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輩

第44章 【re】

第 44 章【re】

來了這麽一出，族長也不再多言，沉默着将他們引向八荒劍的所在。

在靠近無極川時，他們就已經能夠感受到八荒劍不加收斂的氣息，嚣張地彰顯着它的存在，但凡挨近點的人都會被這股氣息所傷。此劍着實難得馴服，無極川也難以接近，以至于八百來年都無人成功将此劍帶走。

這劍是在無極川的上游，被斜斜地插在落九天的峭壁之上，離地面約有十丈的距離，瀑布寬闊得很，用肉眼去看劍反倒是不太明顯。

“肉體凡軀不能碰落九天，我們白衣人倒是能夠上去，卻又沒能耐将八荒劍拔出來，實在是愛莫能助，要如何取劍，只能恩公另尋個法子。”族長停下腳步才開口說道。

“無妨，他能上去。”沈紅并不擔心。

聞言，族長一連看了方肆好幾眼，怎麽看方肆都是個陽氣充裕的活物，并不像是能夠安然爬上落九天的樣子。

方肆也摸不着頭腦，他對北地所知不多，如今也就只記得沈紅在此殉道，透過前世的記憶，至今他依然能體會到那種無能為力，只能目睹沈紅赴死的悲涼。

“你有白魚玉墜，它可保你平安無恙，”沈紅解釋，輕輕拍了拍方肆的肩，語氣輕柔得很， “去吧，我在下面等你。”

方肆下意識摸了摸玉墜，欲言又止，最後也只是點點頭， “等我。”

說罷，他便飛身朝着落九天掠去，幾個起落就踩到了峭壁之上，旁人一觸即死，他卻什麽異樣都沒有，頓了頓又繼續往上，一會兒便摸到了八荒劍附近，朝着劍柄一把抓過去。

“恩公。”族長幽幽開口。

“怎麽”

族長默片刻，小心問道， “恩公沉睡了六百來年，不知記憶可有殘缺”

“……”沈紅覺得這位可能說不出什麽好話， “并無。”

“既然如此，恩公怎地連白魚都給了方不殊”

“方不殊”沈紅單撿了這幾個字出來。

族長随之一愣，不明所以， “難道他不是方不殊”

要說是也能算是，方肆與方不殊的魂魄一致，對不需要輪回的白衣人而言前世今生大概真無差別，可好像有什麽違和之處。

沈紅正暗自想着，族長又弱弱地喚了一聲， “恩公”

“無事，”沈紅繼續撿起方才的話頭， “我遲早都要灰飛煙滅，玉墜留着也并無用處，他能得到便算是他的造化。”

“恩公還是如從前一般，不執于外物。”族長順勢贊道。

沈紅笑笑，不置可否，依舊看着方肆的進度。

想要拔出八荒劍并非易事，此時方肆停在崖壁上，僵持着拿劍的姿勢，大概正與劍靈僵持着，不知多久才能下來。

“之前你說，八百年前，方不殊曾求你們替他上輪回塔，這是怎麽回事”沈紅問道。

之前族長這話是對着方肆說的，但八百年前顯然跟方肆無關，應該是方不殊所為。

聞言，族長略有些詫異， “恩公竟不知情”

沈紅更為不解: “我應該知道”

族長緩了緩， “這倒也不是，只是有些出乎意料罷了……恩公可還記得，當年你殉道之時，方不殊也在此地。”

“自然記得。”

族長嘆了一口氣，像是不知該從何說起，頓了頓才繼續道， “當初恩公殉道之後，方不殊并未就此離去，反而守了你的屍體多年，我們奈何不了他，也就只能随他去了。有天他卻突然找了上來，問我們能不能上輪回塔看看你的魂魄可否還在。”

這事沈紅還是頭一回聽說，之前他已經猜到自己的屍體是被方不殊帶去黑淵安葬的，原本還以為魂魄本就留在身軀之中，能夠化鬼是機緣巧合，沒想到竟還有這麽一出。

族長看了看沈紅的臉色，見沒有什麽異樣之後才接了下去， “方不殊怎麽說也出身天尤門，白衣人一開始不肯無緣無故幫他這個忙，難為了他幾句，想讓他知難而退，卻不料，他竟主動提出将八荒劍留下，護無極川平安。”

“恩公也知曉白衣人的情況，我們無依無靠，只能任人揉捏，方不殊既然肯開這個口，就是篤定白衣人沒法拒絕這個條件……”

沈紅許久都沒有說話，族長心裏也有些犯嘀咕，明明當初沈紅與方不殊關系不算緊密，九龍陣之中，方不殊下的也是實打實的死手，怎麽死後能生這般轉變。

“恩公”族長沒忍住提醒一句。

沈紅回過神，喃喃道， “無事……”

八荒劍是方不殊的本命法劍，若非生死關頭，豈有輕易抛下的道理……當時方不殊究竟是已預料到自己的死期，還是自個放棄了活路。

放下八荒劍，安葬沈紅，悄無聲息地死去，在魂魄之中下了詛咒……兜兜轉轉，沈紅還是想不通方不殊所圖是的什麽。

亂七八糟的念頭壓向沈紅，字字句句将他層層鎖住，淹在看不見盡頭的黑暗之中，甚至催了一絲窒息的幻覺出來，讓他連扒開朝外看看的力氣都沒有。

“我的魂魄當真在輪回塔”沈紅幹巴巴地問着，意識一片麻木，根本理不清楚思緒。

“确實如此。”族長點頭， “當時我們都當恩公已經煙消雲散，方不殊似乎也沒抱什麽希望，只說讓我們上去看看便是，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會遵守約定。”

死後，沈紅就徹底失去了意識，全然不知這六百年見發生的種種，更猜不到自己的魂魄竟然還去輪回塔游了一回。

“但恩公魂魄進不了輪回塔，”族長解釋， “落九天上面是塊開闊的平地，輪回塔只占了一角，當時恩公的魂魄便躺在塔外，已有消散之勢，交到方不殊手中，也僅剩輕輕一縷而已。”

剩下的話他沒說，沈紅能夠再度醒來簡直出乎白衣人的預料。

沈紅了然，難怪自己過了六百多年才醒過來，期間自然是靠着黑魚玉墜一點點修複魂魄，好不容易才溫養回來。

六百多年他才恢複意識，本來以為時間一蹴而過，并不覺得什麽，可如今再仔細琢磨琢磨，沈紅忍不住去想，在他沉睡的這幾百年裏，方不殊又在何處。

早在八百年前，方不殊就已放下八荒劍，消失無蹤，可又因為割魂幫東剝人守墓的緣故，魂魄不齊的他無法進入輪回，直至兩百年前才有上輪回塔的資格，期間正好是六百年。

若方不殊也一直在黑淵之中……

沈紅仿佛在探尋一個陌生人的秘密，在他的記憶之中，方不殊與他只有水火不容一條路而已。他能坦然接受方不殊憎惡他，對劈向自己的每一刀每一劍都能一笑了之，卻難以想象方不殊孤零零帶着一抹殘魂離開的模樣。

沈紅扯扯嘴角，強迫自己從無盡的思慮之中脫身，問道， “這些年，輪回塔可有異樣”

“并無，輪回塔一切都好，前些日子我上去看了，暫時還沒有枯竭的跡象，只是靈泉依舊沒有動靜，大抵是不會再出水了。”

“新的陣眼到底還是比不了雙魚玉墜。”沈紅淡聲道， “能供輪回塔正常運轉已是不易，不可能再有多餘的靈氣溢出。”

“說的也是，”族長點頭， “靈泉枯了也好，免得日後再有新的白衣人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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