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見柴熙筠笑得燦爛,齊昱之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果然,前腳剛打過招呼,後腳自己便被拉到那一攤子書面前。
“下人們不識字,聽說你打小書念得好,幾個哥哥都不及你,快幫着揀一揀。”
他登時臉色一變,轉身就想走,可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只能咬咬牙忍了。自打随柴熙筠進了趟京,她倒像是盯上了他一般,一有髒活兒累活兒便惦記着他。
足足搬了大半個時辰,閣子裏的書才動了一半。
“公主,院子裏晾不下了。”巧兒跑到柴熙筠身邊回話,齊昱之立馬豎起了耳朵。
“那就這樣吧,剩下的明年再曬。”
攤開最後一本書,他長長舒了一口氣。
柴熙筠走過來,解開身上的襻膊,齊景之連忙倒了一杯茶遞到她手裏:“快歇歇。”
齊昱之坐在邊上,滿臉的汗,偏丫鬟也不肯上前,他只得自己動手斟了一杯。
“昱之近日過來,所為何事?”等他一杯茶下肚,氣喘勻了,齊景之開口問。
不知怎的,齊昱之總覺得這次受傷之後,齊景之待人似乎和善了許多。
他偷瞟了柴熙筠一眼,發現她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硬着頭皮說:“來看看大哥好些了沒。”
“好了許多,只是不能長時間坐着。”
想到自他進來,齊景之便坐在了這裏,齊昱之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爹随着二叔回了祖陵,二哥三哥又不在了,偌大一個齊家,轉眼剩下了你我兄弟二人。”柴熙筠不動聲色地喝着茶,茶盞後面,嘴角不自覺閃過一絲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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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齊思安身邊待了十幾年,齊昱之別的學沒學會不知道,這股虛僞勁兒倒是學了個十成十。
如今看來他兄弟幾人,齊晏之狠,齊冕之腦子裏只有錢,齊昱之年紀最小,卻城府最深。
“大哥此次的傷極為兇險,須得好好休養,以防日後落下什麽病根兒。近日裏我晚上總睡不着,齊府裏裏外外這麽多事,不能總累着公主,總想着有什麽辦法可以替大哥分憂。”
“難得你有這份心,眼下倒有一件。”
齊昱之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城東的鋪子換了新掌櫃,我有些不大放心,你去盯着吧。”
本以為要費一番心思,沒想到他這樣輕易就松了口,齊昱之心裏一陣狂喜,二話不說馬上應下。
“昱之可要留下來用午膳?”柴熙筠笑語盈盈地問,笑得他心裏發毛。想到外面滿院的書,他連忙擺擺手,若是留下來用午膳,那些書他怕是得一本本搬回東閣子去。
方才搬書出了一身的汗,黏膩得難受,柴熙筠便去沐浴,出來卻見齊景之手裏拿着一張拜帖。
“近日這是怎麽了?一個接一個的登門。”她擦着濕發從他身邊走過,不經意地瞥了一眼,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随口問道:“吳方岳是誰?”
“東陵吳家。”
她立即停下了手頭的動作,別過臉問:“産鹽的吳家?”
“正是。”
吳家在東邊,背靠大海,上百年來把控着大周超過半數的鹽,自古鹽鐵對一國而言極為重要,是以為了避嫌,吳家和齊家從來不來往。
吳方岳這一來,顯然壞了規矩。
柴熙筠當然不希望齊景之見他,如今齊家是什麽情形,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你見嗎?”她看着他問,話裏帶着幾分小心。
齊景之将手中的拜帖随手丢在一邊:“不見。”
她頓時松了一口氣,吳方岳這個舉動,不管是何居心,無疑是把齊家架在火上烤。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見不着齊景之,吳方岳竟然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你我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是不是不太合适?”一想到自己出了齊府的門就被人盯上,一時興致來了吃個茶卻被人堵在了雅間裏,柴熙筠就心氣不順。
“還請公主出手,救救我吳家。”
“若是犯了法,自有律法制裁,若是清白無辜,罪責也落不到你頭上,求我有何用?”
“只怕是欲加之罪。”
見他有話不直說,拐來拐去,她很快沒了耐心:“吳公子有功夫在這兒揣測,不如回去好好想想辦法。”說完,站起身來就要離開。
吳方岳一個箭步攔在她面前。
“放肆!”
巧兒立馬上前把人推開。
明知惹惱了她,吳方岳卻一點也不慌,仍是不疾不徐地說:“公主雖是太子的親姐,可如今齊家的狀況又能好到哪去?”
柴熙筠嗤笑一聲:“二皇子回了封地,遠在西南,而你吳家卻在東邊,相隔千裏,可謂風馬牛不相及,當初站隊的是你,如今站錯了,卻想拉齊家下水,吳公子當別人都是傻子不成?”
面對譏諷,吳方岳卻不放在心上:“京裏這趟渾水,自然淹了不少人,可公主怎麽就确信,齊家幹幹淨淨?”
他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她一時辨不清,只是他既然這樣說了,想必其中有些她不知道的內情。
先前她還覺得奇怪,齊景之好歹是齊家嫡子,怎的在京中混的那樣落魄,如今想來,當初他那句“他們一個個的,都想要我死”,背後另有故事。
“吳公子慎言,況且我姓柴,齊家的事,原與我也不相關。”
“公主說笑了,所謂出嫁從夫,齊家的事公主如何脫得了幹系?”
“皇家對我們四大家族對忌憚并非一朝一夕,太子眼下與公主姐弟情深,可總有一天會成為皇帝,須知天家可是不講情面的,屆時公主夾在皇家和齊家中間,該如何自處?”
“大膽!”柴熙筠一把将桌上的茶盞掃落在地,怒不可遏:“你竟然敢離間我們父女、姐弟之間的感情。”
“公主若覺得我說得不對,大可一紙将我告到陛下那裏,恐怕公主心裏也十分清楚,這事不能拿在明面上說,說了傷了面子,更傷了和氣。”
“現下唯有我們四大家族聯手,才能保住這百年基業。”
“哦?”柴熙筠來了興趣:“怎樣聯手?”
見話頭有些松動,吳方岳興致大起,滔滔不絕地将腦海裏的計劃細細說了一番,講的眉飛色舞,唾沫亂濺。
柴熙筠就在一旁靜靜地看着,直到他停了下來,才淡然開口:“吳公子說完了?”
吳方岳一臉得意:“公主覺得如何?”
柴熙筠不慌不忙地踱到他面前:“既然公子問了,那本公主便奉勸公子一句,人要懂得順勢而為,大勢之下,不要想着以卵擊石,這一點,驸馬可是比你聰明得多。”
然而打發了吳方岳,她的心卻久久靜不下來,一個人在茶樓上坐了許久。
回到松風亭,屋子裏安安靜靜,她裏外看了看,并沒有齊景之的身影。
“驸馬去哪了?”
“公子在會客。”
“會客?”她心裏奇怪,自打受了傷,他便以此為由,謝絕了所有來訪,怎麽今日倒破了例?
“是什麽人?”
“是一個姑娘。”
柴熙筠懷着疑窦到了正廳,果然看見一個姑娘,身着绛紅色衣裙,幹淨利落,眉宇間有一股俠氣。
齊景之一看見她,便迎了上來,擁着她的肩走進來,比平常還要親密幾分。
那女子見狀,也不再久留,起身告辭:“還望公子日後給我一個交代。”
柴熙筠心裏一陣疑惑,待人走了,急忙問:“什麽交代?”
察覺她目光裏的審視,六月天裏,齊景之竟然打了個寒顫:“你莫要這樣看着我。”
見她不依不饒,沒有罷休的意思,又趕緊解釋道:“是關于她父親。”
“當年我離開洛南前往京城時,身邊還跟着一個人,姓廖,是家裏最好的鑄劍師,父親怕我離家多年,忘了齊家的根本,便讓他跟着我,做我的師傅。”
柴熙筠突然想到了什麽,于是問道:“所以你跟父皇說的那些,都是從他那兒學來的?”
“一部分是,還有一部分,是幼時在家便知道的。”
“那廖師傅現在人呢?”
齊景之眼睑垂了下來:“死在了刑部大牢。”
随後他又把廖師傅如何被誣殺人,又如何未審未判離奇地死在牢裏一一道出。
“你是說,這些都是齊思安所為?可他遠在洛南,又如何能……”說到一半,柴熙筠恍然想起吳方岳的話。
公主怎麽就确信,齊家幹幹淨淨?
她隐隐約約感覺,這其中似乎有一條無形的線将一切都連了起來。
吳家支持二皇子,趙王在此事上也毫不避諱。而齊景之,在京十年都平安無事,廖師傅被人陷害,他也一朝落難,好巧不巧,正是落在了趙王手裏。
她回憶起那日的情形,當時便覺得不對,如今想來更是大有問題。齊景之怎麽會平白出現在長門宮這個常年鎖着的冷宮,又怎麽會偏偏遇上趙王?
趙王的事,京中隐隐有些傳聞,所以齊景之,是投名狀?
柴熙筠驚出了一身冷汗,有些心疼,更有些後怕,如果她那日沒有從長門宮前經過……
“齊思安搭上的,是趙王?”她看向齊景之,聲音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