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殺者
第1章 暗殺者
入主盧港次月,德文·傑菲爾德伯爵在宴會上遭遇暗殺身亡。他在致辭之際仰面倒在了宴會廳正中央,喉管被整齊地割斷,紅葡萄酒溢出破碎的酒杯,與血水一同将華貴的地毯染得鮮紅。
兇手動作幹脆利落,沒讓人捕捉到一星半點的痕跡。伯爵被割喉時噴湧而出的鮮血濺滿了近旁一位女士的舞裙,那之後是一瞬間的寂靜,随後那位女士的尖叫聲撕開了大廳中的歡快與安詳。
宴會很快就亂成一團,幾分鐘後,伯爵夫人安吉莉亞·柏莎在護衛隊的簇擁之下姍姍來遲。
老伯爵是年少時風流多情,夫人親生的、情人所生後來認回本家的子女加起來有八個,沒有認回本家的私生子更是數不清了。德文是老伯爵三兒子,幸運的是兩位大哥都英年早逝,他作為第三順位繼承人承襲爵位,成為盧港的領主。
安吉莉亞·柏莎伯爵夫人與德文伯爵新婚不到一年,等到伯爵這邊一切打點妥當,前日帶了家眷來到盧港居住。她是帝國一所頗具名望的連鎖私立醫院總院長,同大多數學者一樣晚婚,目前已過三十,未失綽約風姿。
夫人步履匆忙也仍然優雅,乍一看見死狀凄慘的丈夫時後退了半步,漂亮的棕色眸子中震驚一閃而過,但醫生的素養讓她在濃重的血腥味中只是皺了皺眉頭,很快又平靜地将這一絲失态掩蓋了下去。
護衛隊在看到屍體的一刻立刻拔槍将夫人圍住護在當中,堵住宴會廳中四散的賓客,柏莎夫人撥開護衛隊長擋在自己身前的手臂,護衛隊長見狀有些遲疑:“夫人,這……”
柏莎夫人打斷了他的話,溫柔又關切地問:“艾唯在哪?”
“艾唯小姐她去政務廳交涉事務,大約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我盡快讓人保護……”
“不用等了。”柏莎夫人摩挲着無名指的婚戒,在混亂的宴會廳中央掃視或驚恐或憤怒的賓客,“傳我的口令,立刻派護衛隊守住宅邸前後門,封橋封路,行人車輛一概禁止通行,找出兇手。”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汽車已經駛出了傑菲爾德莊園側門。
這是伯爵在盧港新建的莊園,坐落于盧港郊外,依山傍水,隔着月河與城區遙遙相望,只有一座橋梁可以通行。秦淮在汽車後座挑開窗簾,隐隐約約聽見了城堡處親衛隊的呼喊聲。夏夜濕潤的晚風灌進車內,她放下窗簾,唇邊溢出蒙蒙煙霧,指間煙卷上留下一圈淡淡的口紅印。
見她神色疲憊,司機關切地問:“秦小姐,您還好嗎?”
“沒事。”後座的女人長睫一垂,蜷曲的黑長發把大半張臉攏在了陰影之下,她語氣輕柔溫和,“不用去醫生那裏,先送我回家,謝謝。”
“是,小姐。”司機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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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借着後視鏡悄悄向這位小姐投去目光,她是盧港上流交際圈人盡皆知的紅人,也是傑菲爾德伯爵的情人之一——或許她還沒有成為伯爵的情人,但伯爵閣下正毫無保留地對她獻殷勤,甚至不顧身份差異将她邀請至這個重要的宴會。不得不說,這的确是個美人,她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包裹在鮮紅長裙之下,與那些貴族女眷一樣優雅,卻又多了幾分別樣的風情。
交際花的生活總是忙碌的,秦小姐身體不好,随着夜色漸深逐漸短了精神,宴會不過半就因身體不适需要回家休息。伯爵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猛烈追求中,對她百般縱容,聞言遺憾地親吻了佳人的手背,派自己的司機送她回家看醫生。
司機還想再說些什麽,但車上的呼叫器突然亮起了紅燈,這是緊急情況的意思,他疑惑地關掉呼叫器,正要回個電話,擡頭對上了秦淮不解的眼神,便開口解釋道:“小姐,莊園裏似乎出事了。”
“能有什麽事。”大概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對待傭人一向耐心和善的秦小姐顯得十分不耐煩。她扶着太陽穴閉上眼睛:“無非是那些人無聊的争論,你知道的,他們往往自以為是領域內的獨一無二的專家,争論起來毫不相讓,常有動手的時候。提醒一下,先生,你現在的任務是送我回……”
她話音未落,一聲巨響過後,即将駛上石橋的汽車忽然猛烈地颠簸了一下,秦淮不由自主向前撲去,只感覺臉頰濺上了幾滴溫熱的液體,司機在她震驚的目光中緩緩倒下,太陽穴多了一個貫穿頭顱的洞。
不好!
秦淮瞳孔驟縮,訓練有素的直覺讓她在這一瞬間傾身向前撲倒,幾乎同時,一枚子彈穿過了她剛才所在處的玻璃。這位“柔弱多病的交際花”一改剛剛憂郁的病容,她面色冷峻,一把扶正被司機帶偏的方向盤,在即将墜河之際幹脆利落地控制住了失控的汽車。
刺耳的剎車聲撕開了平靜的夜色,對方顯然不是沖着司機來的。火力未減,秦淮撩開礙事的長裙,撐着座椅邊緣敏捷地屈身一跳,墊着司機死不瞑目的屍體坐上駕駛座。她把司機當肉盾,控制住方向盤使自己躲開槍擊的方向——不知道對方在橋那邊有沒有埋伏,現在上橋是死路一條。
有人想要她的命。
秦淮忍不住罵了句髒話,身後的車輛緊追不舍,一枚子彈擦過身後的屍體,射中了她的左肩,驟然襲來的劇痛幾乎讓她眼前一黑,瞬間冒了冷汗。前窗玻璃碎成了蜘蛛網,視線受阻,秦淮攥緊了方向盤。她聽到了護衛隊的呼喊聲,大概是在阻攔失序的賓客,看樣子用不了幾分鐘,他們就會封住離開莊園的所有出口——看來無主并沒有讓訓練有素的伯爵護衛隊自亂陣腳。
被打穿的肩膀血流如注,疼痛讓她半邊身子趨于麻痹。秦淮咬牙壓抑着沉重的呼吸,雙手不住地顫抖。但她遲鈍的神經只在片刻就做好了抉擇,咬牙撕開長裙,踢掉高跟鞋,油門一踩到底,同時向河流的方向猛打方向盤——
……
“……小姐,這裏有槍擊和爆炸的痕跡,您應該盡快離開。”
“看樣子,刺殺者沒走遠。”
“是的,正因如此,現在您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您應該……”
秦淮躺在雜草從中,勉強睜開了眼,失血讓她渾身發冷,仿佛浸泡在冰涼的黏液中,一切感官都朦胧不清,早已變得模糊的意識開始凝滞。她手腳麻木,長發被冷汗黏在額前,想撐着身下的泥土地坐起來,卻使不上一絲力氣。
“嗯?這位小姐也是參加宴會的客人嗎?”
夜幕之下,河面浮着粼粼水光。有隐約的交談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面前的是個聽不出情緒的女聲,在危機四伏的夜裏染上了幾分涼意。
“您需要幫助嗎?這位小姐?”
模模糊糊地,秦淮只看到了一個挽着長發的高挑身影。哪怕到了昏迷的臨界點,她下意識的反應也是警惕,但她沒有力氣了,只感覺這人越來越向她靠近——
秦淮沒來得及攢夠擡起手的力氣,便昏倒在了冰冷的月色下。
……
盧港是格林沃利納帝國最東邊沿海的小城,是不折不扣的邊陲之地。這裏的海岸礁石林立,海域常年風高浪急,既不适合作為港口,也不适合出海捕魚,但當地內陸有山,林木茂密,在百年以前的那任領主帶領下開辟了藥材生意,倒也稱得上繁榮。
可是山高皇帝遠,女王陛下的手難以把握千裏之外的邊陲小城,盧港欣欣向榮的表象之下暗流湧動,商業區一街之隔便是燈紅酒綠的朗姆街——俗稱“夜色街”。這條街将城區分為東西兩片,西邊的富人區安詳平和、欣欣向榮,東邊的貧民區經年受海風侵蝕,藏污納垢。
秦淮在東區長大,效力于“利維坦”——這是盧港當地最大的黑幫,據說在某些領域足以與領主及政府分庭抗禮——大多數時候她并不需要額外做什麽,只需要在上流社會的達官顯貴間穿針引線,畢竟這些人日後都是組織的潛在客戶,或者目标。
但傑菲爾德家的人行事作風令人捉摸不定,前幾十年大家一團和氣,大約從十年前開始明裏暗裏地針對黑幫,手段雷厲風行,眼看着利維坦羽翼被斬去大半對方仍沒有停手的意思,首領終于坐不住了。
一個工具人,換傑菲爾德家話事人的命,對那個人來說當然是劃算的。他們這些人,對組織來說從來都可有可無。
再次睜開眼時,不是在監獄或者審訊室,甚至也不是在醫院,眼前是面前陌生的吊頂天花板,床頭亮着一盞燈,暖黃的光灑安靜地灑滿了房間每個角落,讓秦淮看清了這間頗為華麗的卧室。她動了動肩膀,傷口已經被處理過,從隐隐傳來的痛覺來看,處理得相當妥帖,甚至細心地給她換了幹淨衣服。
看來有人救了她——是那天意識模糊時遇見的女人嗎?
她沒有貿然動作,在薄被之下不動聲色地活動着僵硬的手指,小指的甲片是特制的,在她手上鋒利如刀,鮮紅的顏料中混了毒藥,只需要一點劑量就足以殺死一頭大象。
确定這個房間的确沒有第二道呼吸聲,秦淮悄無聲息地起身下床,身上的長裙随着動作滑落,她從自己的睡裙裙擺擡頭看向半掩的窗簾,鐘表顯示現在三點,窗外是寧靜的田野,天際泛白。
已經是黎明時分了。
房間的地面上鋪着柔軟的地毯,她推開半掩的門,門外是同樣寂靜的走廊,秦淮面無表情地踩上冰涼的地磚,在拐角處不聲不響地向深處望去,迎着熹微晨光,她停住了腳步。
窗前有一個女人,雙手撐着窗臺,似乎在發呆。
秦淮曾在利維坦開設的舞廳中工作,有了名氣後,搬到了東區最昂貴的酒店之一西維特常住。她熟知盧港交際圈,從交際花到貴婦人幾乎認了個全,但面前的女人是陌生的——若不是不到社交年齡的少女,就只會是初到盧港不久的“新人”了。
論氣質,這女人顯然已經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但看外形,她又并沒有到該被稱為“夫人”的年紀。
她在窗前擡頭望着圍牆外的彎月出神,微白的天光之下,她輪廓立體,白皙纖細,搭到腰間的黑長發看上去質地比任何名貴的綢緞都要柔軟,無可挑剔得像一尊瑩潤高潔的聖女像,讓人下意識屏住呼吸。似乎是被秦淮驚動,她轉頭看過來,于是這尊雕像一下子有了鮮活生氣。
——她有一雙寶石般的藍色眼睛,眼波流傳,滿盛着盈盈夜色。
對視的一剎那,秦淮下意識後退了半步,一時忘記了要主動上前問候。女人卻笑了,主動關切地上前,問:“你醒了。感覺好些了嗎?”
秦淮捂着繃帶纏住的傷口,在離女人幾步遠的地方站定:“好多了,謝謝您。”
身處陌生環境的人對外界充滿戒備心十分正常,女人細心地對她的戒備保持了基本尊重,并沒有貿然靠近。她帶着禮貌的笑意,朝秦淮微微點頭示意。
“不用感到害怕,這裏是安全的。”像是想要使她放心似的,女人攤開手臂,向她展示自己毫無武裝的衣着,随後自我介紹說,“我叫艾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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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征兆地出現,先開個狗血腦洞調理一下,然後慢慢填坑。
設定婚後不改姓(世界觀全架空,最終解釋權在我)。
祝大家食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