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黎明升起之前
第26章 黎明升起之前
首都的深夜常有大風,艾唯系上了大衣的紐扣,這個時間警視廳大樓依然亮着幾盞燈,樓梯的陽臺殘留有淡淡的煙味,味道并不是很讓人愉快,她不禁皺了皺眉頭。
“感謝您的配合,秦小姐已經在車裏等您了,您路上小心。”警長為她推開門,想起了什麽,補充說,“秦小姐似乎在狩獵場丢了一條項鏈,剛剛姐我們的電話向工作人員詢問了。需要我們派人一起找嗎?”
“是嗎,原來她已經打過電話了。”艾唯笑了笑,“沒關系,并不是什麽貴重東西,感謝您的好意。”
海洛伊絲不想跟她多說半句話,甚至拒絕了艾唯送她一程的建議,在警視廳門口攔了輛出租車自己回修道院。艾唯與警長道別,看向對面半開的車窗。
這裏可以看見秦淮靠在窗框上的背影,她看起來已經等了有段時間了,安靜地坐着,任憑晚風替她将鬓發撩到耳後。
“等很久了?”
她上車後伯特升起了隔板,秦淮目光示意出租車離開的方向:“讓海洛伊絲小姐自己回去,會不會太危險了?”
“海洛伊絲住在修道院,很多年前就自願與家族斷絕關系了,她不喜歡被人跟着。”艾唯關上了車窗,說到這裏,話音一轉,“倒是你……”
秦淮神色如常:“怎麽?”
結果艾唯一本正經地皺着眉頭問:“你和柳夢是不是走得有點太近了?”
秦淮:“……”
“這不是您的授意嗎?”她立刻反應了過來,認真回答了這句沒頭沒尾的找茬,“您不說明白要求,我自動理解為要和她相處到可以結拜姐妹的程度。”
“當然,我怎麽會責怪你。”艾唯笑了起來,“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被她的某些話所影響,浪費太多精力。”
“比如呢?”
“比如……”艾唯似乎是真的在仔細思考,“比如她在你面前說我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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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略微擡起下巴打量她,毫不掩飾地挑釁,然後不屑地轉過頭:“那你提醒錯人了。你該擔心,我會不會對柳小姐說你的壞話。”
艾唯搖了搖頭:“不,我相信你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因為我根本不了解你。”
“因為你并不了解我。”
兩道聲音重合,目光相接的一剎那,又默契地歸于安靜。車裏沒有開燈,黑暗讓沉默無限地蔓延,她們分坐在後座兩段,于是幾十公分寬的空氣慢慢成了一道無聲的薄膜。
良久,秦淮說:“我不想了解你,是因為無論你是個真混蛋還是僞君子,我的日子都不會好過多少。”
艾唯:“我難道不可能是個好人嗎?”
秦淮無聲地一笑。
“我在提醒你,秦淮,”黑暗中,艾唯的聲音染上了夜裏的溫度,有涼意,也有屬于黑夜的、她所無法明白的東西,“別做多餘的事。”
……
秦淮輕輕拉開窗簾,她的房間在二樓,露臺朝南,可以眺望東方隐隐泛起的白色天光。淩晨兩點,傑菲爾德府鴉雀無聲。
她活動了幾下手臂,輕巧地翻過欄杆,穩穩當當地将自己挂在欄杆,前後一蕩,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花園的泥土裏。
“我得想個更好的辦法,至少用不着以後每次見你都像偷情一樣。”
借着樹木的遮擋,她靠在院落的圍欄上,從樹影縫隙中留意着房內的動靜。穿過鐵栅欄的縫隙,傑裏遞給她一張卡片。秦淮伸手接過——這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年輕女人穿着粗花呢長裙,柔軟的黑長發落在腰間,在林間的陽光下,如同散發着光澤的名貴綢緞。
她……實在太像艾唯了,或者說,是艾唯像她,以至于秦淮第一眼先是愣在了原地,直到看清那雙如水般清澈的棕色眼睛。
“這是……艾西?”
“是的,看來您也知道一些。您電話來得突然,我還沒來得及查太多,只在獵場打聽到了一些。”傑裏低聲解釋,“那些貴族常去獵場,有時也會帶情人去,那裏的向導和服務員了解不少風流韻事,老傑菲爾德伯爵的故事尤其多。”
秦淮輕輕應了一聲,等着他說下去。
“艾西夫人是老伯爵帶去狩獵的第二個情人,來歷衆說紛纭,那時候她還很年輕,那之後常陪在老伯爵身邊——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她陪老伯爵去了四五次獵場,大約有一兩年的時間,然後就沒再出現過來。”
一兩年後——大概是因為艾唯出生了,秦淮心想。
“她死于自殺,當時的綠林區治安并不好,據說艾西夫人在那裏染上了毒//瘾,抽煙酗酒,性情大變。老伯爵沒再聯系過她,據說是很多年後才得知她有個女兒,常常受到她的虐待,後來——哦,就是艾西夫人自殺後,他把這個女兒接回了本家,那個這個女孩子就是艾唯小姐。”
“她的死疑點很多,案件的細節沒人知道,都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聞。”傑裏停頓了一會兒,揣度着她的沉默,“如果您需要,有關的細節我可以想辦法去查。”
“不用了,無關緊要的東西可以省略。”秦淮說。
她從小警察那裏聽說了些東西,據說案發現場有些細節與自殺的結論相矛盾,可追查下去也沒有結果,進度停在對艾西人際關系的調查上——也或許是有人不想繼續深究下去,總之,最後以自殺結案了。
“你說,艾西的來歷不清楚?”
“對,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傑裏說,“倒也不是不清楚,是過于清楚了,但是每個人說法都不一樣。有人說她是首都的學生,也有人說她是鄰區的舞女,每個人都十分确定……好像是聽她親口說的一樣。”
秦淮盯着對面的窗戶,眉心逐漸鎖緊。
“說不定是她比較擅長開玩笑。”她不以為意,“所以也不算奇怪,比如像我這種人,就是習慣面不改色地和問我身世的人開玩笑的。”
傑裏一時沒聽懂她的話,當即愣了愣:“您說什麽?”
“……沒什麽。”秦淮低聲說。
三十三年前,老國王陛下去世,很多年後,她在國慶日當天的報紙上看過那年女王陛下即位儀式的照片最廣為流傳的那張并沒有去拍女王陛下的臉,拍的是國王大道上的車隊,皇宮前護衛隊的劍與槍,呼應着歷史課本上的記錄,那并不是安寧和平的一年。
秦淮指節抵着上唇,心中莫名感到沉重——她目前所能知道的,以及她所預感到的,都在告訴她,這是一片不能探究的迷霧,就像艾唯提醒的一樣。
“小姐?”見她許久沒有回應,傑裏忍不住開口提醒,“要我繼續查下去嗎?”
“不用了。”
秦淮站直了身子,簡單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随意地問:“秦月姝跟你提過柳淩雲這個人嗎?”
“柳……柳……沒有。沒有,小姐,”傑裏明顯慌亂起來,“您知道,夫人向來不會讓同一組人做不同的幾件事,這樣做風險很大,監視那邊的任務……”
秦淮打斷了他的話:“我當然知道這個,也沒想指責你。看來你也聽說過她是誰——那你知道,她有個女兒吧?”
“您是想讓我監視她女兒?”
“不,這風險太大了。”秦淮搖了搖頭,“她的府邸對面有家旅館,你住在那裏,盯着她家裏的動靜。需要的時候,我會去找你。”
“至于你女兒,我會想辦法保護她。”她眼底倒影出冰冷的晨光,輕聲說,“除了你,我在首都沒有能信任的人……不要讓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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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無論你是個真混蛋還是僞君子,我的日子都不會好過多少。
艾唯:我難道就不可能是個好人嗎?
秦淮:你自己看看你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