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同學會
第66章 同學會
今年是附中建校63周年,有畢業生牽頭組建了校友會,選在國慶節辦了一個酒會。
往年2班聚會都選在年後,最近幾年大部分同學都已經完成了學業,肉眼可見地忙碌起來,連着三年都沒聚一聚,今年便趁機把聚會定在了國慶假期,地點還在“胖哥家常菜”。
這家小餐館經歷過幾次裝修,承擔了附中人太多的回憶,站在包廂外,喻良躊躇再三——當年一聲不吭地退出二班,喻良幾乎已經和前兩年的自己一刀兩斷,同時退出了有關二班的一切,後來還有聯系的只剩了潘珊一個人。
但高三那半年并不足以改變一些習慣,後來每次有人問起,她都會習慣性地想說自己是“高三二班”,再倏地停住話音。
只是這樣,她還有資格出現在這裏嗎?
“喻喻!”
然而喻良剛剛猶豫着推開門,就險些被一聲熱切的呼喚掀個後滾翻,然後被一個女生迎面抱住。
喻良跟這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驚疑不定:“李、李若水?!”
不怪她沒認出來,李若水大學學的法語,今年剛留學回來,她這幾年一直都有在跳舞,摘了圓眼鏡,褪了嬰兒肥,前後對比簡直像大變活人,如果在大街上遇見,喻良絕對認不出來。
“我就說,絕對不止我一個人是這種反應!”高彥指着李若水沖衆人吆喝。
“我剛看見若水也沒認出來,差點以為走錯了。”
“對啊!若水,你消失的這幾年都幹什麽去了?趕緊從實招來!”
這個時間學校那邊的酒會差不多快結束,能來的差不多已經來齊了,包廂裏十幾個人說笑起來毫不見外,變化最大的李若水被當成了吉祥物安在門口迎賓,公平公正地給予每一個進門的老同學相同的驚吓。
大家似乎什麽都沒有變,但又變了很多——性格沉穩的王璧現在是青城日報的編輯,說話比當年更加一針見血,成了名副其實的“王小刀”;何潤在市政工作,是他們中間最早結婚的那個,孩子都五個月了;韓笑笑還是桌上嗓門最大的,她跟吳鎮宇是大學同學,兩個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暗度陳倉談起了戀愛,婚期都定了,就在明年五一。
喻良還沉浸在韓笑笑跟吳鎮宇“曲折離奇”的愛情故事裏,隐約聽見旁邊的潘珊跟高彥聊天時提到了葉扉安的名字,喻良疑惑地回過頭,正好跟潘珊對上眼。
潘珊肉眼可見地尴尬起來,支支吾吾半天,一咬牙一閉眼:“我問了問班長……來不來。”
中間那幾個字說得含混無比,生怕讓人聽清,喻良一時間感覺惆悵又有點好笑,說:“她去停車了,等會就上來。”
高彥:“……”
潘珊:“……啥?!”
“我想拉住她來着,真的。”知情人高彥舉起雙手以示清白。
“怎麽回事?”潘珊愕然片刻,鬼鬼祟祟地看了周圍一圈,壓低了聲音,“你們兩個,那個啥……又那個啥了啊?”
明明這幾年都保持着聯系,現在這個情況她怎麽就看不懂了呢?
“還沒有。”喻良說。
“還沒有”用詞十分精确,文字工作者潘珊小姐不由得從中咂摸出了點不尋常的意味,還沒等她問出口,包廂的門又一次被推開了。
因為酒會那邊還沒完全散場,學院路附近車位十分緊張,葉扉安回家開的是葉峰的車,她原本跟喻良是一起來的,把人放在門口,在附近轉了幾圈才找到停車位,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
“安安!”韓笑笑站起來朝她招手,拍了拍自己旁邊的空位,“這裏!”
“我不。”葉扉安白了她一眼,“坐一對小情侶旁邊?我有病吧。”
“哎——那邊……”
韓笑笑剛想再說點什麽,然後看見葉扉安拉開喻良旁邊的那張椅子,把包挂在椅背上,十分自然地落了座。
韓笑笑直接梗在原地:“……什麽情況?”
潘珊面沉似水:“不該問的別問。”
看着葉扉安的迷之微笑,韓笑笑後頸一涼,自覺地噤了聲。
這一點小小的尴尬并沒有造成過多的影響,菜上齊以後氣氛漸漸活絡了起來。大家聚在一起最愛聊的還是八卦,不知道誰吐槽了自己的博導,矛頭齊刷刷地對準了老師,尤其是老趙,他這幾年跟同行兼弟子高彥成了哥們,總一起拼酒,據說他兒子今年高考發揮失常,查分那天晚上拉着高彥喝到吐,酒醒以後轉眼就拉着兒子辦了複讀……
缺席的十一年如潮水般湧來,恍惚間,喻良甚至有了自己還在上高二的錯覺——就像那年考試結束後的某個周末,在嘈雜的包間,他們還在七嘴八舌地吐槽試卷上奇形怪狀的幾何題,八卦在地理園被陳殿盛逮住的小情侶,或者計劃怎樣才能偷偷拿回被沒收的課外書和手機。
那個時候她會頭鐵想去夠桌上的酒杯,有時候會被旁邊的人警告性地敲一下手背,喻良下意識往盛了紅酒的高腳杯上摸……然後手背果然被抽了一下。
這一下跟回憶驟然重合,喻良一愣,慢半拍地轉過頭,看見剛才還在跟人聊天的葉扉安不動聲色地挪走了她的酒杯。
“這是酒。”葉扉安可能以為她不知道,于是提醒,“有度數的那種。”
喻良:“……”
“記得你前幾天喝醉以後是什麽樣嗎?”葉扉安問,“幫你回憶回憶?”
喻良:“不不不不不,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葉扉安笑了一聲,輕車熟路地把她的酒換成了果汁。果汁是冰鎮的,在杯壁結了一層霧氣,冰涼的甜味在舌尖經久不散,喻良借喝飲料的機會低下頭,心想,她跟葉扉安現在的關系似乎有些奇怪。
她們不像在一起時那麽親密,但又比普通朋友多了幾分無言的暧昧。
完全“回到過去”大概永遠只是奢望,這些無言的、無法重新挑明的、不能為外人道的,是她們缺席對方人生的、難以找補的十年。
……
散場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數人喝到找不着北,意猶未盡地道別,然後找代駕的找代駕,家屬來接的找家屬,幾個沒人管的由還清醒的負責送回家。
然後再見面就不知要等到幾年後了。
葉扉安喝了點酒,回家時把駕駛座交給了喻良,躺在副駕駛上閉目養神,喻良自從大學時期拿到駕照以後就沒摸過車,小心翼翼地開上路,一轉頭,發現身邊的葉扉安似乎已經睡了。
喻良從來沒見過葉扉安喝酒,根本不知道她酒量有這麽好,今天一個人喝趴了高彥加何潤,只是臉有點紅,完全看不出醉态。
以前逢聚餐必吃頭孢果然只是懶得應付,喻良想。
汽車平穩地彙入車流中,綴在一排車燈之後,等紅綠燈的間隙,她又忍不住偏頭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葉扉安……正當她看了個夠本準備好好開車時,對方忽然說:“我醒着。”
然後喻良手一歪,差點壓線。
葉扉安低聲笑了起來,她打開了車窗,閉了閉眼,然後喻良莫名其妙地緊張了起來。
“把你送回家嗎?”她問。
葉扉安撐着下巴,她看着窗外,答非所問:“這裏能看見海。”
這條路經過青城的海濱,從高樓的間隙,可以望見一望無際的海,帶來濕潤的風,沖淡了車內的空氣,葉扉安抓了兩把頭發,說:“我過幾天要回北京了。”
她可能醉了,反應變得遲鈍,總有些詞不達意——可是她知道自己不想回家,好像回去了就要散場似的。
“嗯……我聽他們說了,回去讀博士嗎?挺好的。”
喧嚣過後的沉默顯得寂寥又滑稽,葉扉安聞言什麽也沒說,只是輕輕皺了皺眉,關上車窗,重新閉上了眼。
“送我回去吧,謝謝。”
“以後還回來麽?”喻良忽然問。
葉扉安眼角很輕地一抽。
某個瞬間,她險些脫口而出的是“你希望我回來嗎”,然而酒意雖然沖鈍了她的感官,卻仍然讓她保持了一絲理智,葉扉安稍微偏過頭去,手指抵着座椅的邊緣,直到指節泛白。
“不知道。”
“……我知道了。”
喻良緊緊握着方向盤,深吸了一口氣。
“那現在我送你回去……然後,換我來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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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