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那人坐了一會就受不了說人小話被抓包的尴尬氣氛,匆匆離開了。
賀山川把那八竿子打不着的遠房親戚電話拉黑後才問賀行,“你等會要出去?晚上還回來吃飯嗎?”
賀行吃飯時話不多,簡單地說,“不回,班上畢業聚會。”
一班的畢業聚會選在了一家火鍋店。
三年苦讀結束,衆人都有撒潑一場的架勢,男生們拿着酒瓶子都說要把對方灌醉。喝到最後,有感性的同學都開始互相哭舍不得對方。
賀行不喜歡酒味,就只在敬老師的時候沾了下唇。
聚會一直到晚上十點才結束,賀行認命地扛着喝得不省人事的周廷欄,喝醉的周少爺嘴裏還嘟囔着再來一瓶。
卓硯和幾個班幹部給醉了但還有意識的男生打好車,轉頭就看到他倆,連忙過去幫忙扛着另一邊,“他住哪兒,醉成這樣怎麽送回去啊?”
“他和我在一個地方,我送。”賀行說。
卓硯點點頭,招手攔下一輛空車,幫他把周廷欄扔在後座,說:“那你跟司機說你住哪兒吧。”
賀行把後車門關上,拉開副駕駛卻遲遲沒上車,他看着卓硯的臉,忽然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卓硯。”
卓硯看着他,莫名地笑起來,“怎麽了?”
喉嚨上下滾了兩圈,賀行咽下差點想說出口的話,笑了笑,說:“祝你考上喜歡的學校,前程似錦。”
“謝謝。”卓硯笑着揮揮手跟他告別,“也祝你前程似錦。”
窗外的夜景慢慢往後退,賀行看着後視鏡裏逐漸消失不見的人影,垂下目光,半晌才對司機報出目的地,“去西山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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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的未來一片坦蕩光明,再見,卓硯。
高考結束很多天了。
吃飯時李眠一直在計劃賀行的暑假旅行,賀行只是聽着,沒多發表意見,倒是賀妍說了好幾個想去的地方。
手機在口袋裏忽然震了一下,賀行拿出來,前幾天他的手機被周廷欄一邊吐槽他是老年人只用電話短信一邊給他下載了微信和□□。
剛剛的消息是周廷欄發來的微信。
【周廷欄:行兒,下午出去不】
【周廷欄:偷偷觀察jpg.】
【賀行:不去,有事。】
【周廷欄:不可置信jpg.】
【周廷欄:什麽事兒,帶我一個】
【賀行:三中,去的話半個小時後出門】
【周廷欄:收到jpg.】
賀行收回手機,放下筷子,說:“去哪都行,我沒什麽要求。下午我出門一趟,晚上可能不回來吃飯。”
賀行換好衣服,把東西放進一個小包裏,背着準備出門。
在門口換鞋時,李眠猶豫地過來問:“小行,你是不是不太想去啊,你不想的話就說出來,咱們不去就行,別光顧着遷就我們。”
賀行動作一頓,後知後覺地看向三人,李眠面色擔憂,賀山川沒說什麽但嘴唇緊抿着,賀妍沒擡頭,自顧自安靜地吃着飯。
“不是,我确實沒什麽想去的地方,所以都可以。”賀行站起來,沉默了一會,喊出了三年以來從沒叫過的稱呼:“媽,我對這些不了解,你們定吧,爸和妹妹沒意見就行。”
直到面前的門被關上李眠才回過神,她不可置信地回頭問:“老賀,妍妍,小行剛剛叫我什麽?”
賀山川嘴角幾乎壓不住,故作鎮定地說:“激動什麽,不就叫了一聲爸一聲媽嗎,一大把年紀了這麽沉不住氣。”
賀妍不滿地插話:“哥也叫我妹妹了!”
李眠高興壞了,飯也沒繼續吃就去看網上推薦的旅游地點。
北城三中修的比較偏,打車都要三四十分鐘,自從回了賀家,賀行一次都沒去過,以至于出租車經過以前住的洋樓區時,他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不實。
“這邊這麽偏,居然還有一片小洋樓,真有人住嗎?”周廷欄目光被吸引過去,随口一問。
直到車駛出這片區域,隐約能看到三中的建築,賀行才收回視線,輕描淡寫地帶:“有,就是住着不舒心。”
這個時間三中的學生正在上課,賀行沒帶周廷欄從正門走,而且去了一個偏僻破敗的後門。
“這你都能找到?”周廷欄看着陳舊鐵皮中間破開的縫隙,鑽過去後震驚道,“翹課密道啊這是。”
“我初中是這的。”賀行把包遞過去,彎腰鑽過,看了看周圍,朝着與教學樓相反的方向走。
周廷欄知道一些賀行以前的事,沒再開口,走了一截路後才問:“這是去哪兒?”
賀行沒說話,左拐右拐把人帶到了一顆樹幹粗壯的老樹前,茁壯的樹根露出地面,樹冠枝繁葉茂,低垂的枝條上挂了不少紅條。
周廷欄瞬間想起三中情人樹的傳聞,恍然大悟:“這是三中那顆百年老樹?”
“嗯。”
賀行從書包裏拿出兩條紅色布條,把其中一條遞給周廷欄,問:“你要麽?”
“要。”周廷欄接過來,正準備去挂,忽然不對勁地轉頭,質問:“我有對象才挂,你給誰挂?”
賀行捏着寫了祝願詞的紅布條,沒有表情地和他對視。
“……”
周廷欄說:“靠,你他媽真癡情。”
說完就去找了個風水絕佳的枝丫挂紅條了。
賀行看了一圈,最後在一截新抽的枝牙上系上了紅條,垂下的部分用黑筆用楷體寫着兩個大字——逐日。
紅條從指尖垂落,被樹葉切割的陽光恰好落在字上,在這片承載他灰暗十五年的土地上,賀行終于想明白為什麽是卓硯了。
過去的十五年他一直生活在四面密不透光的封閉山體裏,會聽到碎石落下,偶爾也會有一次山崩,他在裏面年複一年,只覺得冰冷無趣。
卓硯像一束有力而強硬的光,順着細小的山體縫擠進來,不容分說地溫暖着他。雖然這束光停留的時間很短暫,但他因此照貓畫虎地開始接觸別的光源。
自此以後,山體崩裂,賀行重生在陽光之下。
回去的路上,賀行中途改了目的地,報了一中附近的一條街。
周廷欄瞟了他一眼,沒多問。
下了車,賀行先去買了一根火腿腸,然後再拐到街道轉角的地方。
周廷欄捏着手上自己吃了一半的腸,無言地和地上正在啃玉米腸的奶牛貓對視:“……”
“這什麽時候有的貓?”他蹲下,把最後半根腸放在塑料碗裏。
“一直有。”賀行用手指輕輕貼了貼奶牛貓的頭。
這貓顯然跟賀行很熟,幾口吃完腸就湊過去撒嬌一樣地蹭他的手,賀行沒有躲開,不輕不重地撓着貓咪的腦袋。
周廷欄不齒它,譴責:“好谄媚的貓!”
賀行用氣音笑了一聲,沒多說話。
周廷欄以為賀行只是專門過來喂一下,沒有其他意思,所以當賀行從隔壁店裏要了個紙箱子過來時,他還沒反應過來。
“你要養它?”周廷欄有些不能理解,“你想養貓去買一只不就行了嗎,肯定比這貓好看還不麻煩。”
“只養它。”
賀行簡單地甩出這一句,把紙箱側放,大開的口子對準前面的奶牛貓,很輕地說:“如果想跟我回家,你就自己鑽進來。”
周廷欄正要吐槽貓怎麽可能聽明白你說的話,就看到奶牛貓湊過去了蹭了蹭賀行的腿,然後鑽進了紙箱子裏。
周廷欄:“……”
賀行笑了一聲,勾了勾貓下巴,說:“那你以後就叫見見,再見的見。”
見見似乎聽懂了,喵了一聲。
賀行把貓帶去洗了個澡,簡單的體檢後醫生說它很健康,給它打了第一針疫苗。
月底時高考成績出爐,市狀元落在了一中,是卓硯,賀行以三分的差距屈居第二。
好幾個大學招生組的老師紛紛給賀行和李眠打電話,李眠沒有急着答複,只說讓賀行自己決定。
出分第二天周廷欄給賀行帶來一個消息。
【周廷欄:我打聽過了,卓硯和北城大學的招生老師确定了,要留在北城讀法學。】
北城大學的法學院是國內最頂尖的那一批,卓硯的選擇情有可原。
【周廷欄:你要留在北城嗎?】
賀行沒有回複,而是閉上眼,想着北城似乎很少下雪。
七月上旬,賀行一家人到外面旅游了一圈,四人在旅行結束後回北城拍了今年的全家福,賀行挑了一張放在卧室的床頭櫃上。
七月中旬,賀行收到了錄取通知書,是北方一所大學的經濟學專業,據說那所大學的經濟與管理學院産出了無數投資大亨。
李眠無數次不舍地說:“小行這學校怎麽這麽遠,回家都不方便了。”
賀行笑了笑,給她洗了盤水果安撫。
賀妍查了大學地址後,也不滿地說:“對啊哥,這學校這麽遠,你怎麽報這啊。”
賀行給她遞了個蘋果,說:“這裏冬天會下很大的雪,哥哥沒見過,想去看看。”
九月份,賀行登上了去往北方的飛機,臨行前周廷欄也來送他,只不舍地抱怨了句:“躲這麽遠幹什麽?”
賀行回手抱了抱他,淡淡地笑:“沒躲。”
他們沒說躲誰,但互相都知道是誰,彼此都默認了看雪這個借口。
飛機駛離地平線的那一刻,賀行沉沉地靠在座位上,看着越來越小,最後成為一個黑點的北城,在心裏對自己說:
好好看看那邊的雪吧,希望你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