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他的血腥言詞讓她皺了皺眉,“那你應該把連建澄、樊世朝他們的眼珠子都摳出來才對,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個男人見過我”
“我最該做的,是剁掉慕容眉的手”他笑得詭矣邙放肆,“但是為了你,我會放他一馬其實倘若他肯和我做個朋友,我們聯手,天雀根本不用把東遼放在眼裏”
“你為什麽這麽擡舉一個你的手下敗将?慕容眉不過是初出茅廬的一個毛頭小于,不懂軍事,不懂仕途、經濟,做事莽撞缺乏深思熟慮——”
“明煙,你這麽眨低他,是怕我殺了他?”軒轅策打斷她後面的話,“你既然是他的妻子,當然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我不認為慕容家會傻到拿上萬的人馬和整個慕容家的榮辱,去交給這樣一個沒用的人,除非他們是為了毀掉慕容家的聲譽和前途”
她默然許久,又問道:“我們到了京城會住在哪兒?”
“京中我有住處在城南,是我父親當年在京為王的時候住的,雖然比不了臨江王府,倒也還說得過去”
他看着她正在悄悄地按摩着自已的大褪,便按住她的手
“你還希望自己能重新站起來?”
“總不能一輩子做個只能坐在輪椅上的廢物吧?你以為你能抱着我上上下下多久?難道你就不會有老到走不動路的那一天?”她設意識到自己這白話有什麽特別的,但是卻明顯感覺到履在自已手上的那只手突然緊緊地握住她的,等她擡起頭看他對,他卻故作平靜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幾時……我們已經可以談到白頭到老這件事了?”他終于轉過頭來,眉眼中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錯了什麽話,但是看到他一臉的笑容,已溜到口邊的否認卻不知為何沒有溜出來
“京城中,你一直把慕容府當做敵人,其實季道遠才是個老謀深算的人”
她突然換了話題,他沒有追問,也從善如流地和她探讨起來——
“光看季道遠這個人能坐到丞相的位置,就明白他絕對不是個單純的人物文武群臣都很服他,先帝讓他做輔國大臣,不全是因為他是丞相”
“所以我覺得你不如抽空去拜會一下季道遠,也許對于他來說,也正需要你這麽一個幫手”
“幫手?我沒聽錯吧?你沒有用錯詞?你認為我會是季道遠的幫手?”
“雖然同為輔國大臣,但是季道遠和慕容家是面和心不合,畢竟誰都想獨攬大權,若是兩個人在國事上起了争議,該讓小筆帝聽誰的呢?自然是誰的拳頭大就聽誰的”
軒轅策笑道:“你這番話真是有意思為什麽你不讓我去幫慕容歸鶴,反而讓我去幫季道遠?”
“因為我知道你絕對不會幫慕容府”
他想了想,“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和季道遠內鬥,然後慕容府舒舒服服的做壁上觀吧?”
姬明煙一笑,“你是聰明人”這算是默認了他的話
軒轅策沒想到她承認得如此簡單,真是好氣又好笑,将她在臂中狠狠圈緊,咬着她的耳根問:“我想不明白,慕容眉那樣一個廢物男人到底有什麽好的,讓你如此戀戀不舍地幫他?連夫妻之實都不能行的男人,和太監有什麽區別?怪不得我總覺得他一副嬌怯之态,像個女人”
“如果你總是在我耳邊唠唠叨叨說着他的壞話,你在我心中僅有的一點好感就會沒了軒轅策,我剛才說過你是聰明人,所以請你不要做蠢事”
她冷冰冰的話攪得他心頭一陣躁動不知道是因為她承認對他有好感而快慰,還是因為她依舊在維護她的“前夫”而嫉妒
“好吧,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讓我去找季道遠,也是對我的一次提醒?讓我小心季道遠這個人?”
她又悄情揉着自己的大腿,“季道遠老謀深算,很會哄騙人,慕容眉領兵之事你以為是慕容府争取的嗎?不是,其實是季道遠的意思……”
“原來如此,如果慕容眉贏了這一仗,因此莫定了聲望,慕容府不得不感激季道遠的提攜,而如果慕容眉敗了這一仗,慕容府聲譽受損,則季道遠則可以趁勢打壓慕容府”他模了模下巴,“果然是只老狐貍,看來我這次回京确實要先去拜訪他”
“不要帶着我一起去”她揮了揮手,“季道遠的兒子我很不喜歡”
軒轅策一挑眉,“他曾經占過你便宜?”
“不算是吧他有這個心,但我沒給他這個機會”她有點困了,一天到晚在馬車上晃來晃去,感冒發燒雖然好了,卻又落個頭暈眼花的毛病
“那麽在我蕩平慕容府之前,看來要先拿季丞相家開開刀了?”
他陰陰冷冷的笑聲,惹得她掀起眼皮瞥他一眼,“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殺人這件事我從來不開玩笑”他從馬車內的一張軟登下,拿出一小瓶酒,“這是慕容府送你的玉堂春,我一直好奇慕容眉想藉着這壺酒告訴你什麽訊息?”
她接過酒瓶,慢聲說道:“這壺酒名字的來歷,是出自中原唐朝蔣維翰的一首詩——白玉堂前一樹梅,今朝忽見數花開幾家門戶重重閉,春色如何入得來?”
“哦”他哼了一聲,“怪不得慕容府是窮酸儒出身,考了七、八十年的功名才賺得現在的身份地位,說話咬文嚼字不說,取蚌酒名還要找首詩做典故,賣弄學問前次慕容眉和我打仗,寫了兩首酸詩給我,可是詩文寫得再好又有什麽用?你知道紙上談兵這個成語的來歷嗎?”
姬明煙聽得無趣,故意裝睡不理睬他,軒轅策見無人響應自己,只能尴尬地對自己笑笑,然後倒了杯酒,慢慢地自斟自飲
他雖然酒量挺淺的,但是玉堂春的味道他的确很喜歡口感甘醇,回異于一般烈酒的辛辣,留在唇舌之間,可以細細回味很久,這就是文人琅酒的與衆不同之處吧
不過他最介意的是她剛才提及的那首詩——
幾家門戶重重閉,春色如何入得來?
對于慕容眉來說,臨江王府便是那“幾家門戶”,而他與姬明煙的舊情就是那不得其門而入的春色吧?
他無聲地冷笑,愉愉低語,“說到詩,倒有一句李商隐的,我記得清楚”
“什麽?”她終于應了一聲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臨江王軒轅策居然回京了!
這個消息轟動了京城,不只是上層的王公貴族惴惴不安,連街頭市井的百姓也竊竊私語,如臨大敵一般
“聽說臨江王帶了好幾萬的人馬上京,來勢洶洶啊”
“臨江王前次打敗了朝廷的兵馬,不僅是擁兵自重,而且是獨霸一方了他回京來千什麽,該不是要正式逼宮吧?”
“好歹江北這邊也有十餘萬的人馬呢,臨江王不至于太興風作浪吧?”
“上次朝廷兵敗,慕容家的那位小邦爺據說落水失蹤,下落不明,可是和軒轅策結了大仇”
“嘿,什麽失蹤啊,我看是因為打了敗仗怕朝廷怪罪,所以才假稱失蹤了你見慕容家的人進進出出,臉上有悲痛之色嗎?也沒見他們大張旗鼓地去找人,這其中一定有鬼”
軒轅策的馬車就在這紛紛擾擾的流言蜚語中進了京城
因為輕車簡從,竟然沒有引起注意,只有守城的兵士在倒行檢查的時候,被連建澄出示的刻有“臨江王府”的腰牌吓到了,連檢查都不敢,立刻放行了
軒轅策讓馬車先停在城南的舊王府,這裏還有百餘名老家奴看守護院
他進京的事情雖然大張旗鼓地昭告天下,但是具體的行程和路線卻非常秘密,以至于他今天進京,京中竟然沒有一個大臣知道,舊王府的門前格外安靜
老管家莫少文因為知道軒轅策這幾日就會到,所以日日在門口守候,終于今天等到了馬車他看着從馬車上走下來的主子,不禁熱淚盈軀地跪倒,“老奴給王爺見禮,多年不見,王爺風采依舊”
“老莫,起來吧,不必和我這麽客氣,我爹在世對說讓我敬你為父,而且現在你年紀大了,不必再拜我了”
“越老越該知道分寸、懂得守禮,王爺體恤愛護老奴,但老奴不能沒有點自知之明主仆有別這句話是老奴常常教導下人們的,豈能自己廢了規矩?”
他起身一邊說着,一邊好奇打量着被主子抱下馬車,坐在輪椅中的姑娘
雖然不知道她是誰,但是看着王爺對她的殷殷關切,他也心下了然了
“這位……姑娘,王爺要讓她住在哪裏?”
他見她依然是姑娘的發式裝束,應該是還沒有和王爺成親
“就住在老院的西房吧”軒轅低頭看她的頭頂發髻,“在我卧房的對面”
姬明煙對于他随意的安排已無動于衷,因為就算是她反對,也仍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索性都由他去
舊王府內一重重、一進進,景致并不如軒轅策所說的有多差,比起臨江王府的恢弘氣勢,這裏更古樸難致、花扶木琉,雖然尚不見春風夏日中的绮麗妩媚,但并不顯得蒼涼,許多院子的角落裏到處都種着紅梅和白梅,在寒風中依然搖曳生姿
“老王爺是個雅人”姬明煙看着四周的景色,不禁感慨
“你若是指院中的這些梅樹,和我父親并沒有關系,這其實是我母親生前栽種的,因為她名字中有個“梅”字”軒轅策一直将她帶到為她安排好的房間內
連建澄站在院子中叫道:“王爺,季道遠的人來了”
“說他是老狐貍看來說錯了,該說他是條老狗,長了一個狗鼻子”軒轅策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看着姬明煙,“我要走一趨丞相府去會會這只老狐貍上次我回京對,他還是戶部尚書,我和他素無往來,這回他第一個派人來,肯定在打什麽主意”
她擡起眼,笑容可掬地說:“王爺請慢走請問我是否要在府內等王爺回來吃晚飯?”
“當然”他在她鬓邊印下一吻,“如果有不速之客來拜訪你,請在我回來之後再與客人會面,否則我知道了,會很不高興我若因為不高興而不小心犯下什麽錯,你到時候可不要後悔”
她聽着他對自己的威脅,只是淡淡一笑,推着輪椅去到窗邊休息
已經有婢女捧着熱水盆進來請他們淨手,茶點也等着一一端上,但軒轅策已經離開了,她從窗口抖院着已經走到院子裏的他,只見他和連建澄低聲說了幾句話之後,兩人一起出了院子
她回頭問那個正往桌面送上芝麻糕的婢女,“這是京裏榮盛齋的芝麻糕嗎?”
“是是府裏特地請榮盛齋的師傅來府內做的,器皿和食材也都是從榮盛齋帶過來,只為了可以讓王爺和姑娘趁熱吃”
姬明煙點點頭,“我剛下車,只覺得胸悶氣短,有些頭暈,暫時沒有胃口,就想透透氣”
“那奴婢推姑娘出門?”
“這太麻煩,我坐着輪椅,門檻也出不去,你把窗戶再開大些即可,最好……能有個紙鳶在院子裏放給我瞧瞧,也能散散心”
“紙鳶?”婢女愣了愣,“府中可能沒有”
“春燕坊的紙鳶是京中最好的能不能幫我買一個?”她眨了眨眼睛
“那……奴婢去問問管家”婢女不敢擅自做主
而管家怎麽敢拂了她的心意?半個時辰的工夫,紙鳶不但買回來了,買的還是春燕坊最精致的琉璃燕因為用的是從海外高價買來的五彩琉璃紙,在陽光之下,更加熠熠生輝
姬明煙趴在窗權上微笑地看着那高高飛舞的紙鳶,那條細細的長線牽動着它不能自由飛翔的翅膀,讓它無論有多大的本事,都受制于婢女手中的小小線軸,被任意地拉扯
就如同她的命運被拉在軒轅策的手中
“把線抽拿過來”她對着婢女招了招手
婢女連忙走近窗邊,姬明煙卻伸出手一把扯斷了那根線,婢女驚呼一聲,那紙身已經悠悠地飛走了
“姑娘,您這是……”
她喃喃自語着,笑容輕淺“讓它去它想去的地方吧無論是掉在臭水溝裏,還是飛去黃金屋,都是它自己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