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文理
文理
六月的南州市經常下雨，有時連下半個月的雨，讓人厭惡。
然而今天卻是一個難得的晴好天氣，陽光熱烈，一掃陰霾。
日落黃昏時，天邊夕陽與晚霞相互輝映，絢爛奪目。
窗外的風景讓梁幼喃想立馬沖出去觀賞的沖動，但是在放學前十分鐘，李曼占用了一點時間說了點事。
是關于文理分科的事情。
一晃眼，高一這一個學年就要過去了，馬上要到高二文理分科了。
梁幼喃斂了斂眸，沉吟端坐着。
她想起了幾天前，父親梁永斌在飯桌上和她說過的話。
梁永斌先是問她：“什麽時候開始選文理科？”
梁幼喃只搖頭說不知道。
事實上她确實是不知道。
“你文理科成績都很均衡，哪兒都不偏，這是最理想的了，所以，你學理一點壓力都沒有。”梁永斌說。
從梁幼喃懂事開始，她就知道自己将來一定會被逼着學理的，她父母都是理工科出身，一直推崇理科，所以許多年前她就打消了學文的念頭。
胡月華說：“學理好，到時考大學專業也好選，畢業了好就業，前景好。”
在這一件事情上，梁幼喃是一點發言權都沒有。
李曼說完文理分科的事，又問：“有誰想讀文科的舉一下來看看。”
班上零零散散的舉了十來個人，大都是女孩子，只有兩個男生舉了手。
梁櫻桃掃了眼舉手的人，只見莫栩栩沒舉。
李曼讓他們放下手來，又說：“你們都回家和爸爸媽媽商量好，最好根據自己成績，興趣，還有以後就業方向來決定，不要亂下決定。我當年教過一個班，一個理科不錯的男生為了一個女生讀了文科，結果沒兩天，女生和他分手了，他窩在文科，高考就上了個二本，大大限制了他的發揮，所以說，不要沖動，要慎重考慮。”
李曼說完這些話，又把文理分科意向表發給大家，讓大家拿回家給父母，和父母商量後填好，下周一交。
梁幼喃拿到分科表，徑自拿筆勾了理科。
旁邊的周廣都目瞪口呆了：“你不用和爸媽商量？”
梁幼喃将分科表疊好收回書包，淡淡地說：“不用。”
“好吧……反正你這種大學霸，不管學文還是學理都是能上一本的。”
梁幼喃只是微笑以作回應。
李曼放人後，大家從教室前後門魚貫而出。
一時之間兩個出口都堵滿了人，梁幼喃留到最後，等人少一點再走。
莫栩栩走了過來：“你學理是吧。”
梁幼喃點頭：“高二希望能繼續同班。”
莫栩栩笑說：“那是肯定的，只是我以為陸卓會考上尖子班和我們一起。”
梁幼喃摟着莫栩栩的肩膀：“別想那麽多，這事都過去了。”
是呀，都過去了，陸卓的離開已經快一個多月了，時間過得可真快了。
梁幼喃總感覺前幾天還和莫栩栩，陸卓一塊在奶茶店學習呢。
莫栩栩說：“我家今晚有事，我就不和你一起了，明天見。”
梁幼喃點頭，和莫栩栩說再見。
莫栩栩走了之後，班上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梁幼喃這才背上書包離開教室，卻迎頭就見穿着球服的程小山滿頭大汗地走進來。
他額頭沁着一排密密的汗，球衣都被汗水濡濕，貼在胸膛腹肌上，隐隐透着身上肌肉的形狀。
“櫻桃。”他走到梁幼喃面前。
許是因為剛打完球，他身上氤氲着一股灼熱的氣息，散發着淡淡的汗味，那汗味卻并不難聞。
“你找我有事？”梁幼喃說。
他笑了笑，撓了撓後腦勺：“那個我想問一下你分科的事情。”
“嗯。”梁幼喃邊點頭應聲邊從書包拿出随身攜帶的那種小包手帕紙。
“擦擦汗吧。”梁幼喃将紙巾遞給他。
那包紙的包裝是淺粉色的，而且有像碎花一樣的小櫻桃點綴着。
接過紙巾，程小山盯着紙巾上的小櫻桃圖案，笑了笑，從中抽出一張紙，紙巾散發着清淡的櫻桃果香，熹微似無卻又能萦繞鼻腔。
“謝謝。”程小山道謝後，胡亂抹了一把汗。
他将那包紙巾遞回給梁幼喃。
“你想問分科的什麽事？”梁幼喃接過紙巾問。
“就是……你覺得我學文還是學理好一點？”他誠懇地問。
他沒有家人商量，沒人給他出主意，他總不能去找大伯父一家。
即便他願意卻問他們，他們肯搭理自己才怪，所以，程小山沒想過找大伯父一家商量。
現在，他能找的人只有梁幼喃了。
程小山的家庭情況和學習情況，梁幼喃大致是了解一點的。
她摸着下巴思考：“理科吧，你政史地很差勁，理化生稍好一點。”
“理科好像很難……”程小山說。
“難道文科就容易？”
程小山頓時噎住，啞然失語。
梁幼喃又說：“文理都不容易，不過只要用心學，努力學，都不難……”
好吧，說完這話，她感覺和沒說一樣，都是廢話。
“那你呢？”程小山問她。
“我？”梁幼喃疑惑。
“嗯，你呢，文還是理？”
“理科。”
“好。”
“你決定好了？”她問。
程小山重重地點頭：“想好了。”
“那行，沒事的話我先走了。”梁幼喃要回家了，再晚一點母親又要唠叨了。
“再見。”程小山揮手。
“再見。”
“對了。”梁幼喃忽地回頭看他，“你打完球之後要注意擦汗，不然容易着涼。”
程小山笑笑：“知道了，謝謝你。”
梁幼喃臉色緋紅，低垂着眉眼：“好了，你也早點回家吧。”
……
文理分科的事很快就結束了，緊接着開始了期末考。
過完這個學期，就要重新分班了。在尖子班，想要留下來那必須要成績足夠優異才可以。
所有人都認為梁幼喃是會留下來的，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可以留下來。
考試那天，下了一場很大的雨，大得仿佛像是要淹沒這座城市。
梁幼喃撐着傘，冒着大雨從公交站走到學校門口。
從公交站到學校門口不過短短幾百米，但梁幼喃卻濕了大半個身子。
進了校門後，在橫跨廣場的時候，梁幼喃猝不及防地暈倒了，倒在大雨中。
後面，她是被老師飙車送到醫院去救治的。
她發了高燒，生了一場病，病得很嚴重，一病幾天，讓她錯過了期末考。
梁母胡月華心裏怨聲載道，暗罵梁幼喃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考試的緊要關頭生病。
“這要是高考可怎麽辦。”胡月華痛心疾首道。
梁幼喃無言以對。
回想那天，她頂着頭暈發熱并冒着雨去學校，如若再病嚴重一點，她估計會高燒到失去意識，瀕臨死亡。
生老病死這些都是不可抗力因素，哪裏是她能阻止就能阻止的。
梁永斌和胡月華再怎麽怨恨也沒用，慢慢地也就釋懷了。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梁幼喃并沒有在意這場考試。
就像周廣安慰她說的：“你缺考又怎樣，你不是沒有實力回去，反正高二升高三也會重新分一次班，你完全有能力重新回尖子班，這不過是時間問題。”
不知道程小山在哪聽說了她生病缺考的事，在放暑假的某一天打了電話給她。
那天她父母都出門了，獨她一人在家。
接了電話後，她問：“有事？”
“你好一點了嗎？”
她笑笑：“已經過去了一周了，還不好那就得去ICU了。”
梁幼喃的玩笑逗得程小山咯咯笑出聲。
笑過之後，程小山說：“那你缺考的事怎麽辦，難道你就這樣掉到普通話？”
梁幼喃無所謂地說：“沒關系呀，我不在乎，只要想學，在哪兒都能學。”
程小山沒說話了。
隔了一會兒，梁幼喃問：“你暑假有什麽安排？”
他說：“我後天去工廠打暑假工。”
梁幼喃哦了聲。現在工廠招暑假工特別多，都是要十六歲以上的，這個條件程小山完全能達到。
其實，她是有些心疼程小山的。
別的孩子都是利用假期去旅游，夏令營，補習班，或在家看電視玩手機，而他卻要利用假期去打暑假工賺錢。
他才十幾歲呀。還沒成年呀！
梁幼喃越想越覺得心酸。
“你呢？”程小山反問她。
“看書，學習，做題。”梁幼喃一詞一頓地說。
“……”
程小山根本不知道，梁幼喃從初中開始每個寒暑假都是被這三件事所填充滿。
兩人這樣一問一答簡直沒有一點意思，東扯西拉幾句後，程小山說：“那就這樣吧，開學見。”
“開學見。”
電話挂斷後，梁幼喃不禁惆悵起來。
這個漫長的假期，她和程小山都做着各自的事情，每天日複一日地做着同樣的事，一直到假期的尾巴。
臨近九月，南州市的暑氣仍盛。
這樣的天氣最适宜在家吹空調，但梁幼喃幾乎一整個暑假都被父母強迫窩在家裏學習不許多出。
臨開學才肯讓她出去買學習材料和文具，因此，不管外頭太陽多大，暑氣多盛她都義無反顧。
她一如既往去了市中心的購書中心，裏頭開足了冷氣，梁幼喃在裏面待了好久才出來。
一出門瞬間就被熱浪席卷包裹，烈日炎炎炙烤着這座城市。
梁幼喃将防曬衣的拉鏈拉上，打了遮陽傘便快步逃離太陽底下。
這附近是一個公園，綠化極化，栽植了一大片遮陽的樹木，樹根底皆是搖着大莆扇的老大爺。
梁幼喃到了樹蔭下才從熱浪中緩過來。她收起傘時，就見面前迎着她走來的一個熟悉的男生。
那男生長得高大，戴着黑色鴨舌帽，身穿白色T恤和牛仔褲。
梁幼喃定睛看去，确認那人是程小山，不過程小山好像黑了不少。
程小山身邊還跟着兩個男生，一個微胖，一個偏瘦，三個都差不多身高。
“櫻桃！”眼尖的程小山一眼就看到對面站着的梁幼喃。
聽到程小山的聲音，梁幼喃光明正大正對上他的眼神，只見程小山向她咧嘴笑了笑。
梁幼喃亦彎了彎嘴角。
程小山大步走上前：“你怎麽在這兒？”
“出來買點東西。”梁幼喃答。
程小山見梁幼喃手提着重重一袋東西，有書籍，冊子，筆記本，文具……
“我來吧。”程小山順手就将袋子從梁幼喃手中奪過來。
自己費勁提起的東西，程小山卻是不費吹灰之力。
“我幫你提回家。”程小山殷勤道。
“哇塞，小山可以喔。”微胖男生一臉心照不宣的笑容，“不介紹一下？”
程小山愣愣地回過課來，向梁幼喃說：“他們是我的好哥兒們，一個叫王旭，一個叫劉陽。”
微胖的沖梁幼喃笑得憨态可掬：“我是王旭，九日旭。”
偏瘦的說：“我是劉陽。”
梁幼喃一一微笑點頭，并自報姓名：“梁幼喃。”
王旭啧啧笑道：“不錯不錯。”
程小山用手肘撞了一下王旭的胸口：“你別亂說話，吓到人家。”
“呦，那麽就護妻了？”王旭有些口無遮擋。
程小山忙解釋：“櫻桃，別聽王旭亂講。”
梁幼喃好笑：“我沒在意，不用那麽緊張。”
程小山幹笑了聲，還不忘瞪了眼王旭，警告他不要亂說話。
王旭聳肩撇嘴，一臉欠揍。
“我幫他提東西回家吧，那麽重，你一個人提不了估計。”程小山說。
“我還不想回家。”梁幼喃說。
聞言，王旭沖劉陽挑了挑眉。
劉陽會意，忙對程小山和梁幼喃說：“那個……我和王旭還有事，要不先走了？”
他們的意圖十分明顯了。
“你們不要這樣。”梁幼喃說，“我只是不想那麽早回家，沒別的意思，你們不用回避。”
程小山拍着劉陽的肩膀：“對呀，你們這麽一搞倒顯得我和櫻桃有什麽事一樣。”
王旭咳了聲，壓着聲音在程小山耳邊說：“難道你倆沒什麽事？”
“差不多得了。”程小山的聲音從牙縫眼擠出來。
梁幼喃瞧在眼裏不由粲然一笑，她覺得程小山的兩個朋友都好有趣，很可愛。
她還沒遇到過這種性格的朋友，覺得挺新奇的。
劉陽見梁幼喃笑盈盈地看着程小山和王旭，于是來了主意，說道：“不如這樣吧，大家一起去奶茶店，我請大家喝杯奶茶，大家一起聊聊天，怎樣？”
王旭忙說：“這主意好，去不去？”
程小山聳聳肩：“我無所謂，看櫻桃。”
話落，三個男生均把目光投向梁幼喃。
梁幼喃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聲音低低地說：“可是……我不是很喜歡喝奶茶的。”
“喝水果茶也可以呀。”劉陽說。
梁幼喃不自覺地目光聚到程小山身上，看見程小山一臉期待地看着自己，心下像失控一樣。
“好吧。”
梁幼喃答應下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