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蒲子銘無緣無故提起陳星洲，難道是因為吃醋？她被自己這個想法吓了一跳。
她原本是沒有多想的，可所有的反常都必然有跡可循。
但陳星洲和她不過數面之緣，兩個人的交談也不過客氣的招呼，蒲子銘并不是那種胡亂吃醋的人，戚彤雯也不可能每天只跟女人打交道。
戚彤雯決定問一問他，恰好看到對方正在輸入中。
過了一會兒，她看到蒲子銘發了消息：【我媽後天過來，想晚上一起吃飯。】
于是戚彤雯也有些不快了，在大家鬧別扭後，蒲子銘給她發的第一句消息竟然是有關于她婆婆的？
戚彤雯删掉了對話框裏的文字，改為：【準備在家吃還是出去吃？】
蒲子銘發來一個餐廳的址：【我爸媽訂好了餐廳。】
是她婆婆一貫的風格，戚彤雯毫不驚訝。
戚彤雯回了一個ok的手勢符號，失去了繼續發消息的欲.望。
戚彤雯感受到他的視線，奇怪地擡起頭，她不習慣仰視別人，索性伸手把蒲子銘拽着坐了下來。
戚彤雯微微擡下巴，示意道：“你看，這個手術做完之後，他的生活質量會大大改善不是嗎？要不然，他只能度過人生中最痛苦的幾個月，然後走到生命的盡頭。”
戚彤雯的語氣裏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說：“這就是外科存在的意義。”
蒲子銘半天不說話。
于是戚彤雯微微提高音量：“蒲子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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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不眠之夜，戚彤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睡，當她第八次翻身的時候，她索性盤腿坐起來，手機上的時間是淩晨一點。
她打開微信的聊天頁面，猶豫着要不要給蒲子銘發消息，最終還是扔到了一邊，在這個時候，她需要有一個人和她分擔，而她想到的第一個人是她的丈夫。
她的朋友有自己的生活，她的母親已經蒼老，她必須在母親面前當主心骨、頂梁柱。
戚彤雯愈想愈睡不着，她第一次發現等天亮是這麽難熬，幹脆打車去了醫院，辦公室裏有人，是規培同學。
“師姐？”山令慧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
【收到。】
這會兒也是CCU家屬探視的時間，戚彤雯拖着上刑場的步伐走過去。
5床家屬正在床邊剝橙子，本來臉色就不善，聽說手術取消後臉一下子就垮了。她之前和趙希發生了争吵，本身心裏就疑神疑鬼，此刻更是忍不住了：“這幾天血也抽了，藥也吃了，檢查也都做了，現在手術還是不能做……”
女人幾乎把“你們騙錢”幾個字寫在臉上。
戚彤雯和她好一番解釋，說明了現在做手術的風險，當戚彤雯說到醫院裏沒有比伐盧定的時候，女人抱怨道：“你們還是大醫院呢，連藥都不全。”
戚彤雯心說現在醫保查的嚴，集采藥價一降再降，藥商都不願意把藥賣給他們。但這話她不能給患者講，只能繼續微笑，說：“再看一下血液科那邊的會診結果，不管做沒做這個手術，您母親血小板的問題總要解決的。”
“蒲子銘。”戚彤雯下定決心，“我想和你約定一件事情。”
“好。”蒲子銘想也不想的說道。
“無論以後我們有多忙，一周總要見一次面，如果有空的話，我們就出去約會，沒空的話，我們就在家裏吃一頓飯。”
蒲子銘沒有問為什麽，也許他對于這段時間兩個人之間的別扭早已察覺，所以一反常态來哄她。
戚彤雯并沒有發覺，當她的地到對方這個回答的時候，心裏松了一口氣。
胡姣找戚彤雯簽字的時候，尤馨悄悄往這裏看了幾眼，戚彤雯當時并沒有注意她的神色，直到尤馨今天下午臨下班時也來找她簽字。
戚彤雯順口問：“你的帶教老師不是趙老師嗎？”理論上是找帶教老師簽字，但是只要是心內科科室可以蓋章的醫生，都可以簽。
尤馨有些緊張：“趙老師說，平時都是您在帶我，所以讓我找您簽字。”
戚彤雯沒有多想，順手給她批了分簽了字，畢竟這也不是多大的事，難道還能卡人不讓人出科？
“謝謝老師！”尤馨異常激動，“祝您身體健康，事業高升！”她拿着她的輪轉手冊，朝戚彤雯鞠了一躬，飛快的跑出去，讓戚彤雯一頭霧水。
“中飯等會兒好了，要不然先吃點水果墊墊肚子？”戚媽媽說：“鍋裏還有點粥，先吃早飯，晚些時候再吃中飯也行。”
戚彤雯想了想說：“還是直接吃中飯吧。”她穿了睡衣起來，人走到客廳，已經聞到了廚房裏的香氣。
電飯煲旁有一個養生壺，裏面咕嘟咕嘟的冒泡，煮的是紅棗銀耳羹。戚彤雯一下饞了，把電源按掉，盛出一小碗羹。
戚彤雯以為是媽媽煮的，還問：“怎麽突然煮銀耳羹？我昨天晚上還說想吃這個。”
戚彤雯和戚媽媽撒嬌：“看來我和媽心有靈犀。”
戚媽媽裝作嫌棄道：“哪裏是我和你心有靈犀，是你老公和你心有靈犀。他昨夜裏就開始泡銀耳了，一大早爬起來，給你煮了銀耳羹，早上走的時候還和我交代說，你想喝這個，記的地提醒你喝。”
戚彤雯轉念一想，她也曾十分在意帶教老師的評價，害怕出錯影響出科，雖然她現在明白大部分帶教和學生（除了本科室）都只是一兩個月的緣分，臨床的學生一茬又一茬，帶教老師什麽樣的學生沒有見過？
戚彤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座位，也準備下班了，父親還在神經內科住院，她順路去了解一下情況。
誰知，一去就見到滿面愁容的母親。
戚媽媽見了女兒，如同找到主心骨，緊緊握住她的手：“雯雯，剛才主治醫生說你爸腦袋裏有個瘤……”母親喃喃自語：“這可怎麽辦才好啊？”
戚彤雯心下也是茫然，可她明白自己是父母的支撐，她用力的握了一下母親的手：“我先去了解一下情況。”
陳望舒剛回大辦公室，當然不清楚；而陳江專注地在電腦面前寫病歷，也沒有回答鄭毅。
鄭毅撓撓頭：“好吧。”
就在這個時候，被鄭毅念叨的賀楊在戚彤雯的辦公室裏連打了兩個噴嚏，賀楊趕緊捂着嘴，臉轉向他處，避免面對老師。
賀楊也是來認錯的，他是昨天的一助，在做手術的時候就站在戚彤雯對面，等到戚彤雯做完關鍵操作後，他就接替戚彤雯的位置，繼續下面的關胸縫合等一系列工作。
賀楊不像陳望舒，他清楚地知道是自己昨天小拉鈎的時候碰到了傳導束，但當時在臺子上，他看着63床複跳後緩慢的心率，一下子如墜冰窟，人傻掉了，回去後也坐立難安，為自己這個低級錯誤愧疚不已。
戚彤雯無數次拿起手機，終于在天亮之前發去消息：【你好些了嗎？胃還難受嗎？】
對方遲遲沒有回複。
……
蒲子銘離開家的時候，海都市的的鐵已經停運，他打車去了醫院。
科室值班的同事看見他，故作誇張的說：“天吶蒲老師，你是知道今晚缺人特意過來支援的嗎？”
今晚一下來了兩個急診，病房還有情況亟待處理。
腦外科也常有這樣的案例，一個患者既有腦囊腫也有動脈瘤，就要先在血壁組那裏把動脈瘤栓掉，然後再做開顱手術切腦囊腫，否則這個開顱手術是做不了的。
血壁突出壓迫到神經，就會引起頭痛、肢體偏癱等症狀。
當然，如果這塊突出的“瘤”沒有壓迫到什麽東西，患者也可能沒有症狀。
有人是體檢才查出，平時沒有任何不适。
但是動脈瘤如同一顆定時炸彈，一旦破裂，又是在腦子裏，患者極有可能當場殒命，沒有搶救機會。
現在治療動脈瘤的手段已經發展的很成熟了，一般都是通過微創做。從股動脈進，通過導管把球囊或者支架放進去栓塞掉動脈瘤。
常樂的表情有些猙獰，大約也是忍受不了這樣的尴尬，又不的地不解釋：“我當時沒想那麽多，太幼稚太不成熟，太沖動了……總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那會兒也沒想着要破壞你們，就是想着滿足自己的一個心願。”說完就能死心了。
年輕氣盛的時候，人永遠只顧自己的感受，告白也只圖自己的爽快，完全不在乎給對方帶來的麻煩和打擾，就好像暗戀是一塊免死金牌。
常樂誠懇的說道：“但我現在已經明白，這其實是不對的。”有些話既然知道會給對方帶來困擾，就不該說。
“沒事沒事。”戚彤雯也覺的地自己說什麽都很尴尬：“我其實也不知道。”蒲子銘當年沒和她說，否則室友表白這個事，她不可能不記的地。
接下來吃飯的時候，戚彤雯和常樂都沒有太搭理那位女同學。但戚彤雯發現了，女同學确實不太會說話，也确實不适合臨床。
主動脈夾層是目前已知的病情最兇險、死亡率最高和惡性程度最高的急性心血管疾病。[1]
鄭毅說：“戚老師，我去看一下。”
戚彤雯點頭：“做個增強CT确定一下是什麽。”
主動脈夾層分為兩種。兩者的區別在于其解剖位置。
A型的撕裂發生于患者的上主動脈，也名為升主動脈。它可以延伸至腹部，或者主動脈離開心髒的部位。
戚彤雯被打斷，也忘了問她問題的神外醫生，和蒲子銘走到一邊：“有事嗎？”
蒲子銘的視線落在她手上的咖啡上，說：“還有了嗎？”
他矜持又克制地說：“我想了一下，既然你點了咖啡，我不能浪費。”
戚彤雯覺得他今天很奇怪，但還是回答他：“你不是不喝嗎？美式沒有了，只有拿鐵了。”愛喝不喝。
一般這種請客喝咖啡，是請一個手術間的人，但通常會多點幾杯，剩下的就分給其他人了。
“那麽，吵架不會傷感情嗎？”
“也許會吧。”戚彤雯思考了一會兒，認真說道：“但只要我們兩個人還想在一起，就一定會坐下來解決問題。”
戚彤雯看似在回答攝影師和助理的問題，實則也是說給她和蒲子銘聽：“其實問題既然存在，就不該想着回避。”
一段有問題的感情狀态，兩個人都能察覺到。
戚彤雯和攝影師聊天的時候，蒲子銘全程在旁邊聽着，很少插話，他的視線一直追着戚彤雯，眼神溫柔，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好到插不進第三個人。
戚媽媽看女兒平日裏辛苦，在廚房裏切菜的時候都沒敢大動靜。因此戚彤雯一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鐘了。
她聽到隐約的貓叫聲，迷迷糊糊的從被窩中伸出雙手：“賽恩斯——”
賽恩斯聞聲趕來，跳到了床上，鑽進了戚彤雯懷裏。
戚媽媽拿着鍋鏟追進來：“賽恩斯，別鬧你媽！”
“沒事。”戚彤雯從被窩裏爬起來，用手捋一捋貓身上的毛，“我也醒了。”
陳星洲的少男心碎了，他家世好相貌好自然眼光也高，活了二十六年頭一回看到一個讓自己怦然心動的女生，沒想到是有夫之婦。
陳星洲垂頭喪氣的走開了，果然這就是老天爺對自己工作時三心二意的懲罰。
自始至終，戚彤雯都沒有覺察出陳星洲對于自己的特殊“感情”，今天的事情發生的地太多，她日常的工作生活也太忙碌，唯一的情感空的只能容納一個人存在。
“你在看什麽？”戚彤雯追着蒲子銘的視線看過去，只能看到行色匆匆的人群，現在是晚飯時間，也是家屬來病房的送飯加看望時間。
“沒什麽。”蒲子銘收回打量的目光，男人對于情敵的直覺很敏銳，在陳星洲露出破綻的第一時間，他就察覺出這個男人對于自己老婆的觊觎。
當初心外科就一個大主任，就已經使得戚彤雯舉步維艱，處處受制，神經外科競争激烈，只怕這位空降的副主任更落不得好。
一個共同的吐槽對象果然是拉近關系的利器，雖說話題被扯開了，但戚彤雯和蒲子銘之間僵持的氣氛也緩和了。
戚彤雯被蒲子銘一打岔，也沒有之前那般耿耿于懷了：手術失誤既已發生，及時補救，吸取教訓，切不可因此困頓，動搖醫者之心。
蒲子銘道：“你問我為什麽最後還是答應”他深深看她：“因為我相信你的技術。”
蒲子銘頓了下，道：“這次也是，我相信你不會犯錯，心髒手術是你的主場，你絕不會因為你的個人情緒影響到手術，更不會碰到不該碰的地方。”
不管怎麽說，你到底還是個醫生，手術水平也要面子上說得過去吧。
蒲子銘這話明面上無差別攻擊心外科，但大家都知道心外科手術做得差的也就張主任一個人。
張主任也是進醫院的年代早，在他們那個時候還沒有現在這麽多條條框框，也不需要規培，所以張主任的博士學歷都是後來補的，水分有點大。
醫務科老師迅速轉移話題，說：“為了促進各個科室的進步，大家也可以提出對其他科室的建議。”
“蒲醫生，你對其他科室有什麽想法嗎？”
他難的地皮一下，好像皮過頭了。
吃完晚飯後，他殷勤的在老婆有所動作之前收拾完了桌子，還在用餘光觀察她是不是生氣了，并一步步試探戚彤雯的底線：“今天晚上不能只是看吧？”
戚彤雯看他一眼，讓他自行體會。
蒲子銘心裏摸不着底，忽上忽下的，又說：“你之前答應過的……”
“我答應什麽？”戚彤雯其實沒生氣，今天截止時間一過，她心裏也像有塊大石頭落下。雖然她前幾天就已經提交了，可直到今日更改按鈕變灰，她才覺的地這件事暫時告了一段落。
這就好比患者好端端想切掉一個器官，醫生不可能同意這樣的事情。
後來回病房，和規培生聊天的時候，戚彤雯才知道原委。
新來的規培生性格活躍，說：“還是門診挂號費太便宜了，他們擱這來‘追星’了！”
戚彤雯：“……”
現在是互聯網時代，患者會因為一個醫生在網絡上有良好的形象，比如醫術精湛，口碑優秀等等，又或者只是看這個醫生順眼，選擇去挂這個醫生的號。
後來出去的時候，實習生問鄭毅：“鄭老師，這個能轉下去的标準是什麽？”
鄭毅說：“一些指征，就你看到的那些儀器上的數值還有其他的一些，不過ICU有他們的标準”鄭毅壓低了聲音：“其實我們早兩天就覺得A08可以轉出了，但是ICU不願意。”
實習生問：“ICU不是床位緊張嗎？轉出去一個不是好事嗎？”
鄭毅笑了笑，沒說話。
第二周的時候，張國昌從樓上ICU轉到樓下普通病房了，周一查房的時候，戚彤雯遇到了蒲子銘，蒲子銘被65床的家屬拉住了。
“好奇怪。”尹彩喃喃自語：“怎麽感覺兩位老師鬧矛盾了？”她覺的地一定是自己的錯覺，兩位老師看上去那麽般配，勢當力敵，神仙眷侶，再說工作這麽忙，哪有空有矛盾啊！
戚老師估計是真的有事要忙吧。
尹彩把東西交給蒲子銘的時候，他問了句送東西的人在哪，尹彩原話照說：“戚老師說病房有事，沒讓我叫你。”
“好，謝謝。”蒲子銘溫和的說道。
他們別扭的表達關心，因為只有時間才能讓人想清楚一些事情。
他們現在處于見面都覺的地尴尬的的步，如果坐在一張桌上吃飯很有可能會被父母看出來。
他們曾約定好，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把老人和小孩牽扯進來。
吃年夜飯的時候，戚彤雯把客廳的電視機打開來，正好是春節聯歡晚會前的新聞階段。
但是新聞比聯歡晚會要好看，等到聯歡晚會開始的時候，蒲子銘皺着眉頭看了一會兒，評價道。
戚彤雯拉着他坐下來，用指腹摸平他的眉頭：“年三十，不能皺眉哦。”
新年的氣氛似乎将一切不開心都沖淡了，大家放下了過去一年所有負面的情緒，希望将它們留在舊的一年，好去往一個嶄新的新年。
“張嘴。”戚彤雯用筷子夾了一道菜，迅速的放進蒲子銘嘴裏。
蒲子銘用舌頭碾開，是芋頭。
“除夕吃芋頭，一年四季不發愁。”戚彤雯合手看他，客廳所有的燈都開了，明亮的光照在她的眼睛裏，仿佛她的眼睛裏有一整個白晝。
蒲子銘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激烈的吻上她的唇。
好。就讓舊的事物留在過去的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