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第 54 章
李拓陽摘下口罩。
這人不知道經歷了什麽,臉色跟熬了幾個大夜瀕死的病人一樣差,配上他一頭與年齡不相符的少年白,實在是太像一個落魄白領。
“卓律師。”
“你找我有什麽事?”卓硯淡聲問。
昨天他給自己發短信說他是李拓陽的時候,卓硯其實沒太相信。
李拓陽一直在給陸建國做事,而陸建國已經跟賀行鬧開,怎麽想他都不會主動來找自己說這件事。
除非,他已經是陸建國的棄子。
卓硯打量他差到吓人的臉色,覺得自己這個猜測八九不離十。
李拓陽死捏着手,緊張地說:“我知道陸總和賀總的事,還有景城那邊的事,我也知道。”
卓硯靜靜看他幾秒,道:“你不就是幫陸建國幹這些的嗎,知道很正常吧。”
“不是!”李拓陽臉色突變,脫口道:“我只私吞了違約金,虛假合同我一點都沒參與!”
卓硯:……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李拓陽臉色忽地更差,掩飾地喝口咖啡,躲避對面掃過來的審視視線。
卓硯瞬間明白李拓陽為什麽來找他。
陸建國只把李拓陽當成一個可有可無的棋子,只讓他做些無關痛癢的工作,順便露一點蠅頭小利出來。但真正重要的計劃,比如虛假合同這種東西,根本就沒讓他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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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李拓陽的存在讓陸建國在賀氏行動方便,但現在他已經跟賀行鬧翻,事情結束後或許就不在賀氏工作,李拓陽的存在自然可有可無。
但賀行不會放任李拓陽留在賀氏是肯定的。
所以他現在是被陸建國抛棄,已經沒法再留在賀氏。
理清現狀,卓硯姿态放松些許,表情依舊緊繃,問:“虛假合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李拓陽猛灌了兩口咖啡,答非所問地問:“公司如果報警,我會坐牢嗎?”
他已經被公司開除了,絕不能因為這個再背上什麽罪名。
卓硯第一反應是李拓陽自己是做這方面工作的,難道他不知道?
随後他想起來紀深曾跟他說過,李拓陽能當上法務部的頭完全是因為背後有人,他自己專業是金融領域,法律方面還是門外漢。
卓硯說:“職務侵占,虛假合同詐騙,你覺得呢?”
李拓陽狡辯道:“虛假合同不關我的事!”
卓硯嗤笑一聲:“那就職務侵占,數額高達幾百萬,刑期五年起步,上不封頂。”
李拓陽臉色僵硬,嘴唇動了動沒說話,一雙眼睛來回亂瞟,在判斷他話的真假。
卓硯沒拿這種事騙他,淡淡提醒道:“刑法二百七十一條,你可以自己查。”
手機亮起兩分鐘不到就被放下,李拓陽知道自己已經走進結果最爛的那條路。
他舔舔下嘴唇,謹慎地問:“如果我告訴你有關合同的事,你能保證我不被抓,賀氏不告我嗎?我知道你跟賀總關系近,我只是不想丢了工作又坐牢。”
卓硯沒立刻答應,只道:“那就要看你手上有什麽分量重的東西了。”
沒得到确切的回答,李拓陽猶猶豫豫地不肯抛出砝碼。
卓硯不緊不慢地說道:“既然你來找我,就說明陸建國那邊已經不管你了,賀氏現在雖然深陷泥沼,但要報複一個沒背景的人還是相當容易。被辭退、涉嫌犯罪,你覺得你之後會面臨什麽?”
“行業封殺。”
“如果你手上的東西有用,賀行或許會放你一馬,如果沒用,我也不用再跟你在這浪費時間。”
卓硯的話精準打在李拓陽的痛點上,被當作棄子失去工作已經夠糟了,他不想再坐牢,也不想被行業聯手封殺。
陸建國現在已經完全不見他,他唯一還能稍微抱有希望的就是賀總。
一番思想鬥争妥協後,李拓陽拿出手機,當着卓硯的面點開了一段錄音。
“……這樣真的能行?萬一追究起來,這可是犯罪。”
“你怕什麽?章是我蓋的,還能追究到你頭上?”
“我也不是怕……我看那姓賀的小子可聰明,他不會猜到我們提前蓋空白合同吧?”
“猜到有什麽用,他有證據?……”
錄音很短,只有這麽幾句話。
人聲比較模糊,而且很快就被掐斷,聽起來像是偷偷錄的。
從對話內容卓硯已經猜出是誰,但他還是面不改色地問:“這是誰?”
“陸建國和楊成。”
卓硯拿過他手機,剛想再放一遍錄音,手機屏幕就被李拓陽死死捂住。
他盯着卓硯,腦門冒出一層細汗:“卓律師,錄音可以給你們,但是我的要求呢?”
對視幾秒後,卓硯松開手,任由他按着手機。
“這音頻是你偷錄的吧?”
李拓陽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卓硯道:“你拿出這段錄音,無非是想證明它對揭穿虛假合同有用。”
“但是偷錄的錄音不一定都能作為證據使用。”他無情地指出:“如果法庭認定這段錄音是不合法證據,那它對公司打官司就一點用都沒有。”
沒想到竟然還有這層規定。
李拓陽臉色一下子就白成紙,難道他以為的保命手段都只是一場空話?
他不死心道:“總不可能什麽用都沒有吧?萬一法院認為他有用呢?”
卓硯兩手抱在胸前,眼眸淡淡地望着他不說話。
一片沉默中,李拓陽的心漸漸涼成冰塊。
就在他即将掉入絕望深淵時,卓硯才如同救世神仙一般開口:“有。”
卓硯從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機,如果他手機是透明或者李拓陽有透視能力的話,就能發現卓硯面不改色地在屏幕上戳了一下,同時一段剛結束的錄音音頻被保存。
卓硯撥通賀行的電話,開着免提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接通後對面沒立刻說話,卓硯說:“賀行,我見到李拓陽了。”
“怎麽樣?”
“他手上的東西對官司沒幫助,其他方面可能有點用處,聊勝于無。”
卓硯道:“但他有要求。”
賀行停頓兩秒才問:“哦?什麽要求?”
李拓陽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死死盯着手機屏幕。
卓硯眼神輕飄飄地落在他身上,慢慢道:“他要求賀氏不追究他私下侵吞違約金的事,還要你保證不會對他進行行業內封殺。”
要求說出來後對面就沒聲了。
等了半天沒等到回複,李拓陽着急地用眼神催促卓硯,迫不及待地要一個答複。
卓硯無視他的眼神,靜靜等待。
好一會後,賀行才輕笑一聲:“李拓陽私吞幾百萬,為了一個沒什麽用的消息就想讓我放過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李拓陽立刻喊道:“有用!真的有用!我還可以告訴你們景城那邊派誰出庭!”
說完他又把目标轉向卓硯,哀求道:“卓律師,我真的不能去坐牢,幫我勸勸賀總吧,求你了!”
卓硯看他兩秒才垂眸道:“這是賀氏的事,賀總自己決定就好。”
長久的安靜後,賀行才施舍般開口:“行。”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太陽高照,結束了長久以來的陰天,任誰見了都要忍不住擡頭眯着眼睛說一句天真好。
但從咖啡廳出來,卓硯沒有欣賞難得的晴朗,眉頭微鎖,唇角也不明顯地往下耷拉着走向咖啡廳前角落裏停着的黑車。
打開車門坐進副駕駛,賀行正在主駕駛位上,問道:“怎麽樣?”
卓硯把一部手機遞給他,那是剛剛讓李拓陽留下的。
“拿到了,裏面就是錄音原件。”
賀行重新放了一遍錄音,心裏那塊重石終于落下大半。
他剛剛雖然和卓硯按照事先計劃過的那樣對李拓陽拿出的東西表現得并不關心,但這段錄音的存在無疑是解了賀氏的燃眉之急。
和景城的官司已經無轉圜之餘,但這段錄音卻可以替賀氏奪回不少信任。
法庭不采用也沒關系,都是在商場上混的,一段錄音出來,誰還不明白裏面那點彎彎繞繞。
唯一不足的是錄音太模糊,如果陸建國咬死裏面不是自己,反而倒打一耙他們僞造錄音污蔑陷害,圈子裏老一輩的生意人或許會更加偏信陸建國。
但總歸比之前的局面好太多。
賀行把手機收好,扭頭想問卓硯中午想去哪吃飯,卻看見他眉頭一直皺着,上車後連安全帶都忘了系。
賀行:“怎麽了,眉頭皺這麽深?”
卓硯回過神,啊了一聲。
賀行探身過去幫他系好安全帶,又問了一遍:“怎麽了?看你魂不守舍的。”
卓硯唇角往上擡了擡:“沒有魂不守舍……剛剛李拓陽跟我說了景城那邊會派出席的律師。”
“有你認識的嗎?以前的同事?”賀行說,“不方便面對的話可以讓張律師代你去,左右結果都大差不差。”
确實有認識的人。
卓硯遲疑片秒,還是如實道:“景城那邊一個是之前到賀氏來的那位楊律師楊成,還有一個……是嚴晨。”
賀行一瞬間沒能反應過來,卓硯繼續道:“嚴晨之前是景城的律師,現在到盛意去了,景城那邊委托他出席,我覺得是故意的。”
景城那邊沒人知道他們以前的關系,自然不是景城故意的,只可能是嚴晨故意的。
賀行移開視線。一邊在導航上輸入他們平時去得最多的餐廳地址一邊問:“那你想去嗎?”
這餐廳地址太長了,字也難打,輸了好幾遍才輸對。
卓硯望着他的側臉,問:“你想讓我去嗎?”
“……”
賀行下颌線明顯緊繃又放松,反複幾次後,他轉過來與卓硯對視,說:“如果是因為那個人影響你做決定,不管是去還是不去我都不想。因為我喜歡你,也不想看到那個人的存在可以左右你,但我知道這樣太不公平……所以你自己決定吧。”
突如其來的告白砸得卓硯不知所措,他輕輕地哦一聲,靠在車椅上想了一會,說:“還是我去吧。”
他解釋道:“不是因為嚴晨,而是覺得如果我去會對官司更有利,嚴晨左右不了我的想法。”
沒回應那句喜歡,但否認了他心中的不安。
賀行把車往前開了一段,在紅綠燈的時候終于沒忍住扭頭問:“這是在給我打定心針嗎,卓律師?”
卓硯眨了一下眼,慢吞吞地回:“啊……釣魚不都得下點魚餌嗎?”
賀行嘴角輕微揚起,剛剛眼裏那點不高興煙消雲散,他帶着笑意說:“那卓律師得好好下,免得魚跑了。”
“不過也不用擔心,魚愛吃,不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