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沈修遠正在衙署看着公文,衙役冷不丁地來報,齊家的人找上了門。
“是誰的人?”
“還是上次那個。”
沈修遠眉頭一皺,他剛到此地赴任時,依着皇命拜會了公主,第二天齊家的二老爺便派人擡着幾箱珍玩上門,生怕別人不知道。
是以他對這人沒有一點好感,如今聽說他又派人來了,自是沒有好臉色。
“就說我不在府衙。”
衙役出去轉了個圈又回來:“大人,他說事關公主,一定要見到您。”
一提到柴熙筠,沈修遠不敢小視,啪地把手中的公文一合:“讓他進來。”
聽完那人的話,他大吃一驚,光天化日之下,公主一個活生生的人竟然不見了,這可不是小事。
“同去的都有誰?把人帶到府衙來。”他立即下令,說完,又覺得不妥:“算了,點清衙役,随我過齊府一趟。”
阿母和巧兒在府裏等着,惴惴不安,直到申時,才有人來傳,說是縣老爺過來了,點名要見巧兒。
巧兒畢竟年紀小,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心裏一陣緊張,身上止不住地顫抖。
“不礙事”,阿母在一旁安慰着她:“縣老爺問你什麽,你答什麽就是。”
問清了事情的原委,沈修遠不敢有片刻耽擱,帶着巧兒一道去了裕盛書齋。
等了大半日沒有動靜,外面又沒有風聲,掌櫃的懸着的心一點點放下,不住地安慰自己或許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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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沒想到臨近申時末,書齋都準備關門了,烏泱泱闖進來十幾個衙役,他心中暗叫不好,大禍臨頭了。
簡單問了幾句,見他說的與巧兒無異,沈修遠便不再追問,命人四處搜查,尋找蛛絲馬跡。
天色眼看着漸漸暗了下來,他心裏着急,自然也坐不住,四下裏查看,走走停停,掌櫃的在後面跟着,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沈修遠在後門跟前停了下來,拿起那把十成新的鎖上手掂了掂:“這門常開嗎?”
“不常開,整日裏鎖着。”掌櫃的斬釘截鐵地說,呼吸都快停滞了。
沈修遠冷眼盯着他,質問道:“不常開,鎖卻常換?”
掌櫃的被吓住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回大人,此事确實與草民無關啊。”随後忙不疊地把自己換鎖的事交待了個明明白白。
眼下尋人要緊,沈修遠不想和他糾纏,直命他開了門,衙役們一股腦兒地湧出去,是一條僻靜的巷子。
“向附近的百姓打聽打聽,今日早些時候,有沒有什麽形跡可疑的馬車在這裏停過。”青天白日,一個大活人的目标可不小。
幾乎是沈修遠前腳剛離開齊府,齊景之就回來了。
聽到齊昱之的傳信,他一路騎着馬從城東趕過來,到府門口勒停,翻身下馬,馬鞭一扔,直奔齊思安的宅院。
見了人,不由分說,拎着衣領就往外走。
“景之……景之”,齊思安心裏發虛,卻還是裝模作樣地追問:“你這是做什麽?”
齊景之一路黑着臉,一個字都不說,直到了門口,把他甩給齊放:“帶他上馬,前面領路。”
齊思安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門口已經集合了二三十號人,各個手拿刀劍,一臉的煞氣。
他當然知道所謂何事,瞄了眼天色,杵在原地,死死拽着缰繩不肯上馬。
“叔父盡可以拿自己的命拖延。”說完,不等齊思安反應,齊景之一劍刺向他的左臂。
“從現在開始,每隔一刻鐘,我便刺你一劍,什麽時候找到公主,什麽時候作停。”
齊思安的視線順着劍一直看向自己汩汩流血的左臂,疼痛後知後覺,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齊景之,後者熟練地收了劍,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這是濫用私刑!我要到官府去告你!”齊思安捂着左臂,疼的龇牙咧嘴,他從小錦衣玉食,哪裏受過這種罪?
齊景之使了個眼色,李大柱會意,立馬将人一把扛起,甩在了馬背上。
李大柱打頭,一并牽着齊思安的馬在前面帶路,一刻鐘過去,一行人還在城西轉悠。
齊景之毫不猶豫刺出了第二劍,齊思安本就失了血,又加上在馬背上颠簸,霎時臉色發白,全無一點血色。
“我真的不知道……”
見他依舊嘴硬,齊景之也漸漸沒了耐心,拔出劍就要往他右腿上刺。
“燕宕山!”劍尖刺穿布料的那一刻,齊思安心裏的恐懼到達了頂點,拼盡全身力氣喊出那三個字。
“他們在燕宕山。”
齊景之勒緊缰繩,雙腿用力一夾,甩下一句:“帶上他!”就揚起鞭往城門口沖。
衆人不敢有片刻耽擱,緊随其後。
柴熙筠一睜眼,瞬間天旋地轉。嘴裏的布散發着汗臭味,熏得她一陣幹嘔,手腳試着動了動,才發現都被捆得死死的。
八歲時的記憶瞬間湧上心頭,她這種經歷不多,卻也知道,自己被綁架了。
壓下心頭的恐懼,環顧着四周,這是一座破廟,到處積滿厚厚的灰塵,她的頭上不遠,便是一張巨大的蜘蛛網。
上面爬着一只花蜘蛛,随時都有可能掉下來,她費盡氣力朝旁邊挪了挪,以防它一個不慎,正好掉到自己身上。
門口有人嘀嘀咕咕,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不一會兒,湧進了三個人,一人肩上扛着一把大刀。
不是山匪!柴熙筠第一時間斷定。
她日日看着齊景之研究兵器,自然也知道些門道,他們手中的刀是軍制,不是一般山匪可以擁有的。
“大哥,讓她透口氣吧。”一個男子說着,走到她跟前,伸手就要去扯她嘴裏的布。
柴熙筠眼尖,一下瞥見刀柄下方的标識,不由得心裏一驚,這是齊家産的刀!
齊家的兵器專供大周北防線上三十六路軍,非這三十六路軍的将士,一概不得用,他們手頭怎麽會有!
許是此處地偏,料她叫破了喉嚨也沒人答應,那人揪出了她嘴裏的布,并沒有人阻攔。
她一下輕松了許多,朝地上吐了兩口唾沫,擡起頭問:“你們是誰?我在洛南從未與人結仇,為何綁我?”
“你別問了,咱們不傷女人,你耐心等着人來救就是。”
一句話說的雲裏霧裏,卻讓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這夥人果然不是山匪。
“等人來救?等誰來?”她順口問道。
“你的夫君。”
齊景之?柴熙筠腦子飛快地運轉。
“既然綁了我,想必你們也知道我是誰。”她坐直了身子:“他不過是齊家子,而我,是堂堂公主,你們有事,放着我不求,卻去求他?”
心思被猜中,另兩個人立馬回頭看向為首的那人,三人交換着眼神,半晌後突然開口:“齊家的事,怕你做不了主。”
這下她心裏有眉目了,思忖了一番,正色道:“既然是齊家的事,你們何必把自己搭上?”
“綁架公主可是大罪。”
三個人明顯慌了,面上卻還在強裝鎮定。
“就算不為自己想,也替父母妻兒想一想,你們拿着齊家的刀,劫持了我,等同謀反,依大周律例,夷滅三族。”
方才扯下她口中布的黑衣男子聽了,瞪着眼睛沖上前來,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那我就殺了你!”
她不僅沒往後退,反而伸長了脖子送過去:“你這一刀下去,诓你們的人馬上一紙告到官府,縣老爺即刻就會來拿人。”
“就算你們有幸,拖家帶口從洛南逃了出去,沈大人一紙奏章送往京城,不出半個月,整個大周就會遍布你們的畫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屆時你們又能逃到哪去?”
“我不知道是誰慫恿你們這樣做,這人居心實在險惡,竟诓着你們送命!”
說到此處,柴熙筠便不再往下說,黑衣男子眼睛左右飄忽,豆大的一顆汗滴在地上。
她知道他信了,然而她并沒有騙人,說的句句都是實情。
她不知道背後的人是蠢還是壞,父皇有心要動齊家,整個洛南肯定不止沈修遠一雙眼睛,這個節骨眼上出了這檔子事,不管矛頭對準她還是齊景之,齊家都難脫幹系。
若只是兵器丢失,最多治個不察之罪。
但他們用齊家的兵器劫持了她,這裏面便大有文章可做,嘩變,欺君,甚至謀反!
想到這裏,她後背一陣發涼。
齊家選礦的秘密,煉鐵的工藝,以及鑄造兵器的技法,齊景之一股腦兒都交了出去,那齊家,還有什麽用?
齊家從前便是大周歷代皇帝的眼中釘,想要拔掉,卻得顧及會不會生瘡化膿,傷及根本。如今根本不用顧及了,拔掉便成了順手的,甚至迫不及待的事。
她心頭煩亂,既看不慣父皇的做派,又有些怨齊景之做事不顧後果。
可想來想去,卻不得不承認,當時的齊景之,手裏的确沒有更好的牌,他為了齊家也好,為了娶她也罷,都不重要。
齊家,她必須救。
而要救齊家,今日的事,必須了結在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