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遲歡心裏很清楚，她一個被派來完成系統的女N號，撮合原書女主和男二的大任務還沒完成，不可能這麽容易死。
她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周遭安靜得不像話。
“醒了，麻煩過來看看。”
醫生湊上來，神情嚴肅地給她進行一系列簡單檢查，最後給出結論：“遲小姐體質太差，本來就低血糖，受驚又嗆水，還得好好養着。”
……低血糖？
這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
遲歡眼皮沉重，努力睜開一只眼，看到熟悉的身影。
二十分鐘前，她把嘴裏的糖咬的嘎吱嘎吱響，信誓旦旦地跟醫生保證自己完全恢複，毫無問題。
二十分鐘後，兩人在客房裏再次相遇。
尤其是這醫生轉頭過來的眼神，又驚訝又失望又心疼又憤恨。
遲歡迅速閉上眼。
如果你知道我曾經拿過市運會單人游泳冠軍……
“謝謝您，”遲歡聽到一道沉穩的女聲，“我會照顧好她。”
遲歡睜開眼，看向說話的人。因為來赴宴，她穿了件黑色的貼身禮服裙，黑色短發，耳垂一對圓潤珍珠，簡單幹練。倒是現在冷着張臉，襯的在燈下的皮膚更白，口紅都像是帶着淩厲的刀子。
随後，她走到遲歡面前，輕皺起眉，溫熱手指摸摸遲歡吹幹的頭發，聲音溫柔：“姐，感覺怎麽樣？”
姐。
姐！
她叫我姐哎。
遲歡看着這個酷妹妹，愣了半天，才緩慢點頭，嗓子有些啞：“沒事，別擔心。”
耳邊突然有人插了話：“沒事就好！沒事就太好了！”
遲歡對不上人名和臉，還納悶是誰在說話，只見遲家妹妹直起身：“林總，您說的對，沒事就好。”
林家爺爺聽到遲兮這句話，笑得開懷：“是啊，人沒事就是最好的，我家這孩子不懂事，給你們添麻煩了。”
遲兮笑了聲：“嗯，的确。”
林家爺爺終于哈哈笑出聲，似乎遲歡被林茜推下水這事兒就這麽翻了篇：“是啊，以後我們兩家的合作還是要繼續的，不要為了小孩子的打鬧傷了和氣。”
遲兮：“您說的有理。”
遲歡閉上眼睛。
又是妥協嗎。
從小到大被妥協的那個永遠是她和媽媽，直到爸爸把抱着男嬰的小三帶回家，她第一次看到媽媽臉上出現悲傷的表情。
然後，順遂父親的心願，媽媽心如死灰簽完離婚協議書，帶着遲歡離開家。
婚姻的盡頭，也以妥協收場。
看來這穿書前和穿書後，也并沒有什麽區別。
多年的委曲求全，遲歡面對這種事情內心十分平靜，她閉上微微發紅的眼睛，還是忍不住想要反抗：
“是林茜，推我下水的，憑什麽——”
遲歡的話被遲兮按在肩上的手壓回去。
遲兮朝林家爺爺點了下頭，語氣強硬了許多：“但有理，不代表我會同意。”
遲歡：“！”
難道……不是要幫他的嗎？
遲兮腰杆挺的筆直：“對您來說，在場所有人當然都是小孩子。既然已經成年，這件事情必須要有個人來負責。”
“可是……”
不等林家爺爺把話說完，遲兮繼續：“既然是我們小孩子的事情，還是讓我們自己解決比較好，您覺得呢？”
“再說了，小孩子間上不了臺面的打打鬧鬧而已，又怎麽會影響大人間的合作呢？”
小孩子，打鬧，合作。
每一句都是他剛剛說給遲兮的話。
都被眼前這個“小孩子”輕飄飄還了回來，還讓他啞口無言。
他心裏清楚，這件事錯在林茜，他只是本能地維護自己的孫女。
遲兮帶上女孩子嬌氣的味道：“您現在要做的呀，就是照看好小孫子……怎麽？後面的人呢？怎麽一點眼力見都沒有？不知道扶林爺爺下去嗎？”
林爺爺眼睜睜看着遲兮要個交代，嘆了口氣，回了一樓大廳。
原本這房間裏就沒幾個人，林家爺爺走後，只剩下遲歡兩姐妹。
遲兮走回遲歡面前，把遲歡扶起來坐好，細長的手指劃開電話界面，撥打出去，又給遲歡指了指窗外。
遲歡愣愣看過去，客房是落地窗，正對的是泳池的五米跳水看臺，上面站了兩個人，一男一女。
男的不認識，女的……是林茜。
遲兮問：“小祝，她道歉了嗎？”
電話裏男聲傳來：“還沒。”
林茜的聲音斷斷續續：“我又不是故意推她的，我只是手滑！我推錯了人！我怎麽可能推遲家的女兒！”
遲兮語氣平靜：“我調到剛才的監控，還有現場的目擊者，都能證明你不是眼花和手滑。如果你沒意見，我們現在可以報警，讓警方處理這件事。”
林茜一聽拿到證據，慌了神：“別！對不起！我……我錯了。”
遲歡愣愣看着酷妹處理事情的态度，遲兮把手機遞到她嘴邊，問她：“姐，你原諒她嗎？”
遲歡哽住，雖然很不想原諒，但是……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聽起來，林家和遲家，應該有生意上的合作。
如果因為她而受到影響——
不等她說話，遲兮已經替她回答：“我姐姐心軟，她原諒你了。”
遲歡：“？”
林茜已經帶了哭腔：“謝謝你遲歡，謝謝你……！”
遲兮接着說：“但是我代表遲家，不能原諒。”
“除非，你也感受一下我姐姐受的苦。我再代表遲家，勉強考慮考慮，要不要原諒你。”
-
遲歡裹着加絨加厚長到腳踝的大衣坐在車裏，身邊坐着正在打電話跟家裏保平安的遲兮。
被家人維護，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還不賴。
遲歡被推下水的郁悶心情好起來，轉而看向窗外景色。
僅僅幾個小時，她就擁有以前了不敢肖想的一切。
同樣的名字，截然相反的人生。現實的遲歡，沒有親情、沒有愛情。
好在性格開朗，調節情緒的能力也是一流，日子過得還算有滋有味。
但除寫作以外，她幾乎沒有其他技能和愛好。小時候窮怕了，就算後來掙了錢，花錢也畏手畏腳。
唯一對自己大方的一次，就是給自己買了個五十平的小公寓，咬咬牙，全款付清。
有了栖身之所，她不用擔心被任何人趕出去。因而在裝修上非常敷衍，一張吃飯的桌子，一張小沙發，就是客廳的所有陳設。
每天吃外賣，閑暇時間都泡在卧室寫東西，拼命壓抑着自己想要的所有。催眠自己，你擁有的已經足夠多啦，不需要再去奢求其他更多的感情。
相比之下，書裏的遲歡截然相反。
她擁有疼愛她的家人，有無限寵溺的父母，還有個霸總妹妹，順風順水地長大，不管是成績單還是學歷，都漂亮得離譜。
就算嫁人，嫁的也是人人羨慕的紀家。
這樣的人生，現實世界的遲歡連想都不敢想。
但就這麽巧妙的，落在了自己頭上。
遲歡扯了扯嘴角，不知是笑命運神奇，還是嘲笑自己美夢成真。
遲歡發呆的空隙，遲兮已經打完電話，她收起手機：“姐，那醫生說你有低血糖？以前怎麽沒聽你提過？”
遲歡面不改色心不跳：“就，最近才有一點。”
遲兮頓了一下：“嗯……沒事的，有些人注定只是你生命裏的過路人，不需要太在意他。”
遲歡：“他？是誰？”
遲兮的目光緩緩移到她身上，頗有深意：“沒誰。”
遲歡不再多問，舔舔唇，往遲兮邊上湊了湊：“那樣對林茜，爸媽會生氣吧？”
遲兮不太所謂：“他們能生什麽氣？”
“頂多把我罵一頓，沒你的事。”
想到這裏，遲兮忍不住說，“一個撒潑的孫女把你推下水，這事兒還居然想不了了之。你以後遇到這種事，态度要強硬一點，我們遲家不是好惹的。再說了，你和紀正初的事兒要定下來了，這個關鍵時候，林家怎麽可能有那膽量得罪兩家？”
遲歡差點忘了還有這段劇情線，她細細想着查閱過的原書內容，發現從頭到尾，全書對她和紀正初的感情線只寫了一句話：[遲歡紀正初先婚後愛]。
沒了。
具體的經過，完全是空白。
總不能，所有的情節都由她任意發揮吧？
“對了，你剛剛才醒，我沒來得及跟你說，”遲兮回完消息，手指拽拽遲歡衣角，“你落水，是紀正初抱你上來的，如果有機會，可以發個消息表示一下感謝，有助于你倆培養感情。”
遲歡捂着臉，不太想說話。
遲兮：“姐，聯姻這事兒吧，是你自己選的，我這小遲總剛上道，你可不能反悔啊。”
遲歡：“我什麽時候——”
腦中突然浮現一段并不屬于她的記憶：
[遲家和紀家有段爺爺輩的指腹為婚，紀家只有紀正初這一個孩子，遲家有兩個女兒，選定聯姻對象那天，“遲歡”和遲兮面對面坐在房間裏。
“要麽聯姻，要麽接管公司，只能選一樣。”
對商業一竅不通的“遲歡”選了前者，但記憶告訴她并不是這麽簡單，原主應該還有其他沒說出口的理由。
後來，遲兮成為了家裏生意的繼承人，誰見了都要喊一句“小遲總”。]
記憶裏，遲家的每個人對遲歡都是真心實意，但能答應指腹為婚的聯姻請求，實在匪夷所思。
不過遲歡作為穿書者，能理解書中的各種情節。
這一看就是原作者在書中的設定，她逃不過。
車子停在遲家別墅前，遲歡和遲兮先後下車。
大冬天，遲家父母早早在門口等候，看見姐妹倆回來，立刻迎上去。
原本夫妻倆就是偷個懶，才讓兩個女兒代表他們參加宴會，誰知讓大女兒糟了這種無妄之災，遲母心疼死了，她原本想安慰遲歡，卻在拉住她手的剎那僵住。
“怎麽了？發燒了？！怎麽手都這麽燙？老遲！趕快打電話讓醫生過來！！！”
遲歡立刻攔住遲母：“媽……”
遲母推了遲父一把：“別給我閨女燒糊塗了，打電話去啊！”
倒不是發燒。
是她在暖氣車裏，穿了身能在零下十幾度的雪地打滾的大衣，導致的渾身滾燙。
還是遲兮不讓她脫下來的。
這通電話終究被遲兮攔了下來，四人往房子裏走，遲父問：“那事情怎麽處理了？”
遲兮風輕雲淡：“因為姐姐落水，林茜過意不去，也想感受一下酒店的恒溫泳池，自願跳下去了。”
遲父：“嗯，行。”
沒罵孩子不懂事、沒說教孩子小心謹慎、還一本正經地和遲母點評了林茜跳水的姿勢和水花。
遲歡：“？？？”
等等，她這次拿到的居然是團寵劇本？
一天的奔波下來，遲歡精疲力盡，洗完澡，她趴在床上。而系統終于重新連接成功，小莫興奮地喊了句“八八一六”。
遲歡無精打采：“八八一六覺得很不好，八八一六要累死了，建議號碼為三六九號的系統不要來煩我。”
“八八一六做的超棒！女主對你的信任度和好感度上升了百分之二！”
才。
百分之。
二！！！！！
大冬天落個水，又被人刁難，一通操作下來，才漲了百分之二！
遲歡生無可戀。
小莫：“八八一六，睡前給紀正初發個感謝微信吧，他一定會超感動的！”
這是什麽人間疾苦！！！
刷完女主的信任度，晚上還要刷她男主的好感度嗎！
雖然很累，但遲歡知道，還是要道個謝的。
她在通訊錄裏找到紀正初的號碼，發短信過去：[睡了嗎？謝謝你今天救我上來。]
紀正初還沒睡，遲歡這邊消息剛發過去，幾乎是秒回：[不客氣，應該的。]
遲歡想了想，還是想和書中劇情做個抗争，她打字：[哪有什麽應不應該，只是因為我們是有婚約，但是到了我們這個時代，自由戀愛才是遵循了人道主義和可持續性發展的，你覺得呢？]
遲歡點擊發送，手機丢到一邊，暗罵起自己真是個渣女。人家剛礙于未婚夫的身份救了你，你居然轉頭跟他提解除婚約！
沉浸在深深自我譴責的遲歡，聽到了小莫的聲音：“找到啦！”
“我找到我們斷開連接的原因了！”翻遍了上萬電子圖書館的小莫十分興奮，“資料顯示，在場的人不超過兩個人，我們才能正常連接。”
這就能解釋，為什麽遲歡推開宴會廳大門的瞬間信號消失。
遲歡剛想說什麽，手機震動一聲，紀正初回了消息：[可以。]
可以？他同意放棄這場聯姻，兩個人去追求自由戀愛了？？
兩秒鐘後，紀正初：[我随時都有時間。]
遲歡：“？”
你在說什麽奇奇怪怪的話啊？
她手指往上翻，看到了自己剛才發的消息。前半段不變，後半段變成了：[或許我們可以采用自由戀愛的方式相處，你覺得呢？]
遲歡：“三六九，你最好給我個解釋！”
小莫默默探出頭：“可這是八八一六你的主線任務哎，不能随意更改主線劇情的。系統檢測到你有改變故事走向的行為，會出手自動修正。”
遲歡：行，好，我懂了。
遲歡不信邪，繼續發送：[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消息發出，在界面上變成了：[謝謝你的配合，麽麽噠。]
麽、麽、噠。
遲歡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紀正初：[我很少接觸網絡，這是什麽意思，晚安嗎？]
她長按，準備撤回這條膩死人不償命的消息。
紀正初：[既然這樣，那……麽麽噠。]
遲歡：“……”
算了，累了，毀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