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夜幕降臨之時,大戰已到尾聲,各營都在忙着清點死傷和俘虜的人數,宋石龍卻一路跑到軒轅策的大帳門前,扯着嗓子笑着喊道:“侯爺,您看我給您把誰抓來了?”
他命人擡了一口箱子過來,重重地放在大帳內的地上
宋石龍一邊打開箱子一邊興奮地說着,“我的戰船快到對岸,就看到江北一條船翻了,那船我看着怎麽這麽眼熟,就叫人去打撈看看有沒有逃兵或者死人沒想到一撈之下,還真撈了一個寶!”
箱蓋倏然打開,裏面蜷縮着一個纖瘦的身影,全身都已被水浸濕,在箱子中一動不動,不知是生是死
軒轅策的瞳眸猛地緊縮,幾步奔到箱子旁,伸手去探她的鼻息還好,可以感覺到一絲微弱的呼吸他急急地将她從箱子中抱出,對還在一旁等着領賞的宋石龍喝道:“軍醫呢?她若死了,你也別想好好活着!”
依舊是那條貂毛的大麾,他瞬間将她包裹得密密實實,拂開她臉頰上因為濡濕而服貼的幾續秀發,他又看到那張純淨潛澈的面容
包加蒼白的面孔,與毫無血色的唇瓣看上去令人心弦糾結,仿佛懷中這條生命随時随地都有可能悄然逝去
難道他與她這麽無緣嗎?即使得到,也不能擁有?
他冷笑着,将嘴唇貼到她的耳邊,輕聲道:“你休想死,只要我活着,無論鬼神,都不能把你帶走”
她無聲無息,渾身癱軟得仿佛只能任他擺布,唯有緊遂的眉心,是失去意識的她唯一可以對他做出的反抗
姬明煙因為受了冰冷的江水浸泡,使她即便失去意識依然感覺身子從裏到外的沁着寒意,像被無數根針紮過似的
但她在替意識中依然咬緊唇瓣,沒發出一聲申吟,直到沉重的月即洽可以張開,看到頭頂大帳朱紅的顏色,她定定地出了好一會兒神,才終于确定自己在哪
記憶裏她掉進了江裏江面上風浪很大,小船無法平穩地帶她離開,她落水時聽到不少人的驚呼,但是冰冷的江水幾乎一下子就将她的手腳凍僵,讓她違掙紮呼救的才氣都沒有
但即使如此,她落水的地點明明在江北,為什麽醒來時會在江南的大營?答案顯然只有一個……江北已經全面失守
她輕微地發出一聲似申吟似嘆息的聲音,身前不遠處,幾乎在同時就響起軒轅策淡淇又促狹的聲音,“真的醒了嗎?還是依然神志不清?認得我是誰嗎?”
她循着聲音找他的身影,而他已經出現在她面前,還舉着一杯酒,居高臨下地站在床邊看她,但臉上的表情并非是她以為的勝利者該有的那種得意的笑容
他只是很關切地敏着眉,低子,将自己的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在她唇邊呢濃,“嗯,頭不熱,還好你沒有繼續發燒,否則回去的路上會很辛苦”
“回哪裏去?”她艱澀地張開唇,喉呢很幹渴,以至于她望着他手中的酒杯,眼神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自然是回我的臨江侯府”他說得如此理所當然,似乎她的意願在此刻已經不值一顧但也許是怕她會做出太激烈的反抗,他又輕輕地道出一句威脅,“不要和我玩尋死覓活那一套,因為我不喜歡一個真正的好女人,應該懂得如何維持她在男人心中的形象,到底是該高貴優難,還是像個潑婦”
軒轅策在床邊坐下,優難地微笑,又道:“你不想死吧?有個消息我忘了告訴你,慕容眉在這一戰中失蹤,我已經派人在江裏打撈他的屍體我想他現在下落不明,你必然希望能活着與他重逢,他是否活着我不好說,但是你想活着見到他的唯一方法,就是好好地待在我身邊”
她沉默半晌,盯着他的眼問:“你到底想讓我為你做什麽?”
他攤開空着的那只手,“現在還不好說,等我想好了,自然會告訴你”
“這交易聽起來并不公平”她嘲諷地冷笑,“我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當然,在我面前的人,從來設有機會和我做公平的交易”他将酒杯湊到她唇邊,用挑釁的眼神看着她
她咬緊牙關用力撐起身子從床上坐起,接過那杯酒,努力一口喝光
香醇而辛辣的酒液一下子從喉間沖入胃部,饑渴太久讓她的身體實在難以适應這股刺激,使她不得不趴在來邊重重地咳嗽
軒轅策則輕柔地幫她拍打着後背,待她喘息手靜之後,他拉起她的身子,在她冷模敵視的目光前悠然笑語,“你可以放心,暫時我不會為難你的人,但日後……我會要你的心”
她全身一陣顫果,因為他的語氣太過堅定而恐懼她知道他向來是說到做到的人,而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緊守住自己的心不被他掠奪
“我的心應該給誰,我想我可以做主”她用更加嘲諷的口氣來笑他的嚣張
他卻輕蔑地搖了搖頭,“未必,女人的意志才有時候并設有你們自以為的那麽堅定”
“那是因為侯爺沒有遇過能拒絕你的女人,但是此刻眼前便有一個”她提醒自已,絕對不能在他面前輕易地失去理智,哪怕是發脾氣都必須克制因為任何的不冷靜都有可能讓她在他面前再敗下陣來
但是她的拒絕卻讓他頗為欣慰地笑了,“好,我喜歡棋逢敵手的感覺可惜這一次慕容眉敗得太早,否則你們夫妻可以聯手和我好好玩一玩”
她別過臉去,“慕容眉會敗北不是因為他無能,而是因為時運不對他沒有想到江面會忽然起風,而他的戰船在風中不能彼此兼顧,所以才敗了這一戰”
“也對,也不對”軒轅策回到桌邊又倒了一杯酒,用的依然還是剛才給她用的杯子,但卻是自斟自飲“沒有算出天時只是他敗北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他沒有算透人心不僅是我的心他沒有算透,連自已人的心也失算了繼昌侯退退沒有趕到,讓他少了一路援兵,安南侯那邊也未使出全才增援,以致他遭遇兩面夾擊”
姬明煙一愣,“安南侯?”
“是啊,他以為安南侯和自己家有姻親關系,肯定會在金谷關浴血奮戰其實安南侯也是只老狐貍,他打了幾次硬仗都輸了,豈會繼續間着頭往前沖,把自己的人馬當做有去無回的棄子?在大戰尚未結束前三個時辰,安南侯就全面撤軍了”
她憤怒地一捶床板,從唇擊間咒罵出一句,“混蛋!”
“你也不必為慕容眉抱不平,他只是還年輕,歷練不足,但他這一仗已經打得有模有樣,若能重整旗鼓,應該可以再和我多周旋幾個回合”
姬明煙不想再聽他的炫耀之詞,翻身躺倒時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子是幹的,顯然衣服已經被換過
她緊張地報開蓋在身上的毯子,看到自已原本雪白的衣服已經變成了朱紅色
朱紅色,是臨江侯軒轅策特有的服色
他已經把她當做他的專屬了
軒轅策遙望着她氣惱的表情,不禁戲谑道:“你該慶幸我雖然不是君子,卻也不是小人,沒有在你危難之時占你太多便宜雖然……你身子挺美的”
她臉上的血色霎時盡褪,面色如雪白,瞪着他張口結舌,“你……是你給我換的衣服?”
“我既已認定你是我的女人,又豈能把這個一覽美景的機會假手于他人呢?”他心滿意足地欣賞她的驚慌失措她在他面前向來過于冷靜自持,能看她如此失态也實在是一件趣事
姬明煙閉起眼,眉心起的皺紋深深如刀刻
“我會跑”她下定決心般恨聲道:“除非你用鐵鏈鎖住我,否則我會不惜一切代價的逃跑”
軒轅策走近她,翻開她的手掌細細看了一眼,“掌中沒有老繭,指月複光滑得像絲綢”他陡然掀開她又拉回蓋上的厚重毯子,迎面襲來的寒冷讓她瑟縮得不得不抱緊自己的肩膀,但是眼中的戒備并未稍減
他拉起她的一只腳,手指挑逗似的在她光果的腳背上摩挲,“就連你這雙腳,都光潤得像玉一樣你知道這一切意味着什麽?”
閃着幽亮光髻的烏黑瞳仁帶着讓她心悸的穿透力,仿佛她的所有秘密在他面前都無所通形
“你不會武……”他嘲笑道,“一個不會武的女人,想逃出我守備和銅牆鐵壁般的臨江侯府,可以說難如登天”
“我仍會試試看”她将腳從他的手掌中抽回,本來冰透的腳,被他火熱的手掌握住,那感覺使得她心中的不安在無形中增長得更快
“那我拭目以待了”他俯着身對她微笑,指尖在她的額前眉心處畫過,“明煙,其實你不該這樣對我因為我看得出來,在你心中也有一份深埋你想得到的東西,這世上只有我能給你你若是想通了這一點,便會心甘情願了”
她冷冷地斜睨着他,态度冰冷決然,好似他只在說一個與她無關的笑話
軒轅策的大軍在兩日後啓程返回封地臨江
宋石龍和連建澄負貴殿後
“老宋,聽說你立了一個大功?給咱們侯爺抓了一個女人回來!”馬背上,連建澄笑問着
他也笑着模了模下巴上鋼針似的胡子,“只是碰巧罷了”
“別騙我了我可是聽說你一去江北,就到處找一條籃布船帆的船,你若不是別有用心,豈會和那樣一條小船過不去!”
宋石龍發現自己的算盤被看穿,便湊過去小聲說:“你可別張揚出去,我看咱們侯爺這一次和朝廷翻臉,居然只以一個女人做為投降條件,而且這個女人,居然還是慕容眉的老婆我就想,萬一慕容眉若真舍得放棄他老婆來換侯爺的投降,難道咱們真的都要跟着投降不成?不如先把人抓來省事”
“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竟讓侯爺動心到這個地步?”
被他這麽一問,宋石龍也皺起眉,“若說長相,算不得一等一的美人兒,也沒什麽狐媚子氣,可是看着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到底是哪裏不一樣,我人笨嘴拙是說不出來但侯爺這麽中意她,沒準日後讓她做正妃”
連建澄搖頭,“既然以前是慕容眉的老婆,那就不是完璧了,侯爺是多尊貴的人,色會娶個殘花敗柳做正妻?我看侯爺再喜歡她,也頂多讓她做個側室”
宋石龍神秘兮兮地眨眼,“那你敢不敢和我打賭?”
“賭什麽?賭她會不會做正妃!”連建澄笑道:“這有什麽不敢賭的?”
“那就賭上十壇子的好酒,你可不許反悔!”宋石龍和他在馬背上一擊掌,然後用手一指前方,“你看侯爺從拔營之後,一直坐在馬車裏沒有露過面你知道侯爺是最不喜歡坐馬車的,那為什麽回程卻非要坐馬車不可?”
連建澄頓悟道:“那女人在車裏?”
“是啊,侯爺必然是怕她跑了,所以要緊緊盯着才放心吧”
姬明煙也相信軒轅策是為了看住她,才要和她同乘一輛馬車的
但是他此刻并沒有理睬她,而是獨自一人躺在車廂一角睡覺
她盯着他看了足有半個時辰,才緩緩伸出手去,可剛剛模到車門的門環,軒轅策便微笑着開口,“我若是你,就不在這個時候做這種困獸之鬥就算你跑得出車廂,外面上萬的兵卒你又該怎麽一一闖過呢!”
她緊緊擔起拳頭,“你打算一直不睡覺地看住我嗎?”
“若是坐鎮指揮了這麽大的一場仗,你也會累的,所以我當然需要休息但你若是總讓人這麽不省心,我也只好全才以赴地先看住你”
他沒有睜開眼,但是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壓力,卻足以讓她呼吸艱難
“你就不怕我趁你睡着的時候殺了你!”她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軒轅策笑了,“我知道你恨不得立刻就殺了我為慕容眉報仇但是我也知道你不會殺我,因為你還不想死只有我活着,你才能繼續活着”
姬明煙在他面前真是無所通形,無論她怎麽說、怎麽做,他似乎都有辦法看出她的心事她很不喜歡被人如此看透的感覺,但是她卻已被他看了個透徹
“要怎樣你才會放我走!”她思忖着,“要我幫你達成一個心願,還是幫你做完什麽事!”
他的眼皮慢慢報開黑眸緩緩展露,凝望着她時,眸光有些複雜,“你想和我做交易?”
“是我想,任何事都該有可以轉園的餘地,侯爺不該不給我這個機會”她努力讓自已平靜,但是她聽到自已的聲音卻像是軟弱的懇求
他将手枕在後腦,想了好一陣,然後伸手敲了敲車窗,“叫連将軍來見我”
敗快的,連建潛來到馬車旁問道:“侯爺叫我?”
“上次說到東遼近來有矣诏,派去偵察的人馬有回報了嗎?”
“還沒有因為和江北打仗,所以我讓探子都留在了邊境,以免驚動了東遼對戰局不利”
“盡快讓他們回來,當然,情報必須準确”軒轅策說完話,側目看了眼姬明煙,“關于東遼,你知道多少?”
“不如對天雀知道的多,不過……”她習慣性地咬唇,“也知道一些聽說他們現在把持朝政的是太子,皇帝已經沒有實權太子是個堵血好戰的人,一直有吞并天雀之心,所以近來騷擾頻頻,我們邊境很不安寧”
“那你知道是誰在幫天雀抵抗東遼嗎?”
她很不情願地回答,“是你”
他故作感激地點頭“多謝你沒抹殺我這點功績”
她冷笑道:“可就算你有功于朝廷,也不能成為你扶功抗旨的憑恃”
“你的腦子裏到底被慕容眉灌輸了多少錯誤的訊息?”軒轅策啧啧嘆息兩聲,搖搖頭,“現在我要想辦法給東遼一點教訓,要讓他們知道天雀不是他們一朝一夕能吃得下的可是,我花了太多的兵力在與朝廷作戰上,這一戰肯定已經驚動了東遼,我懷疑他們不日就有動作會威脅天雀,而我的臨江,是最靠近兩國交界處的地方,首當其沖要做為迎敵重地你,有何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