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欲望與恐懼
第34章 欲望與恐懼
傑菲爾德府上下正忙于迎接伯爵先生與艾唯小姐時,柏莎夫人在醫院中接待了一位意料之外的病人。
小海登看急診時狼狽不堪,這位先生用短短幾天就從父親過世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拿到巨額撫恤金的他整個人容光煥發、光彩照人。可今天到醫院時,他西裝熨帖不再,滿是泥污,一只手臂軟綿綿地耷拉着,還磕破了額頭,把前臺的接待吓了一跳。
接待小姐眼明心快,認出了他的身份,直覺情況古怪便沒有猶豫,直接通知了柏莎夫人。柏莎夫人正準備回莊園,聞言延後了其他日程,披上脫了一半的白大褂,見了小海登一面。她親自給小海登處理傷口,順便從他含糊的搪塞中拼湊出了事情的原委——畢竟小海登腦子不如核桃大,三言兩語就被她套了話。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因情而反目成仇的故事。小海登最近決定搬去首都生活,今天就着急離開,前幾天陸陸續續地去處理了與幾位姑娘的關系,可其中一位舞女對他“情根深種”,一朝被抛棄,因愛生恨,找了幾個朋友把他堵在了東區的小巷裏。大概是求饒加利誘,海登只被揍破了頭、斷掉一只胳膊,已經算是走運了,畢竟東區的那群混混做事可是很少顧及後果的。
可若是試圖看得複雜點,故事就未必是這個版本了——因為那位舞女是夜莺會所的人,是秦月姝的下屬。海登聽了艾唯“好心”的建議,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竟然真的從秦月姝手上得到的一大筆錢。可秦月姝若是威脅當前會選擇忍氣吞聲的軟柿子,怎麽能走到今天?
柏莎夫人無聲地垂下眼簾,神色沒有露出一絲破綻。她處理過傷口,仔細洗過手,提筆開藥,筆尖接觸到紙張時微微一頓,擡頭看了海登一眼。
後者對她冷冰冰的打量毫無察覺,自顧自地對着玻璃照鏡子,試圖用頭發遮住額頭的紗布,一邊問:“對了,艾唯小姐今天就回來了吧?實話說,多虧了她,不然我真的沒有想到還能拿到那筆錢。可惜我今天有急事需要去首都,否則一定親自去車站迎接。嘶……真該死,我現在這個樣子……”
他似乎認為這對總是同時出現在社交場合的姑嫂感情甚篤,因此在她面前并不隐瞞對艾唯的感謝——盡管艾唯可能曾告訴過他不要将這件事到處宣揚。柏莎夫人溫聲回應:“我想,艾唯會明白你的心意。”
這樣狼狽還是堅持要離開,看得出來十萬火急,她輕車熟路地開了幾種藥物,仔細叮囑了注意事項,将單據交給助理去取藥。看着單據,助理當即一愣,随後在柏莎夫人平靜的眼神之下欲言又止,一言不發地去了藥房。
拿到藥之後,柏莎夫人禮貌地将小海登送出了醫院大門,并且婉拒了海登送她回家的客套話,禮節周到,無可挑剔。臨分別,她善意地建議說:“這個時間去車站,最好向北繞開城區。教會在大路布施,城區的路會很擁堵,北郊的小路少有人知道,會快很多。”
小海登睜大了雙眼,顯然是忘記了這回事:“多虧了您的提醒!我差點忘記這回事。”
“不用客氣。”柏莎夫人微笑着略微躬身,“祝您一路順風。”
小海登開車離開後,她轉頭對助理說:“找人跟着,別讓他出事。”
助理先是安排了人手,接着幾經猶豫,才說出了心中疑慮:“院長,恕我直言。海登先生要去首都,讓他把那種藥帶去,會不會有些冒險了?之前秦夫人說……”
“毫無疑問是在冒險。”柏莎夫人坦然認可了她的話,“但是接下來會很有趣,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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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陽下她的側臉如同玉雕,但含着笑意的話讓助理後背發涼。她條件反射似的想往後退,對上柏莎夫人那雙笑眼,卻莫名其妙被定在原地一樣不敢動作。她硬着頭皮說“是”,不動聲色地在盧港涼爽的秋風中出了一身冷汗。
助理姓安,是柏莎夫人資助的學生,出身貧困,在黑診所打工惹上了當地黑幫,遭綁架後家人不肯為她出錢,險些被殺害。那時柏莎夫人剛剛完成學業,進入柏莎醫院工作,和家中長輩一同來維什特爾區去為分院選址,她用手術刀捅傷一個綁匪後跌跌撞撞地向外逃,幸運地在小巷與柏莎夫人偶遇。
柏莎夫人對她有救命加知遇之恩,這已經足夠讓她一輩子追随了。她不在意柏莎夫人所做的一切會造成怎樣的後果,也不會對那些作為她悲慘過去推手的人産生什麽同情,可助理見證了安吉莉亞在家族中掌握話語權的過程,随着了解的加深,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恐懼。
奪權、和伯爵結婚、沾染毒/品生意、結交教會、與秦月姝“合作”,她都不是為了什麽目的,安吉莉亞·柏莎平等地對一切人與事同時抱有厭惡與好奇,是個随心所欲的瘋子。
“感知到一個人的欲望,就是掌握了她的恐懼,這難道不比金錢或者權力吸引力嗎。”柏莎夫人收回了目光,轉身回去換衣服,“回去吧。”
助理點頭:“我備車送您回莊園。”
“不,去夜莺會所。那孩子也回來了,我應該去見見她。”
……
離開一個月,盧港的空氣一如既往地令人作嘔。
踩在地上的第一腳,秦淮環視四周,很快鎖定了秦月姝派來接自己回去的車,這一個月以來的所有壓力終于有了實感。她招呼也沒來得及打就被艾唯拐去首都,期間又沒有聯系,如果像那晚在走廊上聽見的一樣,艾唯帶她去首都還有試探的目的,那不知道秦月姝準備了什麽“儀式”迎接她回來——秦淮摘了墨鏡,冷冰冰地朝那幾個人投去一瞥。
艾唯當然看到了那幾個蹲守的人,同樣也注意到了她的情緒,十分體貼地送上建議:“如果怕你姐姐為難,不如我送你回去?”
“首先,請不要說得像是我跟你私奔了一樣。再者,她為難我到底是因為誰,你難道不明白嗎?”她看似好心的建議從來都不是發自真心,秦淮把墨鏡摔進她懷裏,轉身離開。
“我可是認真地在擔心你。”
聽她這麽說,秦淮不屑地“嘁”了一聲。沒有擁抱,沒有吻別,她敷衍地揮了揮手,算是給這一個月度假似的相處畫一個句號。
目送她離開後,艾唯上了車。司機是莊園中那位名叫莉莉的女仆,她将駕駛座讓給伯特,下車幫艾唯搬行李。
“小海登剛剛出了車禍,從柏莎醫院出來後,在北郊來車站的路上。如您所說,柏莎夫人在派人保護他,被我攔住了。”莉莉一五一十地向她彙報,“那裏人煙稀少,我見到有人下車檢查了小海登的随身物品,似乎帶走了什麽。”
“做得好。”艾唯肯定了她的做法,語氣從容輕快,“安吉莉亞是個瘋子,但‘正常人’可不只有我一個,她們內部矛盾內部盡早解決,只要不鬧大,我全然不知情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上車回莊園,闊別一月,這裏什麽也沒變。為了配合社交季的活動,能延後的安排全部推遲,其餘重大事項送到首都依然由她決策,細枝末節的小事安吉莉亞完全可以處理妥帖——這個與她“貌合神離”的家人偶爾也是個不錯的合作者。
一路上她先聽了莉莉簡單的彙報,回到莊園先安置了路易斯。她沒有聽從醫生的建議将路易斯扔在随便哪個療養院裏,而是帶回了傑菲爾德莊園,偌大的房子大半房間都在積灰,總有某處角落能用來盛放她這位“有精神疾病的哥哥”。她懶得聽路易斯吵鬧,直截了當地把人敲暈以後擡上去的。
艾唯将外套遞給女仆,察覺到不對勁,皺眉問:“安吉莉亞呢?”
“夫人早上去了醫院,并沒有回來。”管家回答,又問,“您要先用午餐,還是等柏莎夫人回來?”
他的前一句話讓艾唯瞳孔微微一縮。
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