，卻只糾結于雞毛蒜皮的細節。
這樣下去，三界風氣必将愈發敗落了。
這位至尊心中憂慮焦急，加上此前天後的那番進言猶在耳旁，忍不住一股子怒火就湧上腦門。
三界共主大怒，那是何等威力！天地頓時有感，一瞬間，定天峰上那根天柱都微抖了一下，牽動天地間電閃雷鳴。衆生心頭，皆被突如其來的威壓籠罩。
尤其是廣場上的仙魔賓客，他們清楚異象出現的原因，更覺驚懼莫名。
淩霄殿上的老仙魔們，兩億年來頭一遭親睹天帝突發如此狂怒，也真正領教到了，什麽叫“至尊威嚴不可輕犯”！
此刻，他們與天帝近在咫尺，個個仿若大難臨頭一般，不由自主地屈膝跪下，一起叩首如搗藥。
天後在紫儀宮，感受到天象異變、心中大驚，慌忙乘雲車趕往淩霄殿。
才到殿外，就見守殿神将們全吓得魂不附體，紛紛扶牆，甚至癱軟在地。
“天帝陛下，快快息怒！”天後未及踏進殿門，便高喊一聲。殿內衆人正六神無主，忽聽天後駕臨，頓時像得了救星，趕緊起身出殿恭迎。
天後只顧疾步來到天帝面前，匆匆行過禮，又啓禀道：“陛下，請速速收回怒意！”
聽到天後呼喚，天帝這才從憤怒中回轉過來，再看殿中跪着的衆人，個個面似土色、抖如篩糠，才知自己險些失控。
情緒平複之後，天帝才滿是歉意地開口道：“衆位愛卿平身，朕方才過于情緒用事，實為不該。”
一衆老仙魔本是來請罪的，卻意外先收到一份天帝的自我檢讨，更覺得羞愧難當，紛紛禀道：“明明是臣子們有錯，哪兒敢責怪陛下！”
天帝又道：“朕蒙蒼虛老祖托付，又受蒼生擁戴，作為共主治理三界，一向小心謹慎，從未如今日這般妄動無明。然則，天庭寬容仁德，蒼生切不可錯會意思，從而滋長驕縱。天、魔二将公然鬥毆之事，諸位說說，該如何處置？”
天蓬的最高上司、統管天兵的鬥震仙尊，先上前回禀：“臣認為，此事雙方皆有錯。若論起來，魔将八叉先挑釁，理應負責。至于八叉被打回原形，乃是處于意外，望陛下明察。”
“鬥震仙尊所言，實屬血口噴人、颠倒黑白！“魔将統領七尺魔尊立即上前，憤憤不平地反駁道：”八叉是天家發帖請的賓客，卻在宴席場所遭遇不測，難道這就是天界的待客之禮？“
“此事是非曲直，仙族、魔族各執一詞。口說無憑，可有證人？”天帝問。
天帝話音方落，殿外即有一個聲音回道：“我來做證！”
此聲音如同傳自一口黢黑幽深的地洞，沉悶中夾雜着似精鐵兵器鋒刃劃過堅硬之物的噪聲，令人聞之頭疼欲裂、心神不安。
能僅憑說話聲，便能令人避之不及者，三界只有一名，那便是不淨殿主！
“又是他！”天後立即皺眉。就連天帝，也下意識地扶了扶額頭。
不淨殿主努力邁着小短腿、搗起碎步，挪動滾圓身體，昂首挺胸進到殿中。
他走到天帝座前，極不情願地略略行禮，開口道：“打鬥之前，我就在天蓬身側，親眼見八叉來向他敬酒，态度甚是恭敬。然而天蓬倨傲，開口便貶低八叉不配與其搭話。八叉受此屈辱，為維護魔界榮譽，才被迫挑戰。我以為，此事天蓬有錯在先，若不嚴罰，恐寒了魔界人心！”
“不淨殿主，你所說的話，是否全部屬實？”天帝問。
不淨殿挺一挺身，回道：“絕無虛言！”
“魔界族衆對天庭忠心耿耿，不該遭此輕視，望陛下主持公道！”七尺魔尊接口道。
“望陛下主持公道！”殿中其他魔界尊者紛紛附和。
天後質問：“不淨殿主，你既見二将沖突在即，為何不加勸解？”
不淨殿主斜了天後一眼，不屑地說道：“綽華，此乃淩霄殿。天帝處理朝政，豈容你妄加幹涉？”
當着衆人，天後失了臉面，便反唇相譏道：“本宮是蒼虛老祖親封的天後，本就擔負輔佐天帝之責。不淨殿主，你難道是在質疑老祖？”
不淨殿主一眯眼，大聲道：“哈哈哈！那還不是你們夫妻二人，善讨師尊歡心。我勸你，還是面對紫儀宮的天晶鏡，好好照清自己何德何能！”
“你…”天後聽完，立即花容變色，她手指不淨殿主，待要再說出什麽，卻又強忍回去。畢竟是在朝堂上，作為天後，她再生氣，也不可過于失态。
“好了，此事朕自有公斷。”天帝驟然擡高了聲音。
不出意料，最終的判罰，自是各打五十大板。
仙将天蓬傲慢無禮，在帝姬招親大會上故意尋釁滋事，罪不容赦；着免去天庭公職，貶下凡間輪回反省萬年。
天仙兵統領鬥震仙尊，約束屬下不力，有失職之過，着罰俸百年、閉門思過千年。
魔将八叉，行為固然有錯，念其愛惜本族聲譽心切，罰千年內不準踏入天界；然為表天庭撫恤憐愛之意，特賜禦制還元丹一枚，助其養傷化形。
魔将統領七尺魔尊，亦有過失，着回魔界閉門思過百年。
細琢磨下來，天帝的旨令，其實多少還是有些偏袒魔界。
對此，朝堂上一衆魔界尊者心中皆明明白白，加之八叉還得了擊稀有的靈藥還原丹，于是滿意地跪下謝恩。
鬥震仙尊等也叩頭道：“謝陛下！臣與天蓬有錯，甘願受罰！”
這位仙尊本就正直，他與殿上其他天界尊者，雖覺得對天界罰得有些重，但都知道陛下是為了安撫拉攏魔界，所以也不再争辯。
天帝忽又沉聲道：“不淨殿主聽旨！”
不淨殿主聽了判罰，以為自己立了功，魔界又再次欠他人情，于是脫口回道：“啊！天帝，你難道還要賞我？其實不用這般客氣！”
只聽天帝的話語接着傳來：“你是天庭重臣，卻對有損三界和睦之事視若無睹，不及時出手制止打鬥，理應追究失職之過。念你作證有功，又自我交代罪過情節，因而從輕處罰，只回去面壁思過百年即可。”天帝道。
“什麽？天帝，我也有錯？”不淨殿主聽說自己也要受罰，深覺難以接受，口中嘟囔半天，又猛地大叫：“我知道了，一定是方才我落了天後臉面，你們夫妻故意打擊報複我！”
“不淨殿主，切勿信口胡言！陛下的判罰，自然公正合理，我等皆伏首信服。”酒仙看天後面上烏雲沉沉，趕緊出言制止。
“是啊，是啊！不淨殿主，還是跪下謝恩吧！”其他人亦一同勸說。
大家七嘴八舌，反而更加刺激了不淨殿主。
他先是手舞足蹈，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左右打滾，嚎哭哀涕：“不～～～，啊不～～～～～～！我不服，不服，就是不服！”
“此事已了，各位愛卿，都退下吧！”天帝看着心煩，鐵了心不再縱容不淨殿主，只擡腳走下禦座，伸手攜起天後，一道出殿回紫儀宮去了。
一名大羅神仙這樣撒潑，殿上衆仙魔尊者皆第一次見，各個驚得呆若木雞。
帝、後夫婦離開了有一會兒，他們才從莫名震撼中緩過神兒來，上前合力連哄帶叉，好不容易将不淨殿主拖拽出大殿。
被擡到雲頭上之後，不淨殿主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反複念叨道：“師尊啊！昊元變了，竟感仗着天帝的勢力，責罰于我！都怪您老人家偏心，非得讓他當共主！”
衆仙魔尊者均怕不淨殿主口中怨天怨地，再吐出更大逆不道的言語，将大家連累了，于是一起動手，用法力将他困入一團冰霧大球，帶往姻緣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