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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天光

第47章 天光

阿寧親眼看見滿江屍體的人間煉獄。

她與趙沅帶着車馬物資日夜兼程地趕到晉縣時, 看到昏暗天色下的平陵堰,以為那上面飄着的是浮木,卻沒想那都是曾經活生生的人。

陸霁雲苦笑着接她進房, 阿寧看到短短一天內, 她的兄長竟生了華發, 可陸霁雲明明風華正茂的好年紀, 不由心裏一酸。

兄妹二人坐在一起,卻相顧無言,只覺得一開口就是晉縣那刺目的血肉與災禍在咽喉裏叫嚷。

雨勢越來越大, 像要把晉縣吞了一般。

“阿寧,你不該來。”

陸霁雲聲音嘶啞, 他看着阿寧, 沉重道:“我身為渝州的父母官, 卻叫晉縣百姓遭此劫難,此乃大錯。可你不該來到這裏,為兄教過你,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你都忘了嗎?”

“我都記得的,哥哥”,阿寧握住他冰涼的手,輕聲安慰:“我只是想陪着你, 一起熬過去。”

驚雷不停, 亂雨瘋狂拍打着門窗。陸霁雲卻覺得從昨日起便由油煎生烹的心,終于平靜了起來。

“我現在只後悔讓你随我一同來了渝州。”

阿寧搖頭, 正欲說些什麽, 卻見侍衛渾身濕透的在門外候命。

“大人,侯爺來了。”

陸霁雲連忙站起, 眼中神色晦暗不明。齊天罡是藺榮一手扶持上來的,此次前來怕不只是為了晉縣百姓被淹一事。

“侯爺在哪?”

侍衛頓了一下,回道:“在平陵堰龍頭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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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霁雲眉宇緊鎖,早在他始至此處時便叫衛兵将閘門關閉,那裏現在水流湍急,随時都有沖毀岸堤的可能,藺榮去那裏做什麽?

他拿起筆,與此時正在澤州的晏枭寫了一封書信,言明如今渝州的情況,封漆時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在署名處寫了一個“願”字。

願天災遠離,百姓安樂,渝州百姓共渡難關。

傳信間阿寧從屋內屏風後走了出來,她身量纖細,個子又是北方姑娘般的高挑,穿着一身小厮裝也像是清秀腼腆的少年郎。

“哥哥,我們去吧。”

陸霁雲點頭應好,晉縣情況不明,他不能讓阿寧就這樣就在這裏,只有跟在自己身邊才放心。

趙沅也在門外等候,見兄妹二人出來,先是看到阿寧眼前一亮,又想起那浩蕩的江面,哀哀苦笑。

雨勢稍緩,三人難得無言地坐在同一駕馬車裏,趙沅先開口問了陸霁雲關于晉縣的情況,聽他說完後一拳捶在了車壁上。

“這幫該死的蛀蟲!那接下來要怎麽做?”

趙沅嘆了口氣,“天災過後必有人禍,每次水患之後都會随之而來一場疫病,這才是最難辦的。”

陸霁雲凝神思索,少頃沉聲開口:“瞻星使測算今夜過後便是轉機,如今雨勢看着極大,但降雨量卻沒有前幾天那般嚴重,是時候開閘門洩洪了。”

趙沅點頭,車子不知道硌了什麽東西晃了一下,陸霁雲扶住阿寧颠簸的身子,接着道:“至于疫病,我已向朝廷上書言明情況,七皇子那裏也傳了口信,想必不日會有醫官來渝州。”

聞此趙沅松了一口氣,暗道幸虧今年陸霁雲在渝州,如若不然,渝州城恐遭大難。

太傅當時如此大費周章地教導其水利一事,想來也是因此。

等到了龍頭閘處,只見藺榮一行人正站在岸堤上翹首向下望去。

陸霁雲即刻走上前,對藺榮道:“還請侯爺将一幹人等帶離岸堤,此處危險至極。”

藺榮半張臉露出神色不明的表情,半晌看向三人問道:“袁天罡那個廢物如今身在何處?”

“罪犯在大牢裏”,陸霁雲被風吹的眯起眼睛,“還請大人移步。”

一擡頭,藺榮身後竟是烏壓壓的人群,晉縣的百姓也在這裏望着接天般的水浪。

藺榮看了他一眼,叫手下驅散圍觀人群,又看向陸霁雲,瞳色幽深猶如水蛇。

“晉縣一事我已知悉,袁天罡這人該打,陸大人将他交由本侯處置便好。”

他話說的輕巧,但其中不容置喙的意味卻強勢的很。

陸霁雲身後是滔滔江水與浮萍般的屍體,他嗤笑了一聲,冷硬拒絕。

“此事不勞侯爺費心,下官身為通判本就掌監察與水利,袁天罡與晉縣的樁樁件件,鶴卿需得親自交由朝廷,才算安心。”

“況且”,他頓了一下,咬牙道:“袁天罡如此草菅人命,可知他如此怠職不是一天兩天那麽簡單。無論是晉縣,還是其他的無辜百姓,我都要他血債血償!”

藺榮見他油鹽不進,半張臉上透出惱意,逼近一步。

陸霁雲身後跟着的暗衛蓄勢待發,阿寧也緊張地抓緊衣袖。

“陸大人真要做到此等地步?”

陸霁雲眉梢微挑,眼角都是掩不住的恨意,一字一句道:“食君之祿,為人臣子,怎可包藏禍心。”

周遭忽然傳來陣陣驚呼,阿寧猛地回頭看去,原來是岸堤被沖毀了。

雨停了,可平陵堰卻在一波又一波的沖擊下不堪重負,岸堤被毀,溢上的水浪被卷起又重重拍在沿岸。

陸霁雲臉色大變,厲聲喊道:“開閘,快開閘門!”

幾人應聲跑下去,不過多時又渾身狼狽地跑了上來,抹了把臉痛聲回道:“大人,打不開啊,那辘轳根本就轉不動!”

陸霁雲心中一跳,想起自己數日前曾撥款給袁天罡叫他務必修繕好閘門,現在看來他是将這筆錢銀收入囊中。

是要将整個晉縣毀了才甘心!

“我親自下去看看!”

他跟着太傅與機關匠師學了十年的水利時論,若論大燕精通此事着,無人可出其右。陸霁雲說完便要跟着那人下去,卻被阿寧一把拽住。

“阿寧,你放心...”

“不行!”,阿寧紅着一雙眼,不知為何心中亂跳,不安至極,“哥哥,還會有別的法子的。”

陸霁雲見小姑娘眼睛都紅了,嘆了一口氣,強勢推開阿寧的手。

“渝州正值卧壑困霜之時,必須有人立于風雨中擔起這兒的腐朽與希望。”

“阿寧,為兄是官,不可躲。”

見阿寧仍舊執拗地擋在身前,他将小姑娘推到趙沅的懷中,沉聲囑咐:“你必護好她。”

趙沅應下,陸霁雲摸了摸阿寧的發頂,頭也不回地朝前而去。

明明雨歇風停,阿寧卻好像在他腳下看到一條蜿蜒綿亘的水路。

幾道暗影随他而動,又消失在水中。

陸霁雲到了辘轳那裏才知道,原來卡扣缺少八成以上,這般樣子能關上已是大幸,如何能再轉動。

他喊人拿來錘具與油,動作娴熟地在齒輪上砸鑿塗抹,又喊人在凸角上綁上細繩,反向輕輕拉了一下,察覺到輪軸可動時心下一松。

陸霁雲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慶幸這辘轳沒有破損到關鍵部位。

他回身,正要喊人回去時,卻見身後跟着的幾人将手中用來砸器具的錘子高高揚起,陸霁雲忙伸手抵擋,卻被其中一人逮至身前,按住他的雙手——

“啊!”

凄厲的叫聲回蕩在閘門處,幾息間便被奔湧的水聲湮沒無聞。

他額頭都是汗,雙手痛的無法動彈,軟趴趴的垂落下去。

“你既然想為這渝州城的人要老子的命,就怕你看看你有多自作多情,幫了群什麽人面獸心的畜生!”

竟然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偷跑出來的袁天罡。

陸霁雲面色慘白,被袁天罡抓着奔至岸堤下的豁口裏,他嘴裏塞着汗巾,手臂痛苦地痙攣着。

他就在阿寧他們腳下,自然能聽清楚岸上人的動靜。

“陸大人怎麽還沒有回來?是不是閘門關不上啊!”

“那要怎麽辦?不是說陸大人無所不能,治水最為大燕之首嗎?”

“怕不是浪得虛名,被他這麽一搞,我們都要被害死了。”

陸霁雲心下發涼,不光是為着百姓的冷言冷語。更是因為閘門已經修好,如今卻無人可拉,這樣下去,晉縣遲早被淹。

“報!侯爺,龍頭閘已經修好,就等着您下令開閘門了!”

百姓的喜呼聲頓時充盈入耳。

“我兄長呢?那我兄長在哪裏!”

陸霁雲心頭一酸,是阿寧。

阿寧指尖泛白,抓住那人厲聲質問:“陸大人在哪裏?你們不是一起修繕閘門了嗎!”

陸霁雲聽到那人哭着回道:“陸大人修好閘門後就....”

四下寂靜,皆聽着那人大聲哭喊,“陸大人不幸落水了!”

阿寧面色驟然慘白,如遭雷擊。

怎麽可能?!

她的兄長十五歲便獻策治理南方水患,如今怎麽可能會折在一個小小的平陵堰中。

“你騙人!”,她将那人推倒在地,疾聲質問:“他在哪裏落水,怎的剛一修好閘門就能落水,你明明就在扯謊!”

藺榮皺眉,阻止道:“陸姑娘,我知道你擔心陸大人的安危,但眼下最要緊的是晉縣萬千的存亡。”

阿寧沖到他面前,素來嬌軟的臉上都是勃然怒氣,她看着那半張可怖的青面,揚聲厲喝。

“侯爺,你手下人害得無數百姓喪命,如今龍頭閘失修,侯爺掌管渝州多年,怎麽會不知一堰之閘有多至關重要,眼下不問責自己,竟要我兄長為你手下人抵命嗎!我兄長不顧自身安危,為侯爺擦淨身後髒事,你們哪來的臉勸我心懷大義!”

藺榮被罵的面色微沉,他看着張牙舞爪的阿寧,心道這倒是一個表裏不一的小姑娘。

他狀若可惜地嘆了口氣,“陸姑娘,若再不開閘,陸大人的努力就要付諸東流了,你也不忍衆人黎民為你而赴死吧?”

阿寧惡狠狠地看着他,如此這般怎能不知道一切都是藺榮的詭計。

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卻聽周遭百姓竊竊私語,漸漸地,人群中有幾人大聲附和,那聲音也随之大了起來,阿寧與堤下豁口內的陸霁雲都聽的一清二楚。

“他們當官的吃俸祿,不就是這時候用的嗎?怎麽現在不說大仁大義了。”

“誰說不是呢?眼下那姑娘怕不是要我們所有人給她兄長抵命吧?”

“可又沒人叫那位大官下去,找幾個工匠修好不就得了,偏得自己下去顯個仁厚。如今倒好,送命了吧!”

阿寧瞪向人群,喉嚨處劇烈跳動了起來。

他們怎麽能、怎麽能如此的狼心狗肺,糟踐她神儀秀朗的兄長?

那些人見阿寧面露兇意地看過來,本還介意自己有着忘恩負義,卻在身邊人的鼓動下心頭一顫,生出了些破罐子破摔的蠻意,跟着其他人一起喊了起來。

“開閘,開閘!”

震耳欲聾的叫喊聲打的阿寧腳下踉跄,她張嘴斥阻,卻發現自己像只蝼蟻般被湮沒在這“仁善”的聲浪中。

“陸姑娘,你看,此乃民心所向啊。”

藺榮輕飄飄的嗓音回蕩在耳邊,阿寧呆呆地看着他,見這青面獠牙的高大男人沉聲吩咐:“開閘門!”

“不——!”

龍頭閘被打開了。

城中的積水鋪天蓋地地朝外奔湧,震的岸堤上都在輕微搖晃。

阿寧尖叫着朝前跑,被趙沅緊緊困在懷裏。

“哥哥..哥哥!”

她跪在地上,看着翻湧的黑濤蓋過渠堤,陸霁雲的身七鵝群八爸三另七绮吳傘六吃肉停不下來影消失無蹤,她抓着趙沅,無助的哭喊着:“求求你,救救我哥哥!”

趙沅心生痛意,不忍再看。

藺榮瞄了她一眼,回身小聲吩咐手下,“陸姑娘悲戚難耐,病倒在晉縣,被藺侯府接回渝州城養病,無法外出。”

“屬下遵命。”

......

兩道暗影跳在堤下的各豁口上,紛亂的逃出這片恐怖的水域。

“這下怎麽辦?陸大人出了事,殿下定要責備我們辦事不力。”

一人看了眼陸霁雲垂落的雙手,打了個寒顫,“沒辦法,這平陵堰太過兇險,藺榮又是鐵了心的要陸大人死,這樣能留住一命已算幸事。”

他們二人是晏枭留在陸霁雲身邊暗衛,适才在堤下豁口處找到陸霁雲時,袁天罡正欲除之而後快。萬幸手疾眼快地将那幾個行兇之人踢到了水流中,才将陸霁雲帶了出來。

“可是”,他看了眼陸霁雲慘白的面色,惋惜道:“這若是你我便也罷了,可他是新科狀元陸鶴卿啊,這手被砸成這樣,日後能拿的起筆都難。”

幾聲嘆息化成雲煙,吹進陸霁雲的耳朵裏。

他恍惚間墜入仙境,白蒙蒙的一片叫他看不清前路,只聽到缥缈的聲音自遠方傳來。

都是晉縣百姓的嗡嗡耳語。

他的雙手忽然劇痛無比,腦中清明萬分。

“陸鶴卿,沈博絕麗,浮雲載筆。”

這位承載無數文人墨客期望的文墨翹首,在一場大雨中辨不清是非、道不明因果。

鶴卿公子的字,游雲驚龍,鐵畫銀鈎。有好書法的南商為求其一字,豪擲千金,更有甚者遠渡萬裏為親瞻那舉世無雙的絕頂行書。

可一場大水過後,世上再無一字千金。

他的雙手無法提筆,大燕等了近百年的文曲星,落于泥水,近似破碎般的恸哭于信仰之下。

而他留下的最後一個字,是“願”。

願風調雨順,政通人合,願萬物安靖,海清河晏。

願十幾年的寒窗苦讀付諸我社稷,充盈我廟堂,雲鶴官卿可一展抱負。

然而——

他守護的城池,滿目瘡痍,冷眼旁觀;他許佑的百姓,棄他于一場大水中,分崩離析。

陸霁雲讀過那麽多的書,卻從未讀懂過人。然後人們用一場慘烈的災事教會了他,什麽叫人心。

燕景三十四年,大燕第一位三元及第的少年天才,慘烈又可笑地跌落在一場大水裏。

......

上京中州忽然爆發疫病,都說天災過後必有疫病,但眼下的情況卻叫薛敖都忍不住皺眉。

太醫說這病叫“霍亂”。

亂于腸胃,病飨嘔洩。

一開始衆人只以為這是普通的腹瀉,只抓了調養腸胃的藥喝着,可卻毫無效果。漸漸地,腹痛轉筋,手足冰涼,一個身強體壯的壯年男子竟能脫水而死。

太醫院的衆醫官已經熬了幾個大夜,卻對此病狀一籌莫展,而且霍亂極具傳染性,短短幾日就叫上京鋪患一片。

醫館的石帆與雄黃已經供應不上,便連皇宮的井內都是一股廣藿香的辛辣味。

北司內也有人病倒,薛敖與謝纓每日帶着禁軍兜巡城內外,以維皇城秩序。

翌日,謝纓正持槍挑落北司牌匾上的殘花,卻見項時頌一臉肅重地自街角處奔來。

謝纓皺眉,問他:“出什麽事了?”

項時頌見他一身紅衣,雖是面色嚴肅,但仍像個偷腥哦狐貍,暗罵幾句得天獨厚。

他低聲問道:“你猜我看見誰了?”

“不說就滾。”

“...真沒情趣”,項時頌嘟囔,又湊首道:“是張幼栎,我見他被內監帶進了宮中。”

謝纓看他,“你确定沒看錯?”

“我跟了一句,怎麽可能看錯!”

謝纓轉頭就走,将重黎扔到項時頌懷裏,撞得他胸口悶痛。

“你做什麽去?”

“找狗。”

連着近半個月的大雨終于停了,即便是上京疫病嚴重,但大好的天氣也能叫薛敖心生喜意。

只有雨停,驿站車信才能暢通,他已有十五天沒收到阿寧的消息。

他又等了一天,卻不是阿寧的來信,等來的是渝州的情勢。

陸霁雲溺水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薛敖心頭猛跳,忙遣人打聽阿寧的近況,卻得知她身心俱疲,病的人事不知。

而傍晚時收到暗衛的線報愈發叫他心下難安。

那張紙條殘缺不全,只餘兩個字能看清楚,卻讓人深知情況不妙——

“危急。”

第二日景帝在朝堂上言明此事,說到陸霁雲溺水時頓住,長嘆一口氣。

衆朝臣不敢多言,帝師也是一副擔憂至極的樣子。

薛敖與謝纓齊步上前,均道自己可領兵前往渝州馳援,景帝看着座下二人,倒是有些犯難。

如今北司掌管皇城安衛,大小事務離不開人,最後是薛敖說自己水性比謝纓好,這才搶過了這差事。

謝纓鳳眸微瞪,萬萬沒想到這厮在天子面前還能如此口吐狂言。

這旱鴨子竟如此的不要臉!

他早朝之後提着長槍與薛敖厮殺了一番才算消氣,看薛敖得意的搖頭晃腦,真擔心自己忍不住一□□死他,匆匆往北司大牢而去。

謝纓嫌惡地踢了踢地上的張幼栎,問一旁的人,“他今日可有說?”

見人搖頭,他踩着張幼栎的右臉将人撚醒。

這人賊眉鼠眼地從皇宮裏一出來便被他抓到了北司,不過一向軟骨頭的公子哥兒幾日來卻咬緊牙關,怎麽嚴刑逼問都不說。

“咳咳...”,張幼栎吐出一口淤血,擡頭笑了出來,“謝纓啊。”

“嗯,是我。”

謝纓俯視着他,昳豔生姿的臉上滿是惡意。

“你怎麽從遼東逃出來的?來這裏做什麽?進宮見什麽人?”

張幼栎在他腳下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謝纓眉宇緊鎖,蹲下來掰過張幼栎的臉,卻見他七竅流血,一副将死之相。

他呼哧呼哧地費力喘息,像只惡鬼一樣笑着。

“你很快..很快就會知道了,會後悔的...”

“你們都會...後悔的!”

他吼完,像只死魚一般癱在地上,臉上散發出陣陣惡臭。

項時頌捂住口鼻,問沉默不語的謝纓,“慈生,這是什麽毒,怎的如此慘狀?”

謝纓嗓音低沉,看着地上一團血肉不知在想着什麽,“是烏頭。”

薛敖等不及了,當天傍晚便整頓一對禁軍精銳,連夜趕路。

蒼茫夜色下,銀袍少年自山色惠惠下打馬而過,只留下震落的樹葉與月影。

自從收到陸霁雲失蹤的消息後,他便心神不寧,阿寧這麽長時間沒有消息,暗衛的線報也如此蹊跷,薛敖恨不得現在就飛到渝州。

薛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啓程的第二日,景帝病倒在床,且霍亂來勢洶洶,不過兩日就叫這位精幹的帝王招架不住。

皇城內外人心惶惶。

繼而有大涼亓仙師說以雪渠心煉丹可結霍亂,可天下之大,神花難尋。

藺太後極為信任這位亓仙師,立馬派人天涯海角網羅雪渠花所在。

然後自皇宮傳出的一條消息卻叫世人大驚。

遼東陸家的小女兒,生來體弱,本應在去年冬日便命喪黃泉,卻因食了雪渠花心而祛除沉疾,如今身子安好,與常人無異。更有人說她吃了神花,可長生不老,羽化飛仙。

這條消息如同長了腿一般散播在大燕境內。

與之同來的是越來越嚴重的霍亂,于是有人開始叫嚣,要大涼丹師拿人入藥。

此言論過于驚世駭俗,卻在上京與中州瘋了般的傳揚,謝纓殺了許多人也擋不住悠悠衆口。

他忽然恨極了自己此時的無力,素來自負的少年也會寄希望于薛敖身上,叫他早日帶走阿寧,去一處安全的地方。

......

大雨過後,渝州百廢待興,大家忽然記起失蹤的陸霁雲,紛紛哭着要去找他的屍首,完全沒有那日冷言冷語的樣子。

可霍亂卻打亂了他們自我感動的哀悼。

還有那條驚世駭俗的傳言。

渝州比鄰大涼,丹師衆多,不知是從誰開始,也在說阿寧一副仙姿玉貌的模樣,看樣子就會長生不老。

若是煉丹,必定會濟世救人。

流言如同塵土喧嚣一般扣開了詭谲難測的人心。

阿寧這些時日被藺榮扣在侯府嚴加看管,心神俱疲之下沉疾複發,竟想是要丢了命一般虛弱。

無數只手拍打着藺侯府的大門,天空忽然打起了悶雷。

藺榮被逼無奈般将阿寧帶上了金丹臺,那上面有大涼丹師世傳的仙人爐。

巨大無比。

雷動不止,阿寧像只斷了線的風筝一般跌落在泥土裏。

她被鐵鏈困縛在枷鎖上,被人言撕碎在風雨裏。謝纓與陸霁雲教過她如何仁愛,如何明世,可如今她看着昏暗的天,卻不知如何渡她自己。

從一勺遼東清雪到如今吃人的雷鳴,她身邊沒有薛子易,沒有兄長,沒有朋友。

她救不了自己。

“梧桐生矣,于彼朝陽”,阿寧眼中清淚砸碎在衣擺上,“可我不是梧桐,迎不來我的朝陽。”

她像兒時那般将臉埋在膝間,泣不成聲,“哥哥...爹娘,阿寧無用,等不到了。”

所有的哭音都湮沒在雷聲中,只餘下一句輕喃。

“薛子易,我害怕。”

趙沅被藺府衛兵摁在泥水中,目眦欲裂,他吼道:“百年渝州,铮铮清骨,如今竟要用一個姑娘來成全你們杜撰出來的道義!”

“藺榮!”,趙沅狀若瘋癫,“你為了功名利祿,竟毫無底線!”

藺榮擡起腳,将他的頭踩進了泥水中,只留給趙沅半張可怖的青面。

“陸氏女為國成大義,此後墓前必定香火旺盛,這還不夠嗎?我等非為己,大燕瘟疫需要雪渠心,她只是菩薩渡世的載體,陸氏女當感恩才是。”

“放你娘的屁!”

趙沅吐出口中的污水,憤憤罵道:“陸姑娘帶着救命的糧面援助渝州,她兄長為了晉縣百姓至今生死未蔔,他們哪裏對不起你們,竟叫你們如此的殺人誅心!”

他艱難地把頭轉向臺下面向衆人,“你們不能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最後還要往她身上吐口水!”

“渝州城,會有報應的啊!”

一道悶雷炸響在耳廓,趙沅嚎啕大哭,字字泣血。

臺下騷亂不止,有偷跑出來的小孩子被這陣仗吓得圍在一起,齊齊哭喊起來。

“真的要一個女娃娃被活活燒死嗎?那麽多的神醫總會找到藥方的啊。”

“真是離譜,用人煉丹,這幫大涼人就是妖人吧!”

“她哥哥都沒了,還要被活活燒死嗎?”

眼看衆人氣憤填膺,藺榮看了一眼臺上丹師,那人會意,朝天雙手合十,口中振振有詞,“仙爐而出,四生沾恩。”

他将阿寧塞到了那個大爐子裏。

仙人爐“咣”的一聲落下鎖,墜滾在火社裏,濺出紅色的火星。

趙沅心如死灰。

一道前所未有的雷鳴驟然響徹長空,有人受不住捂住耳朵面色蒼白。

藺榮忽然回頭看向緊閉的渝州城門。

“禁軍北司神機營奉旨馳援,渝州守備速速開門!”

轟隆隆的雷聲響徹上空,在黑雲中劈出一條天階。

“裏面的人開城門!”

城門被撞的發出悶響,門外衆人似乎是等不急,倏而撞出一聲巨響。

風雨飄搖下,那道破碎的城門再撐不住任何沖擊,随着被撕開的天幕,驟然大開。

金丹臺下的人們看向城門處沖入的疾影,驀地發顫,為首那人像是一頭踏碎千山白的遠方獸。

渾身殺意。

——是比電閃雷鳴更耀眼的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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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76.9萬字
  6.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06.1萬字
  7.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她是女扮男裝的“小丞相”,游刃朝堂,臭名遠揚;他是把持朝野的東廠督主,前朝後宮,一言九鼎。“朝堂玩夠了,留下給我暖床?”他抓住她,肆意寵愛,滿朝盛傳東廠死太監喜歡男人,他樂了:“你也算男人?”“我不是男人,你也不是!”他挑眉,呵呵,這丫頭自己撩火,可別怪他辣手摧花!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30.0萬字
  8. 盛唐小炒

    盛唐小炒

    穿越唐朝當廚子會是一件倒黴事嗎?白錦兒回答——絕對是的。什麽,你說自帶系統還能成天下第一,還附贈一個俊俏上進溫柔體貼的竹馬?好吧,那就值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17.5萬字
  9.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他是手握重兵,權傾天下,令無數女兒家朝思暮想的大晏攝政王容翎。她是生性涼薄,睚眦必報的21世紀天才醫生鳳卿,當她和他相遇一一一“憑你也配嫁給本王,癡心枉想。”“沒事離得本王遠點,”後來,他成了新帝一一“卿卿,從此後,你就是我的皇後了。”“不敢癡心枉想。”“卿卿,我帶你出宮玩,”“沒興趣。”嗯,我的皇後真香!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79.5萬字
  10.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公子,一起洗澡吧!”時年五歲的葉七七拖着墨寒卿進了浴桶中,并且……帶着驚奇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拽了他的小蘿蔔。
    墨寒卿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奈何技不如人,居人籬下,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八年後,他是殺伐決斷、冷酷無情,號稱墨國第一公子的靖安王,世人都說,他極度厭惡女人,且有斷袖之癖,殊不知,他的眼裏心裏滿滿的都只有一個人。

  11.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作為海城人民醫院外科二把手,雲若夕一直覺得,自己救人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誰曾想,一朝穿越,家徒四壁,左臉毀容,還吃了上頓沒下頓?
    最關鍵,腳邊還有兩只嗷嗷待哺的小包子?


    雲若夕有些偏頭疼!
    好在上天可憐見,讓她一出門,就撿到個免費勞動力。
    只是這免費勞動力有毒,自打她說,他是她弟後,這十裏八鄉的女人都發了瘋,成天往她破屋鑽。
    被弄得不厭其煩的雲若夕後悔了,早知道就說是相公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363.0萬字
  12. 上邪

    上邪

    傅九卿心裏藏着一個大秘密,自家的媳婦,是他悄悄撿來的……
    她為他雙手染血,為他心中的白月光,做了一回解毒的藥罐子。
    可是那日匪寇圍城,他說:你去引開他們,我去救她。
    後來,他悔了,她卻再也沒回來……
    再後來,她遇見了他。
    靳月不願意嫁入傅家的,可父親下獄,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是嫁過去之後,傳說中的病秧子,好似病得沒那麽嚴重。
    尤其是折磨人的手段,怎麽就……這麽狠?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鑽石每200加一更!
    ★鹹吃蘿蔔淡操心,架得很空莫考據。
    ★男主是大尾巴狼,女主原是母老虎!
    更新準時準點,麽麽噠!!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90.7萬字
  13. 重生燃情年代

    重生燃情年代

    再次睜開眼睛,梁一飛回到了似曾相識的90年代。然後,一飛沖天!新書已發,書名《逆流驚濤》‘網上每年各種挂法穿越的小夥伴,手拉手可以組成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而他們創立的偉大事業,加起來可以買下整個銀河系!其實吧,才穿越那幾天,陸岳濤滿心憤懑,恨不得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很快的,他釋然了。算了吧,又不是不能過。雖然大學落榜在複讀,爹媽鬧離婚,家裏還欠了一屁股債……’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0.9萬字
  14.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蘇邀一遭穿越,成了替嫁小可憐,無才無德,奇醜無比!
    夫君還是個廢了雙腿的病嬌王爺!
    廢柴小姐嫁給了殘疾王爺,天下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配的了。
    婚後,蘇邀與趙霁約法三章:“我治好你的病,你與我和離!”誰知治好這戲精王爺後,蘇邀卻被一把抱起,丢到軟塌之上。
    某個扮豬吃老虎的王爺眼神纏綿:“這兩年委屈夫人了,有些事也該辦了...”蘇邀瞪眼,怒吼:“辦你二大爺!
    和離!”趙霁一臉受傷:“如今夫人把為夫該看的都看了,該碰都也都碰了,難道要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嗎?”蘇邀:“......”原來這兩年她被這戲精給騙婚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1.5萬字
  15. 掌家福運小嬌娘

    掌家福運小嬌娘

    現代醫生蔣勝男死後穿越到異域時空,立志不婚的她睜眼便是人婦,入贅夫君又瞎又瘸,在她的努力下,改善了生存環境,也融入了這個家,并且收獲了愛情
    天有不測風雲,當日子越來越紅火時,災禍悄悄降臨,她又帶領全村走上了逃難之路,為了救治百姓,重新撿起前世的專業,成為一方名醫,幫助百姓度過災情
    就在重振家業之時,仇家又來了,為了自保,只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經過艱苦卓絕的鬥争,最後取得了勝利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3.5萬字
  16.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閨蜜給夏曉雨看了一本,超時空宇宙霹靂無敵無聊的小說,剛吐槽完這本書有多菜,結果竟然穿越到了這本小說裏!這比喝了假酒更讓人難受好吧!雖然穿越到女配身上,而且還是必死的那種女配,但是夏曉雨可不認命!不就是嫁給了一個惡魔王爺嗎...只是奇怪了,為什麽男主還是對她窮追不舍,難道非殺她不可嘛?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16.3萬字
  17.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本王救了你,你以身相許如何?”初見,權傾朝野的冰山皇叔嗓音低沉,充滿魅惑。
    夜摘星,二十一世紀古靈世家傳人,她是枯骨生肉的最強神醫,亦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全能傭兵女王。
    素手攬月摘星辰,殺遍世間作惡人。
    一朝穿越,竟成了将軍府變人人可欺的草包四小姐,從小靈根被挖,一臉胎記醜得深入人心。
    沒關系,她妙手去胎記續靈根,打臉渣男白蓮花,煉丹馭獸,陣法煉器,符籙傀儡,無所不能,驚豔天下。
    他是權勢滔天的異姓王,身份成謎,強大逆天,生人勿近,唯獨對她,寵之入骨,愛之如命。
    “娘子,本王想同你生一窩娃娃,我們什麽時候開始實施?”某人極具誘惑的貼在她耳後。
    生一窩?
    惹不起,溜了溜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42.0萬字
  18. 鳳妾

    鳳妾

    他用食指挑着她的下颌,眼神波光流轉,充滿挑釁:“寄人籬下的滋味如何?”說完,一只手在她身後緊緊環住。她別過頭去,厭惡的冷哼着:“三軍之帥可奪,匹夫不可奪志!” 他扯扯嘴角,冷笑着:“長公主好大的志向!本王保證你今後的生活會十分的‘精彩’!”他惡狠狠的說着,一把将她甩在地上。她是天潢貴胄,卻生逢亂世,時不我與。逃亡、做妾、代嫁一一經歷後,依然逃不出被他掌控的命運。

    古代言情 已完結 62.4萬字
  19. 天下謀妝

    天下謀妝

    【正常簡介】
    一場宮廷陰謀,将太醫楚家卷入其中,滿門獲罪。
    父親枉死,又親眼看着母親被殺,昔日好友露出真面目,對她施加非人折磨,而那與她傾心相愛的男子卻轉身娶了害她之人……
    楚清含恨而死。
    可一睜眼,她卻從小小的太醫之女搖身成了言國公的私生女——言清漓。
    天未亡我,這一次,她用盡手段,也必要讓那些害她滿門的仇人血債血償!
    【一句話簡介】
    一個小太醫之女在全家被害後又重生,使用了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的手段完成了複仇的NP文╮( ̄⊿ ̄")╭
    【友情提示】
    1.這篇文的劇情占比會多一些,肉肉都是慢慢炖熟。
    2.男主六個,這次男主全處。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3.女主不是傻白甜不是聖母,性格屬于古代女子中比較異類的,對三綱五常和男尊女卑的思想不太能認同。
    NPHNP古代爽文重生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8.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