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生日
第23章 生日
喻良感覺自己連指尖都在發燙。
她心裏有種期待,在搖晃的昏暗車廂裏呼之欲出,又随着亮起的燈光慢慢平息下去,最後她攥着書包帶,只說了一句“好”。
車廂裏中輕言細語的說笑聲仿佛停滞了一瞬間,葉扉安的眼睛随着燈光一起閃爍了一下,笑着說“那明天見”,然後直到下車後朝車上招手,喻良的心跳才慢慢平靜下來。
今天路上出乎意料地沒堵車,她到了車站,梁雁還沒來。青城初冬風很大,路兩邊高大的法桐樹葉已經落了大半,環衛清掃不及,落葉被風卷在路邊,踩在上面會發出細微的嘎吱聲。
喻良彎腰撿起一片落葉,她摩挲着葉脈突出的紋路,直到冷風吹得手指生疼,她被灌進領口的冷風一把将她從亂七八糟的思緒中拉回了現實。
她抽了抽鼻子,忽然意識到,哪怕她心裏的喜歡越來越肆無忌憚,她也只敢站在對岸觀望,想着虛無缥缈的未來,時刻做好與葉扉安越來越遠的準備,瞻前顧後到仿佛能提前預知到兩人的未來,她一定會在某處提前下車,然後目送葉扉安離自己越來越遠,哪怕她們某天真的無疾而終,她甚至連掙紮一下的勇氣都不會有——可笑的是她們現在甚至還沒有開始。
她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也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懦弱和膽小。喻良心想,如果換做是葉扉安,她會怎麽做呢?
想着想着,她覺得有點荒謬,先不提葉扉安與“暗戀”這兩個字八杆子夠不着邊,就算有一天她真的喜歡上一個人,一定會無所畏懼地與那個人并肩。
當天晚上她沒有熬夜,她聽着媽媽起夜時輕微的動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窗外不知何時起風了,樓下種的一排楊樹上僅存的枯葉簌簌作響,枕邊的手機亮了一下,喻良看了一眼,是高璇格發的消息。
高璇格大概是真覺得自己和她“投緣”,這幾天她們斷斷續續一直保持着聯系,X大今天去了宣講的最後一站十二中,後天就要回學校了,問喻良明天晚上有沒有空出來吃頓飯。
喻良沒多想,直接回複:明天晚上我一個朋友過生日,我就不去了吧。
高璇格:好吧[猛男落淚]
沒多久,對面又回了一句。
高璇格:其實我們一起陪你朋友過生日也不是不行[蒼蠅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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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良:“……”
如果是認識高璇格的其他朋友,或許喻良的确會認真考慮一下,但是……她糾結了好一陣應該怎麽拒絕,回了一句:要不還是算了吧……
對面很快回複:逗你的!到底是什麽朋友啊,還用這麽糾結?
高璇格:噫……我懂了
後面帶了一個“加油”的表情。
隔着屏幕,喻良的臉慢慢紅了,她有種被揭穿心事的羞恥感,于是她反手把手機和自己一起扣回了床上。
所以高璇格到底是怎麽懂的?
她平複了一陣心情,拿起手機覺得自己還能再狡辯幾句,這時候微信又來了一條私信。
扉安:睡了嗎?
在這短短一個下午,喻良感覺自己經歷了心情的大起大落,被高璇格這麽一鬧,突然感覺不太敢面對葉扉安,于是把秒回的“沒有”撤回,重新回了句“睡了”。
扉安:……
從這一串省略號裏,喻良莫名能想象出葉扉安此刻想笑又無語的表情,于是她自己先笑出了聲。
現在距離十一月二號還有一分三十秒,喻良趕緊關掉對話框,盯着手機上的時鐘,她蒙在被子裏手心冒汗,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就只是為了能卡點發一句“生日快樂”,她感覺自己現在比語文考試還剩半個小時,而自己作文才剛寫完第一段還緊張。
零點到了。
喻喻:生日快樂!!![撒花]
喻喻:我是不是第一個!
葉扉安坐在書桌前,想象出對面喻良緊張又期待的樣子,對着屏幕笑了。
實際上,她還真不是第一個發祝福的。蘋果手機和安卓手機有幾秒的時間差,喻良卡的零點,比一些人晚了幾秒。相比較那些讓人眼花缭亂的祝福和紅包,置頂的聊天框裏只有一句最簡單的“生日快樂”,卻好像先點亮了她十六歲的第一天。
A:是[牛啊]
她撒了個謊,不知道為什麽,她隐約感覺喻良像是在急于确認些什麽,于是她先在心裏小心翼翼地把這幾個字拆分組合了無數遍,再忐忑地回複,她頭一次覺得自己語文能考到130可能有點虛,畢竟現在好像就在做閱讀理解,而她水平不夠,一不小心就會錯了意。
可是在她心裏,喻良就是第一個。
書桌上攤着地理試卷,家裏空空蕩蕩,安靜得落針可聞——十六歲的最後一天,她一個人在家裏,和試卷和習題一起迎接了新的一歲。
可今年和往年似乎不一樣了,葉扉安枕着胳膊趴在書桌上,按着手機屏幕微微發熱,好像能隔着遙遠的距離看到喻良的眼睛。
“明天見。”她小聲說。
……
喻良很少去同學家裏做客,一直以來梁雁對她的教育都是“不要給別人添麻煩,去別人家裏到了飯點要主動離開”,父母在這方面是“嚴于律己,寬以待人”的典範,倒是很歡迎她請朋友去家裏吃飯,所以去葉扉安家之前,她心裏始終有點七上八下。
葉扉安的情況則跟她正好相反,她這是第一次帶同學回家……她心裏也是七上八下,她平常住在學校,葉峰不出意外的話今年都在國外,吳曼箐出長差是家常便飯,今年她家沒人住比有人住的時間長了好幾倍,昨晚葉扉安之所以熬夜,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她回家以後先親自動手把家裏上上下下打掃了一遍花了太多時間。
進門以後,喻良先克制又好奇地四下看了一遍,小心翼翼地問:“我……我現在要做什麽?”
葉扉安:“你自便,自便。”
她們對視片刻,空氣中似乎都彌漫着一絲拘謹,于是兩個人都沒忍住,同時笑出了聲。
兩人份的拘謹加在一起,這點不自在莫名就被中和了不少,喻良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禮袋,遞給葉扉安:“這個送給你,準備得有點倉促,可能不太好看……”
“……但是,生日快樂。”
裏面是一條米白色的圍巾,一段織了個“A”。
葉扉安一愣。
兩周前她就把圍巾拿了出來,前兩天去喂大白,這個白眼狼上次抓破她的袖口還嫌不夠,這一次蹬鼻子上臉,抓破了她的圍巾。米白色的圍巾被抓脫了線,破了一個明顯的洞,顯然是補不回來了。
這條圍巾其實并沒有什麽特殊意義,只是她圍了很多年,有點不習慣。最近降溫,喻良幾次注意到她出門的時候以為圍巾還搭在椅背上,轉身抓了個空。
“我沒找到跟那條一個顏色的毛線,就只有這個……”鬼使神差地,喻良問,“我這個禮物是能收的,還是要被‘退還’的那一種?”
她問完,葉扉安的動作好像短暫地停滞了一下,慢慢把圍巾受到了禮袋裏。
“你現在想要回去已經晚了。”她眨了眨眼,“以後我每天都圍。”
往年葉扉安的生日只有寥寥幾次碰巧在周末,剛好是近幾年父母最忙的時候,吳曼箐給她定的蛋糕每年都會準時送到家裏,這家蛋糕店的奶油很好吃,但她一個人對着一整個蛋糕,吹蠟燭這個步驟總是被省去,蛋糕在冰箱裏放一晚,口感會變得又甜又膩,裏面的有些東西也在悄悄變質。
但今年,“生日”這個概念不只是停留在禮物和紅包的數字上,喻良在,好像整個房子的冷清都被一掃而空,她們把奶油抹了對方滿臉,鬧了一整晚——今年的蛋糕已經沒時間變得不新鮮了。
等兩人收拾完屋子,葉扉安十七歲的第一天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眼看已經到了後半夜,喻良睡在了葉扉安房間裏,兩人各自占了床的一邊,床頭開着一盞臺燈,熬了個大夜,但喻良直到洗完澡也絲毫不覺得疲憊,躺在床上卻莫名其妙有了困意,她被環繞在葉扉安味的被褥間,覺得這一晚上就像一場夢。
雙人床睡兩個女孩子完全夠用,兩人默契地隔了一些距離,但蓋着同一床被子,喻良隐約能感覺到身旁傳來的溫度,葉扉安的一些很小的動作會随着薄被傳到另一端,喻良緊緊攥着被子的一角,後知後覺地感覺臉頰有點熱。
不知道是不是熬夜造成的困倦降低了人的心理防線,喻良沒頭沒尾地說:“我有時候還有點羨慕你呢。”
葉扉安疑惑:“為什麽?”
“……我爸媽管我管得太嚴了。”
她是真的羨慕過葉扉安這種父母放任不管的生活——今天是她第一次夜不歸宿,跟父母軟磨硬泡了半天,父母聽到她說的同學成績很好時才松了口,想到這裏,喻良在昏昏欲睡間又有點惆悵,明天回家梁雁又要不開心了。
葉扉安好像聽出了她這話中的低落,隔着一條胳膊的距離,葉扉安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謝謝。”她輕聲說,“這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個生日。”
“嗯,”喻良也不知道聽沒聽清,含混地說,“以後我每年都陪你過生日……”
葉扉安的大腦空白了兩秒,整個人怔住了。
喻良大概是真的困到意識不清,這話明顯已經超出了“朋友”的界限,在臺燈昏暗的暖光下顯得暧昧不清,葉扉安要收回的手僵在半空。
不知過了多久,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指尖,輕輕放下手,生怕一旦驚醒什麽,這場夢就會醒來似的。
好。
她在心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