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指尖
第12章 指尖
周五最後一節課照例是班會,老趙一進門,叽叽喳喳收發作業的學生立馬沉寂下來,自覺為考得一塌糊塗的成績表示反思。
老趙批評人翻來覆去就那幾個詞,“基礎不牢”加“浮躁”,這次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國慶以後,政史地三科都跟普班一樣,上課前先來個五分鐘的知識點默寫,當堂上交。
此話一出,哀鴻遍野,老趙拿手機敲敲桌面,看上去頗為幸災樂禍:“有些同學,很擅長投機取巧啊,看不起死記硬背這個學習方法,你們政治老師跟我說她快氣死了,這次考試政治第幾題來着,純是默寫,你們有幾個一條不落全寫上的?”
四十個人噤若寒蟬。
“基礎不牢啊,同學們,基礎不牢是個大隐患,我本來以為我們班同學在這方面肯定沒問題,現在我都覺着臉疼。”老趙走下講臺,擡手在下面點了一圈,“哦,對了,還有個問題,我再強調一遍,關于跟學習無關的東西,任何人不準帶到教室。”
“關于帶手機的問題,已經強調了不止一遍兩遍了吧?”他邊說邊從前排一個男生的箱子裏抽出一本厚厚的書,随手抖了抖,裏面藏的手機“啪嗒”一聲掉在桌面上,趙洪明把這本書舉起來,對大家展示中間挖空的一個洞,“就這種藏法,你們真以為這方法很新奇?”
其他人小範圍地爆發出一陣驚呼,男生的臉立竿見影地綠了。
“下周陳主任說嚴查帶手機,要是咱們班的人讓他逮住,”老趙把男生的手機隔空點兩下,一字一頓地警告,“好自為之。”
看在明天就是國慶假期的份上,他把手機還給了男生,沒有當場沒收。喻良有一搭沒一搭地掐着筆帽,總覺得陳殿勝突然查手機,多少跟上周她和葉扉安被抓有關系,她悄悄回頭看了眼,只見葉扉安埋頭整理國慶作業,突然心靈感應似的一擡頭,正好跟她對上眼。
兩人同時從對方眼裏看出了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心虛,這場景有種尴尬的滑稽,喻良險些沒繃住。
“快要放假了,有些人又開始浮躁,坐不住了啊。”老趙往這邊一瞟,意有所指,他拿出記錄本跟書裏夾的成績條,“學委發成績條,都坐好了,我說幾個事。”
老趙每周五班會課會把中午班主任大會的內容大體講一遍,除了假期的自習安排之外,都是例行公事的紀律和衛生問題,喻良拿到自己的成績條,看着那個顯眼的排名“39”“278”,卻沒把它收起來,而是貼在了筆筒外側。
這是她到附中以後考得最差的一次,剛分班時她在班裏排20名,正正好好的中游,然後過去半年,慢慢移到了倒數第二——把這次的成績放在自己眼前,這樣她一擡頭就能看見這個刺眼的數字,每次她對着這個名次心涼一次,都不得不思考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才坐在這裏的。
老趙掐着表講完了公事,一秒都沒拖堂,下課鈴一響,國慶假期開始了。
剛下課,班長高彥跟文藝委員李若水就圍在葉扉安座位旁邊,讓她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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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水跟喻良同宿舍,兩人的床鋪挨着,睡覺頭對頭,關系也不錯,她圓臉戴個圓眼鏡,着急起來像只圓溜溜的倉鼠,喻良轉過去聽了一耳朵,原來他倆是為了藝術節的事。
附中國慶節後是跟校慶、以及推遲了一個月的教師節合辦的“金秋藝術節”,今年正好是50周年校慶,也算個大生日了,藝術節每個班都要出至少一個節目,據說陳主任本來不想讓一班二班湊這個熱鬧,但被老趙怼得啞口無言——二班人有時候想不明白,這兩個整天因為教育理念不合鬥嘴的人是怎麽和平共事這麽多年的。
“除了大合唱,若水還想排個舞蹈,”高彥問,“葉姐,你今年還主持嗎?”
去年藝術節葉扉安在主持團裏,因為時間來不及,就沒參與班裏排的節目。那時候她才來附中一個月,名字在表白牆上被翻來覆去刷到現在。她書包收拾到一半,想了想:“今年我不上,主持團大部分是高一的。怎麽了?”
“來跳舞吧!”
葉扉安往後一仰:“跳舞?這……”
“求你了,救命救命,我們班能拿上臺的沒幾個人。”
高彥這話一說完,前排幾個學生立刻聲讨抗議,他被幾個女生拿着書追着跑了好幾個來回,在講臺上捂着頭隔空點人:“你們幾個,我記住了,等會兒誰沒報名,我挨個跟老班打小報告,下周你們就等着一起掃樓道去吧!”
幾個人笑成一團。
“我們班真的湊不齊人,就沒幾個積極的。”李若水雙手交握,“別說c位了,只要你來,什麽都給你!”
她一着急,開始病急亂投醫:“把喻良賣給你都行!”
葉扉安:“……也行吧,我都可以。”
喻良猛地擡頭。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的口,喻良知道,哪怕李若水不說那句廢話,葉扉安哪怕不真心想參加也是會答應的,可李若水說了,這話莫名其妙就有了種不一般的意味,就好像……就好像葉扉安是為了這句玩笑話才答應上臺一樣。
好在教室裏走的走散的散,剩下幾個人絲毫沒注意到這有什麽問題,李若水拽着葉扉安興致勃勃地挑歌、找舞蹈視頻,喻良低頭看了眼書包裏的試卷,沒吭聲。
——她應該就是想多了。
然而,喻良只“多想”了這話的表面意思,絲毫沒考慮深層含義——兩天後回校自習,她跟另外幾個人被李若水叫到操場,才知道自己已經被“內定”為上臺跳舞的人員之一。
喻良瞠目結舌:“這什麽情況?!”
從小到大,她唯一的上臺表演的經驗,還是拜年時在一群七大姑八大姨面前表演背古詩,藝術節什麽的……她只敢在臺下鼓掌。
“這不是,得找幾個外形條件好,還想上臺的嘛,”李若水使勁晃了晃她的胳膊,“這歌不難,試一下吧,好不好?”
說實話,喻良并不生氣,她第一次被人拉進這種活動,比起生氣,更多的是緊張和忐忑,甚至還有點期待……雖然她也不知道這有什麽可期待的。
喻良看了一眼葉扉安,後者正跟一個女生對着平板摳舞蹈動作,她點了點李若水的肩膀:“你,下周要是不請我吃飯,晚上就別想睡覺了。”
“太好了太好了,你不知道我跟班長湊齊這六個人有多費勁。”
李若水跟她一通吐槽,他們這次要排的是個男女混合舞,班裏五個男生,不是四肢不協調就是五音不全,怎麽湊都湊不齊四個能拎上臺的,但這首歌能找到的男生人數最少的編舞就是四男四女,這幾個人跳舞還馬馬虎虎,要說到重新編舞排走位,只能幹瞪眼,沒辦法,只好多找個一個女生跳反串。
這首歌的男生部分編舞比女生部分難,動作多且碎,幾個人看了一遍視頻,五個女生大眼瞪小眼,各自猶猶豫豫,葉扉安看了一圈:“沒人上的話,我來?”
于是這個反串的任務十分自然地落到了葉扉安身上。
除了開頭的男生獨舞和中間一段男女混合之外,這首歌基本上就是齊舞,混合部分也沒有親密動作——畢竟藝術節是在各路老師眼皮子底下,雖然為了舞臺效果也不應該在乎這個,但也不敢太過分——唯一的肢體接觸只是一段副歌部分要牽手,總體觀感充滿了老年交誼舞的韻味。
葉扉安本人倒是十分無所謂,喻良跟她分到一組,反而有點緊張。
幾個人先笨手笨腳地胡亂順了遍動作,因為大多都沒有跟異性牽手的經驗,第一遍到了共舞的一段,幾個人都有點尴尬,默契地沒好意思上手,到了第二遍時,喻良伸出手,剛想縮回去,卻被葉扉安拉住了。
葉扉安看上去高高瘦瘦,手卻是柔軟的,她的指尖有點涼,喻良感覺這微涼的觸感從自己手背一路傳到大腦,她一僵,沒跟上動作。
“怎麽了?跟我牽手還不好意思?”
葉扉安學得很快,第二遍已經大體記住動作了,她拉着喻良的手轉了個圈,喻良搖了搖頭:“不不不是,就是有點沒反應過來……”
她手忙腳亂地為自己解釋了一通,又覺得自己可能有點毛病,喻良心想,女生之間拉手不是很正常嗎?葉扉安都不尴尬,她自己尴尬什麽。
這麽自說自話地安慰了自己以後,她勉強壓下了這點不自在,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舞蹈動作上,學起來效率竟然還挺高。
直到第二遍的ending pose,喻良借着餘光悄悄瞟了一眼葉扉安,葉扉安剛好朝她看過來,喻良撚了撚自己的指尖,剛才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手心,她心裏莫名有點慌亂。
……就不該答應李若水來跳舞,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