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複得
第67章 複得
聽見這句話時,有那麽一瞬間,葉扉安真的懷疑自己喝醉了。
哪怕分手後度過了難捱的一段時間,她這幾年也只喝醉過一次,是在大一下學期社團聚會,她少見地沒有用亂七八糟的借口躲酒,一群人玩骰子玩上頭,覺得啤酒不過瘾,換了高度數的調酒,酒液入喉是一片辛辣,葉扉安嗆出了眼淚。
她的大學生活實際上非常順利,選的專業是從小耳濡目染的領域,學起來平平順順,她成績很好,參加了很多學生社團,充實且忙碌着——那時候開始她已經不那麽熱衷于讓自己看上去“合群”,和所有人保持距離或許真的是她的舒适區,就像喻良說的,她其實遠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安靜。
喻良也真的比她想象的更加了解她自己,盡管現在回憶起這些只是徒增失落。
葉扉安本以為高中那點支離破碎的回憶只是蹁跹而過的光影,難過只是暫時的,不會拽住自己的腳步,可那天晚上,旁邊的女生給她遞了一張紙巾,她茫茫然地擡起頭,不知道順着什麽由頭,忽然想起了兩年前的那場聚餐。
那時候有人在喧鬧的餐桌下拉着她的手。
葉扉安酒量其實不錯,但這一次她愣在原地,終于不得不承認,一直以來,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她其實比任何人都想念附中,想念飛龍街的那條林蔭道,想念看得見星空的天文館,想念鍍着燈光的操場,想念和她牽手走遍校園的那個人。
于是大二她果斷地又讀了一個學位,把自己的日程填得更滿,用一周超過二十節的課表麻木自己,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過于空閑,“那些傷痕早晚會被忘記”。
或許喻良說的“她有做任何事的底氣”也是對的,至少表面看上去,葉扉安還是像高中一樣灑脫自在,她在大一就出了櫃,把一衆蠢蠢欲動的男生按住在原地;大四上學期确定了保研資格時她就已經選好了導師,學位拿的順順利利;她是個“面霸”,拿offer拿到手軟,考公不過是“閑的沒事想試一試”,通過以後甚至都沒猶豫,轉身去了心儀的律所。
或許她應該幹脆利落地把自己的過去一起扔下,第一次聽見關于自己的風言風語時,葉扉安只覺得好笑,她從來不屑于把流言蜚語放在心上,向來對旁人帶着惡意的揣測嗤之以鼻,可她不經意間瞥見窗外銀杏樹的落葉時,忽然怔住了。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附中那條兩側種了楊樹的小路,在這一刻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心,想起分開的那天——她究竟是怎麽轉過身的呢?
葉扉安僵硬地擡手碰了碰自己的眼角,意外地感覺到一片濕涼。
就在這個瞬間,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二十多年一直被護在一個象牙塔般的溫室裏,幼稚又執拗地以為,只要她想,就能做成世上任何事,所以從來沒有試着理解喻良說的“她們不一樣”究竟意味着什麽,只是固執地以為喻良的懦弱讓她的青春無疾而終——哪怕不想承認,她或許也沒有真正理解過喻良。
好像從分手的那個下午,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被放棄的那個,失望自嘲也好,念念不忘也罷,原本都該過去的。
但那個時候她忽然真切地感受到,她或許不只是“被放棄的那個”——也是她,在日積月累的裂痕中,一點一點,放開了喻良的手。
她們原本是相交的直線,短暫的相交後,帶着各自的遺憾漸行漸遠。
但此刻,葉扉安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酒精讓她短暫地忘記了那些猶豫和掙紮,她這一次無論如何都想留住些什麽,一個吻也好,一句承諾也罷,她從來沒有像這樣卑微地想要留住一個人。
“那時候的問題,你有答案了嗎?”她問。
“這麽說可能并不可信,”喻良頓了頓,“但這些年,我已經知道什麽是真正重要的了。”
她的聲音很輕,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路上綿連的燈火變得模糊了,葉扉安輕輕眨了眨眼,一笑:“你變了很多。”
當“知春路”的路标進入視線,是這段旅途的結束,也會是新的開始。
“你也是。”喻良握着方向盤,慢慢放緩了車速,她沉默片刻,輕聲說,“我該為這些道歉,扉安,我……”
“但是我不想聽你道歉。”
葉扉安抓住她的手時,喻良只來得及在打方向盤将車停在路邊,然後對方溫熱的唇覆了上來。
“換她來追”并不是喻良情急之下的玩笑話,她原本做好了死纏爛打的準備,哪怕被對方拒絕,也要走到真正沒有希望的那一步——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找補從前自己缺失的那部分勇氣的辦法了。
但葉扉安只用一個吻,就讓她所有的防線潰不成軍,這個吻比之前任何一個吻都要莽撞生澀,一如初戀時的她們,葉扉安的臉近在咫尺,在于她呼吸相接的地方,随着模糊的視線,喻良沒有抹掉挂在睫毛上的淚水,她可能碰破了葉扉安的嘴唇,然後在急切的吻中嘗到了帶着血腥味的鹹。
“扉安,你還喜歡我嗎?”
葉扉安把頭埋在她的頸窩,慢慢點了點頭,問:“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這話本來應該由她來說,可是除了“好”,喻良已經說不出別的話了,從一開始的哽咽,到後來眼淚像決了堤,她在前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從來沒像這樣哭過,唯一一次是在高二那年的樓道,葉扉安也像現在這樣抱着她,那天她弄髒了葉扉安的校服。
現在她已經沒空關心第二天會不會頭疼了,也沒空關心自己的妝花成了什麽樣,就好像眼淚能宣洩這十年所有的思念。
……
第二天,喻良是被一陣鈴聲吵醒的。
早起對她來說是習慣,上學的時候需要早起上課,從前在家裏梁雁從不允許她跟喻陽賴床,上班以後早起又成了任務,一來二去,哪怕她假期一個人在家,早上也會準時睜開眼,早起再艱難漸漸地也習以為常了。喻良伸手去夠床頭的手機,拿到手以後發現自己的手機鬧鐘根本沒響。
喻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手機上顯示“10月2日,6:46”,今天是休息日。
不遠處似乎隐隐約約有一陣說話聲,她感覺太陽穴陣陣發疼,剛開始還真以為自己在做夢,直到這點聲音歸于安靜,旁邊的薄被讓人掀開一角,有人躺在了她旁邊,喻良猛地睜開眼睛,醒了大半。
“吵醒你了?今天放假,不用早起。”
天花板是陌生的,但熟悉的聲音就在耳畔,喻良脖子一僵,緩緩擰過頭,看見葉扉安朝她笑了笑。
葉扉安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的床,靠在床頭,腿上放着電腦,好像有什麽工作。
——這是在葉扉安的家裏,在葉扉安的床上。
昨晚的記憶漸漸歸位,就着葉扉安敲擊鍵盤發出的細微聲響,喻良花了點時間消化昨晚留下的喜悅,往她那邊蹭了蹭,含混地“嗯”了一聲:“有工作?”
“嗯,副業,幫我之前的導師翻譯一些資料。”葉扉安揉了把她的頭發,“你再睡一會兒?”
“不是吃軟飯嗎,怎麽還有副業?”喻良問。
“這你都信?我怎麽可能不給自己留點後路。”葉扉安頓了頓,朝她眨了眨眼,“不然你包/養我?很值的,我會做飯,會打掃屋子,精通刑法民法商法,還懂點文學……對了,我還會暖床。”
喻良沒忍住笑了出來:“确實挺值的。”
“對了,”她忽然想起來,拉了拉對方随意披在身上的睡衣一角,問,遲疑道,“你……昨晚真的沒喝醉嗎?”
還記得我們說了什麽嗎?還記得昨晚做過什麽嗎——這些她沒好意思問出口。
葉扉安表情十分微妙,片刻後,她把電腦挪到旁邊,坐直了點,清了清嗓子。
“‘這麽說可能并不可信,但這些年,我知道什麽是真正重要的了’。”
喻良一愣,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只聽見這人繼續說:“‘我該為這些道歉,扉安,你還喜……”
“別說了別說了,求求你——”喻良感覺自己整個人羞恥得要燒起來了,也顧不得衣衫整不整,只想讓她住嘴……然後鬧着鬧着,葉扉安翻了一半的論文被迫擱置,兩人起床時間又推遲了兩個小時。
再然後,早飯變成了午飯,兩個人都懶得動,協商一致以後點了外賣。
時間真的很奇妙,能讓人自責後悔,也能讓人失而複得。
兩人面對面坐在飯桌上,喻良戳着飯盒裏的米飯,心想。
“對了,”她問,“你什麽時候去北京?”
“4號中午走,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備考。”葉扉安摸着下巴想了想,開玩笑說,“如果沒考好,到時候就來你家吃軟飯。不是要追我嗎,這次給你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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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這個路段不讓停車,兩人回家前被交警敲窗,收獲道具:罰單×1。
喻良尴尬萬分,表示她停車時沒注意警示牌,這錢應該她出,葉扉安哭笑不得,畢竟喻良停車也是因為她騷擾駕駛員。
AA未果,最後錢是喻良付的,豪爽地表示慶祝複合,這頓她請。
葉扉安:為什麽搶我臺詞?
喻良:你現在沒工作,不要給自己的生活增加負擔,放着讓我這個大人來。
葉扉安(并不是完全喝西北風狀态):……我謝謝你哦。
我真的不擅長寫虐……一滴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