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輩

第3章 【re】

第 3 章【re】

沈紅面不改色，對方卻又一改輕慢的态度，恭恭敬敬施了個禮，“沈前輩，恕晚輩眼拙，方才竟未認出前輩。”

眼前的小修士學藝不精，不可能突然一下子開了天眼瞧出沈紅的障目法術，只可能是他師父隔空傳了消息将他點醒。

而小修士的師父，自然就是青蓮老祖。

沈紅跟這個小修士照面也就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青蓮老祖竟然就已經知悉，可見他近日對沈紅的動向格外上心。沈紅有些詫異，他同這位老祖向來是互不幹涉，泾渭分明，數十年沒有來往，也不知這位又是在打什麽主意。

自大荒浩劫以來，所有修士都奉行“逢鬼必除”的規矩，無論何門何派，遇到鬼邪必須拔劍除之，不可徇私。

沈紅這麽一個來歷不明的野鬼窩在葬龍谷中，青蓮老祖自然有所察覺，他也試圖鏟除沈紅，只是在各種方□□番使了一遍之後，不得不承認他确實奈何不了沈紅。

于是青蓮老祖就暫歇了斬鬼的心思，不過以老祖一慣厭惡鬼祟的風格，日後等他修為再上一層樓，肯定還是會掉頭對沈紅下刀。

小修士規規矩矩地行禮，沒有沈紅示意，他也不敢亂動，生怕惹惱了對方。

——沈紅身上并沒有陰煞鬼氣，也能自如在晴空之下行走，外加青蓮老祖沒有對外透露葬龍谷內有一只修為高深的野鬼，于是知道沈紅的人也就以為他是個散修，是以，這位小弟子還能對沈紅恭恭敬敬說話。

過了會，沈紅才意識到對方還一動不動作揖，他死了有八百多年，早已将這些人修的規矩忘得幹淨，猝不及防受了一禮還有些懵，回過神才示意對方不必多禮。

小修士見沈紅不言不語，心中有些惶恐，也不敢耽誤，趕忙将方才老祖傳聲過來的交代一一道來：“想必前輩也有所耳聞，近日黑淵附近将有一重寶現世。”

“嗯。”各路消息沸沸揚揚，連葬龍谷內都快翻了天。

小修士：“這其實是假的。”

沈紅：“……”

小修士說得斬釘截鐵，說完又想起來自己方才還在面館中聲稱不知情，于是趕忙補救，“晚輩也是剛剛才知悉，老祖特地交代讓晚輩轉告前輩內情……”

“有重寶是真，只不過這個寶物早已現世，據說是千年前從不殆仙境流傳出來的無上法寶，足以逆天改命。這等重寶早開了神智，剛露面就知道躲藏逃竄，老祖猜測它可能是想越過黑淵前往無人之地。前些日子老祖已與它交了手，它受了點傷，如今應該正躲在附近養傷。”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沈紅自然聽出了青蓮老祖的意思——這位老祖怕是苦尋無果，又擔心讓別人捷足先登，便盯上了自己，想先将自己拉攏過去與他通力合作。

不過沈紅不想摻這趟渾水，直接就拒絕，“可惜我無福消受，就不與老祖分這一杯羹了。”

小修士傻眼，完全沒料到沈紅會拒絕得這般幹脆。黑淵附近本就人煙稀少，青蓮老祖在這一片向來是說一不二，若是別的散修，得了老祖青睐不知要如何感恩戴德，沈紅倒好，連問都不多問就給回絕了。

“前輩何不再考慮考慮，”小修士還試圖勸說沈紅，“老祖親口說此物足以逆天改命，于修為大有裨益，可遇不可求，若是錯過了未免太過可惜。”

沈紅靜靜聽着，不與他争辯，可也沒有一點松口的意思。

說了半天，小修士口幹舌燥，自知無法撼動沈紅，也就只得放棄，臨走前還不忘多說一句，讓沈紅若是改了主意，可以自行去找青蓮老祖。

等人走遠之後，小狐貍才敢從沈紅懷裏擡頭，這可是貨真價實的修士，若是教他看出端倪，知曉沈紅懷裏抱的是只妖，恐怕就不會這麽輕易離開。

劉凡的一魄還沒下落，沈紅也就不急着回葬龍谷，帶着小狐貍在僻靜地方找塊青石板坐下，等着自己的木頭小件們傳回消息。

青石板旁邊有個池子，接了活水，裏面長了不少蓮花，還有些悠哉自在的小魚蝦，小狐貍等着無聊，玩性又被勾了起來，得到沈紅同意之後又興沖沖地跑到池邊玩水。

沈紅依在樹幹上，看着小狐貍無憂無慮的樣子，明明只是玩水逗魚而已，他還能玩得如此起勁。

看了會，沈紅腦海裏閃過幾個零星的畫面，看不太真切，大概都是他幼年時的情景。一千多年前的事，對沈紅來說已經非常模糊，就算閑來無事也不會主動去回憶。那時候每次日出日落都是一樣的，需要很久之後回頭才會突然有一個恍惚，反應過來原來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看了會，沈紅收回視線，漫不經心地掃着周圍的一景一物。

不遠處有幾戶人家，房前屋後顯眼處都畫了青蓮，這是人世間的慣例，若是他們信奉某個門派或者修士，就會畫上相應的圖案，以期待能夠獲得修士的庇護。

牆上畫着青蓮，所求的自然就是青蓮老祖。

這個習慣也是近幾百年才興起來的，沈紅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還吃了一驚，見多了才漸漸明白。

黑淵附近荒涼，靈氣稀薄，多數修士都不願選擇在此地修煉，于是青蓮老祖一人獨大。老祖修為不算弱，不過終究是勢單力薄，若是放眼整個修真界，他也就算不得什麽。

等到申時，一只木頭小蛇順着水流游了過來，把專心致志的小狐貍給吓了一跳。

木頭小蛇并不理會小狐貍，見到沈紅趕忙上岸，朝着主人奔去，沈紅伸手讓小蛇繞上自己的手指。

小蛇在沈紅手中扭了兩圈，随後一頭紮進沈紅掌心，短短一瞬就徹底沒入皮肉之中。

小狐貍眼睜睜看着這條木頭小蛇是如何融入沈紅血肉的，他大為震驚，張了張嘴，呆呆地問，“沈紅，你生前是草木成精的妖怪嗎？”

沈紅有意逗他，并不回答，“你猜呢。”

說着，将小狐貍提了起來，“找到劉凡的一魄了，還在山野之中，我們趕緊過去。”

·

青葉鎮周圍大多都是深山，劉凡丢失的一魄就落在一側的山脈裏，大概是前些日子他上山撿柴時離體的。

所幸，劉凡這一魄還沒被山野中的妖魅順嘴吃掉。

沈紅趕到時，這一魄正懵懵懂懂地縮在樹根上，旁邊還守着幾只木頭小鳥，見了沈紅都紛紛展翅撲上來邀功。

一般而言，活人都是三魂七魄俱全，少了一魄對日常生活影響不明顯，劉凡自己多半也都未曾發現異樣。而這離體的一魄也是渾渾噩噩，并沒什麽清晰的意識，連飄動都不會，只知道在原地待着，不知道危險，就是有妖怪來襲都不會反抗。

看樣子，劉凡這一魄在山林之中滞留了兩天左右，若是平常應該早就該被附近嘴饞的妖怪吞食。而劉凡的一魄之所以還能安然無恙，原因是此處有一股嚣張的妖氣，尋常小妖不敢過來作祟。

這股妖氣是路過的妖怪留下的，雖說這妖早已離開，可小妖們仍然心有餘悸，得等到妖氣徹底散盡才敢靠近，于是劉凡這一魄才能留到如今。

至于劉凡，他可能也是因為撞見妖怪，才吓得讓這一魄離體。

這一抹妖氣對沈紅而言也不算陌生，正是前些日子路過葬龍谷附近的狼妖。

這狼妖果然還未離開，應該也是在找尋青蓮老祖所說的寶物，所以足跡踏遍四周。這狼妖行事乖張，青蓮老祖不會不知，這大概也是老祖急于找沈紅聯手的原因。

沈紅拿出一個人形木偶将劉凡的一魄封了進去，這個木偶原本沒有五官，過了會五官竟慢慢凸顯出來，正是劉凡的模樣，只是怎麽看都透着一絲詭異。

收好木偶，沈紅帶着小狐貍折返青葉鎮。

路上小狐貍還有些擔憂，他聽過不少大妖禍害生靈的舊事，不住地問沈紅狼妖有沒有走遠，若是他突然發狂鬧事怎麽辦。

沈紅寬慰他，“若真出了事，青蓮老祖不會坐視不理。”

青蓮老祖一向熱衷打壓妖魅，況且還得争搶寶物，他跟狼妖早晚都得撞上，只是誰能更勝一籌，這卻是難說。

青葉鎮離得近，沒多久他們就來到了劉凡家附近。

暮色已經染上了天際，劉凡家中亮着昏暗的燈，隐隐約約可以聽見些細碎的說話時，應該正是一家人圍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

沈紅将劉凡的一魄從木偶中放了出來，再用指尖在其額頭位置輕點一下，這一魄便聽從吩咐，自個穿牆進去，直直地奔着劉凡而去，一頭紮回了自個身上。

确定劉凡的三魂七魄融和完整之後，沈紅才帶着小狐貍離開。

小狐貍送了好大一口氣，在沈紅脖頸處蹭了蹭，困得迷迷糊糊地跟沈紅道謝，又感嘆道，“還好把恩人的一魄找了回來。”

沈紅“嗯”了一聲，禦劍飛向空中，劃過夜空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