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生疏
第13章 生疏
周洛然聲音變小了,“我,我只是想向你道歉,你幹嘛這樣。”
“哦。”
“我和他們講了,不要再編那些有的沒得了。”
不帶絲毫感情的目光注視着他,“是要我感謝你的恩賜嗎?”
“……”他啞然。
不是的,我只是知道自己做錯了……
但是他又清晰知道,就算再道歉一千次,得到的無非還是她這樣冷漠的樣子。
這樣也不是辦法……白昭昭太痛恨他了,不能老是這樣幹巴巴地道歉。于是,周洛然反問她,“你見過椰子油了嗎?”
果然,聽到這話,她鎮定的臉色微微變了:“你想說什麽?”
“昨天……蟑螂他們去跟他說了很多話,不是我叫他們這麽做的,我也是才知道!”
一下子,白昭昭沒忍住,流露出了一點難堪的神色來。
她艱難地維持着自己的尊嚴,試圖用雲淡風輕的語氣說道:“哦,是嗎,我的同學真的好熱心啊……”
周洛然明白了,反倒狂喜:“他是不是介意了。”
她低下頭,頓了一下才說道:“與你無關。”
“怎麽與我無關,我喜歡你,我就不介意!”他直白地說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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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的同學們都呆呆的,嘴型像是在說“靠”,看着他當衆表白。
但是阮夢辰木着臉沒有哭,算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你不介意?!”白昭昭站起身,清淩淩的眸子望着他,“你有什麽資格不介意,你介意或者不介意,和我又有什麽關系?”
“我,我是說……我錯了,我補償你,可以嗎……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那請你別出現在我面前了。”
周洛然的臉色晦暗,撐着桌沿的手指關節發白。
如此對峙了十幾秒,他終于還是敗下陣來,轉身回了自己座位。
心情酸澀,卻又早已料到了這樣的結局。
上課了,白昭昭根本并沒有看上去那麽冷靜,反而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昨晚,葉之悠那抗拒的神色清晰地浮現在了她腦海裏,令她十分介意。
是因為被那些話影響了嗎?
蟑螂都說了些什麽?肯定不會是什麽好話了。
精神開始變成一片虛無的空洞,教室裏明明很安靜,刺耳的話卻詭異地在她耳畔回蕩:
“惡心死了,還裝清純……”
“葉之悠怎麽連這種貨色也要?那首詩怎麽說來着,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
“嘻嘻嘻嘻,好惡心。”
“我有聽說,她堕胎了兩次嗳。”
“早點叫葉之悠知道她是個sao貨,我們也算做了善事對吧。”
白昭昭抿着唇,再三深呼吸,才把眼淚憋了回去。
她對“sao貨”這個詞尤其介意。
不管是對于成年的女性還是未成年的女性,開放的或者保守的,“s貨”都是一個極其惡毒的詞彙,帶着濃重的s情意味,仿佛只要對一個女人說出這個詞,說話的人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把她壓得永世都翻不了身。
對于白昭昭這樣只接觸過世界美好的單純女孩來說,這樣難聽的指控尤其令她氣得渾身發冷,卻又無可奈何。
熬到放學就好,熬到放假就好了,熬到畢業就好了。
她翻來覆去地洗腦自己。
忍住啊,白昭昭,別被他們騙了,你要考去最好的學校,擺脫這些人渣。葉之悠知道他們是什麽樣的人,他不會信的。
他們搬弄是非,招人厭的是他們。
她以後會過得很幸福,很快樂,那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報複。
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精神勝利法不太好使,即便這樣密集地鼓勵自己、麻痹自己,她嗓子裏仍然堵着一團棉花。
最後,她決定了,她今天放學一定會去問葉之悠。
就算他真信了,她也不會太怪他,因為人嘛,總是會被流言影響判斷,她會嘗試給他解釋一下。他是一個明事理的人,會相信她。
沒想到課間的時候,她又被叫去了班導辦公室。
書山紙海裏,班導的鏡片反着光,語氣不善,恨恨疊聲嘆氣:“哎,唉,白昭昭,我真是服了呀。你和葉之悠又是怎麽回事?!棒球教練跑來找我,真的叫我好沒臉!!”
她一臉茫然,沒懂。
班導又說道:“他和章子裘打架了,你知道嘛?!”
“我……不知道……”
“章子裘說,都是因為你——”班導的尾音拉長,眼睛乜着她,好像在暗示什麽。
白昭昭原本發飄的目光定在了班導身上,語氣一下子變得出奇的冷靜:“因為我?”
“我不是說過了嗎?希望你檢點一點!不要再給老師增添無謂的麻煩了,老師吼,真的很忙……”
她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明白,您能不能解釋一下,什麽叫因為我?”
“……一定是你做了什麽,所以他們才會打起來啊!很喜歡看男孩子為自己打架吼?”
“是章子裘說的嗎?我叫他來對質好不好。”
班導火了,“對質什麽?!我現在在教育你!你扯上他做什麽?!我會好好說他們!”
罕見的,白昭昭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為什麽呢?老師每次都單獨教育我,卻從來不單獨教育阮夢辰、周洛然、章子裘他們?老師罵他們的時候,從來都是罵一群,然後,就把我單獨叫來批評。難道您覺得,我最好對付嗎?”
班導一臉震驚,沒料到她敢如此頂嘴。
而且她這樣注視着自己,眼神清亮,叫人完全沒有底氣與之對視……
白昭昭的語氣有點無奈和落寞:“有時候,我覺得一眼就能看透這種事情,實在很累。老師還要逼我戳穿……”
“不是,你、你聽聽你在亂講什麽?老師怎麽處理,還需要你來指點嘛?”班導氣瘋了,色厲內荏地大叫,“白昭昭!你太過分了,我、我要叫你母親來!叫她看看……”
她再度打斷他的話,冷靜地分析:“兩個男生打架,您不去教育他們,卻指責毫不相幹的我,真的把我母親叫來了,到時候再叫來教官、校長,不知道您預備怎麽解釋呢?莫須有的罪責,肯定是說不過去的。”
“……???”班導張着嘴,完全語塞了。
“老師,周洛然一直在欺負章子裘,逼迫章子裘為他做事,老師還是叫他來聊聊再下定論吧。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恹恹的,草草鞠了一躬就走了。
怪異的是,她如此針鋒相對,班導卻好像被氣傻了,居然沒有罵她,也沒有追上來。
~
當天下午的體育課,是2班和10班的籃球比賽。其他的幾個班級也被安排來觀戰。
葉之悠和周洛然分別是兩個班的主力。兩大校草的對戰,光養眼性就已經得到了絕對保障。
結果葉之悠根本沒來。
2班的分數一直遙遙領先,但尖叫和歡呼聲也無法讓白昭昭有所反應。
中間,周洛然投了一個三分球,惹來了排山倒海的喝彩。他扯起球服胡亂擦了臉,立刻滿懷期待地看向白昭昭。
想看到她也為自己歡呼的樣子。
但是她孤零零地坐在人群的邊緣,臉色慘白,眼眶發紅,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周洛然也怔在了那裏。
一下子,他什麽心情也沒有了。
心裏被尖利的爪子毫不留情地抓過。
明明她剛來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那時的她站在講臺上,圓圓的眼睛裏都是好奇和友善,唇邊有淺淺的酒窩。她說話吐字很清晰,普通話說得很好,她光彩奪目,很是愛笑。
就算是拒絕他的時候,她也是笑着的,甜甜的,又有點抱歉的樣子……很可愛……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她笑過了。
周洛然我行我素慣了,當即給裁判打了個手勢,借口腳傷還沒恢複,提前下場了。
大家不明所以,都在大聲抱怨——
班級主力下場,這和直接認輸有什麽區別?
他卻頂着涼風走出體育館,一路跑到校門口,要了一杯熱奶茶,又跑回來。
也是鼓足了勇氣,才走到了白昭昭身邊。
這下,沒人看球賽了。
不顧衆人怪異的眼神,他把奶茶遞給她,很小聲地說道:
“你坐在這裏太冷了,給你買了紅糖奶茶,熱的,你喝點。”
知道她不肯接受,他慢慢俯身,放在了她腳邊。
白昭昭看了看奶茶,又看向他,沒什麽情緒地說道:“周洛然,幹嘛哄擡雞價?”
一下子,他臉色慘白。
那是他說過的話。
嘴唇動着,什麽也說不出來,更沒臉看她,戳在這裏,他難堪得只想扇自己兩巴掌。
她又了悟:“确實,廉價的我,很适合這種廉價的奶茶。”
這話太過刺耳,他一把拿起奶茶,粗魯地打開杯蓋,仰頭,一口氣全灌進了自己的肚子裏。
三口兩口喝完了,他望着她,幹幹說道:“是我廉價,我廉價,行不行?我白癡,傻逼,我做鴨子都不配。”
他極盡自貶,白昭昭卻沒有反應。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已經又不知道在想什麽了。
場上戰況激烈,周洛然垂着頭,罰站似的站在她旁邊。
體育課結束,根本沒人關心最終比分了。
同學全都知道,周少啃回頭草了,預計明天全校也就都知道了。
他戳在人家身邊卑微得像條狗,連個眼神都沒得到。
他們派了人來2班打聽:“周少幾個意思啊?之前他不是還說,誰喜歡白昭昭誰傻diao。合着別人喜歡就是傻diao,只能他喜歡?”
“早晨看到他抱了一大束玫瑰花來學校,不會是送給白昭昭的吧?”
“到底是怎樣,你們倒是八卦一下啊!”
2班的人更摸不着頭腦:
“誰知道他搞什麽飛機啊,媽的,突然演起24孝好男友了。”
其中隊員一個尤其惱火:“欸,我之前說了她不少壞話,我不會死很慘吧……”
“其實我也……可周少自己說得更難啊,他不會秋後算賬吧……幹,真歹命……”
“可能是因為椰子油太帥了……周少緊張了呗。”
話裏提到另一位主要人物,旁邊的同學終于按捺不住問:“诶,椰子油呢?今天都沒上場。”
“還說嘞,他昨天把蟑螂給打了,還當着教練的面。教練的眼珠子差點都氣爆漿,叫他好好反省。”
“是因為白昭昭吧?”
“當然是因為白昭昭……”
白昭昭離開的時候,剛好就聽到了最後幾句。
他們好似故意說給她聽,要讓她知道。
她抿緊了嘴唇。
她不會多想的,她會直接去同葉之悠當面說。
體育館外面很涼,周洛然見她穿得單薄,趕緊把自己的外套披了過去,可才剛剛觸碰到她的肩頭,女孩就已經快步躲開了。
就像是在躲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