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适

第28章

第28章

這段時間到了雨季，臨源這邊總是下雨。

不過沈漆很喜歡，雨下得稍微小一點時，他甚至都不需要打傘。

細細綿綿的雨絲落在身上冰冰涼涼的，在這個季節特別舒服。

轉眼他已經來這邊一年多了，又迎來了一個深夏，現在在一家民宿客棧裏打工，說是打工，實則悠閑得很。

老板老板娘都不太管事，他們是村子裏的老幹部，早就退下來了，留在村裏養老，盤了一處小院開民宿，孩子們都在別的城市各自安家，他們不用為誰操心，自在安逸。

一年多前收留了流浪到這裏的沈漆和毛栗子，把他們留在店裏幫忙，毛栗子的工作要稍微忙碌一些，要在有客人預定時把房間提前收拾打掃出來。

沈漆則是負責處理小院在網上的訂單，預定和退訂稍微麻煩一點，經營一下小院的網絡賬號，發布一些日常。

他還把小時候學了點皮毛的古筝撿了回來，閑暇時就在院子裏架着直播，播他自學練習的過程。

日子慢慢過得順遂，沈漆才覺得他把破碎的自己一點點撿回來了，焦慮心悸的情況還是會有。

之前從京市的醫院離開，他沒帶藥，一直和毛栗子在路上流浪，期間病也沒怎麽犯過。

反而是在這裏安頓下來後，有一天晚上突然滿頭大汗的驚醒，連呼吸都極度困難，把毛栗子和老板夫妻倆吓得夠嗆，連夜把他送去了市裏的醫院。

醫生看過後，問了他的病史，給他開了以前用過的藥，嚴肅囑咐他突然斷藥是不可取的，即使停藥也要慢慢來。

沈漆聽話地點點頭，期間醫生有注意到他手腕上那道猙獰的吧，但終究沒說什麽，只讓沈漆按時來複診。

沈漆都一一記下，另外三人更是比他還聽得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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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源這座雨村小古鎮，遠比京市那棟莊嚴肅穆的宅子鮮活多了。

沈漆覺得他在這裏每天都過得很舒心，心裏有一陣前所未有的平靜，這裏的貓咪和狗狗都是散養的，經常蹲在各家院子裏，或是房頂上，又或者随便那條小巷子曬太陽，下雨時還會自己躲到屋檐下。

沈漆他們的小院裏也有一只貓一只狗，都是老板夫妻倆撿回散養在院子裏的。

常常出去走街竄巷，累了就回來休息，不過自從沈漆來了之後，一貓一狗會被每天抓來刷牙，定期洗澡、梳毛。

沈漆發了工資還會給他們買小衣服和各種項圈、發夾，弄得越來越像家養的。

今天沈漆抽空去了趟市裏複診，醫生說他的藥已經可以隔三天吃一次了。

以前沈漆總覺得自己的病很難以啓齒，是他身上的一處醜陋沉疴，但現在他慢慢接受了，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接受身上的缺點。

沈漆和自己和解了。

回來的時候他還順帶去寵物店給小院裏的一貓一狗帶了口糧和小零食。

這段時間是旺季，店裏有些忙，沈漆回去的時候稍微快了些，在門口撞見披着雨衣出來的毛栗子，看着對方着急忙慌地連忙問“栗子你幹嘛去？”

“有個女孩兒，一個人過來玩，找不到進鎮子的路，我去接她。”

“對了，網上又多了些訂單，你回來了就去處理一下。”

今天沈漆請假半天，毛栗子幫他做了半天工作，他是個沒有耐心的，處理半天訂單毛焦火辣，現在總算找到機會出去了。

見他已經跨上摩托車，沈漆喊着“慢點啊。”

毛栗子朝他揮揮手，引擎一發動，摩托車就蹿出去了，看得沈漆心驚膽戰，毛栗子根本沒聽他說話。

來這裏的一年多，毛栗子已經考了摩托車駕駛證并擁有了自己的摩托，在淡季的時候還會騎着摩托去周邊玩。

沈漆不太愛到處亂跑，就喜歡懶洋洋窩在小院了，兩人雖已經成為好朋友，卻沒有經常在一起玩，不過毛栗子每次出去都會給他帶些小禮物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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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漆回到小院裏先把貓貓狗狗的口糧和零食放好，才回到小院廊檐下的一塊空亭子坐下。

這裏是老板和老板娘專門空出來的一片空地，布置得有懶人沙發和小茶幾，地板上鋪了大片竹席，夏天待在這裏乘涼可舒服了，沈漆就愛窩在這處亭子的角落裏，抱着筆記本懶懶地處理工作，旁邊放一杯奶茶或者果飲別提多舒服了。

貓貓狗狗現在和他也親了，不太愛往外跑，常常待在身邊黏着他。

在處理堆積起來的訂單時，沈漆瞧見一個眼熟的名字，蘇清朗，點訂單的時候手指頓了一下，還是幫人預留好了房間。

沈漆想全國這麽大，也許是同名同姓也說不定，哪就能這麽巧了...

處理完最後一個，沈漆把房間都下架了，小院裏已經被訂滿了，沒辦法再接訂單。

客人多的時候沈漆不會直播彈琴，他現在彈得還不是很好，怕吵到客人。

可這會兒又沒什麽事情做，沈漆還是開了直播，他的直播間現在觀衆還不少。

沈漆沒想到只是業餘不成調的練習都有這麽多人看，即使他不直播彈琴的時候，只是無聊地聽雨、聊天，也有很多人來，并且大部分人都很友好，說他讓人覺得很舒服，想在他的直播間裏一住就不走了。

直播送禮的功能被沈漆關閉了，還有觀衆問為什麽不能送禮物，沈漆溫溫柔柔地說“不用啦，留着給自己和家人朋友花吧，我自己有錢的。”

一時間網友更愛了，現在社會節奏快，大家都為生活掙破頭，很難有真正放松的時候。

沈漆的直播間是他們短暫喘氣的地方，有的觀衆恨不得沈漆每天都不間斷地播，但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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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這段時間熱得人煩躁，一步都不想踏出沒有空調的地方，席衍峥剛結束一場會議回到辦公室，捏了捏眉心。

最近公司要那一塊地，在會議上寧添和幾個老員工意見不合，吵得不可開交。

最後把選擇留給他來做，席衍峥覺得那塊地其實可拿可不拿，但顧慮到下面人的想法，決定又不是這麽好做的。

他現在已經不那麽看重利益了，原本一身淩冽的氣質都柔和許多。

外人道席家年輕氣盛的家主經歷了一場沖擊，性子沉斂下來了，卻不知席衍峥只是在為了一個人收斂自己的鋒芒。

手上傳來一道提示音，席衍峥拿過手機一看，瞧見app的消息提醒“您關注的落雨小院開播啦！快來看看吧！”

席衍峥立刻正色起來，用手機支架把手機撐好，帶着些許隐秘的緊張點了進去。

在聽見那道柔和的聲音時，又放松下來。

“诶，不太穩诶，算了就這樣吧。”

“支架太遠了，不想去拿，今天不會太久，播一會兒就下啦。”

手機放置的位置有些低，整個視角呈仰視角，能看見青年的下巴和挺翹的鼻子，沈漆的容貌雖算不上驚豔，卻是很耐看的，即使是死亡角度，也還是讓人覺得心念微動。

當然對于席衍峥來說，哪怕只是見到沈漆一根手指，他也會激動不已。

青年那邊在下雨，背景音是淅淅瀝瀝的雨聲，席衍峥本來不喜歡雨天的，因為沈漆也是在那個瓢潑的雨夜做出了決絕的事情。

可看了這麽久的直播，席衍峥漸漸對雨也讨厭不起來了，雖然鼻息間還是會萦繞着那股青草、泥土、血腥混雜的氣味，但他願意為了沈漆忍受。

他的七七似乎很喜歡落雨的天，每次遇到這種天，沈漆都會顯得更慵懶幾分，窩在那張白色的懶人沙發上，像只不需要考慮生活大計的家養貓咪。

最開始席衍峥知道沈漆的落腳地後，是想過派人去監視的，但他又驀地想起了連姨的話，那樣的行為跟以前變态的占有欲有什麽區別呢？

于是席衍峥忍耐了下來，在不知道這個小院賬號前，每天都抓心撓肺的難受。

腦海和夢裏不斷出現沈漆的身影，皆是或冷漠或決絕的樣子，總是讓席衍峥驚醒，然後在漫長的夜裏熬到天明，他也體會到了七七以前難以入睡的痛苦感受。

分明是折磨的，席衍峥卻覺得有些隐秘的痛快，覺得這樣就可以為他犯的錯誤贖罪。

在這一年多裏席衍峥還把家裏的裝修全換了，老宅變了模樣，不再是沉靜肅穆的樣子。

只是裝修配色明亮了，卻還是難掩它太過寬闊，而房子裏的人太少帶來的孤寂。

席衍峥又在前面的園子裏種了許多花，家裏請了好幾位專業的園丁，幫他照顧這些花。

他們養得很好，這段時間有許多花都開了，園子裏姹紫嫣紅的一片，漂亮極了。

席衍峥很想給沈漆看看，拿手機拍了照，卻只能發送給那個已經失去主人的手機和微信。

直到某次寧添拿着這個號的直播來問他，這是不是沈漆時，席衍峥像是凝固了一樣，手上泛起青筋，抓着寧添的手機一直看到沈漆下播，還把寧添的手機看沒電了，自動關機。

席衍峥平時不愛玩這些短視頻軟件，那幾天經常神神叨叨地把寧添叫過去問他沈漆開播了沒。

寧添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說您自己下個軟件，注冊一個號關注他不就知道了嗎？

席衍峥仿佛這才恍然大悟，讓寧添教他操作，好不容易弄好，寧添戳戳他，問“诶，現在把我當朋友了吧，走，喝酒去？”

席衍峥淡淡看了他一眼，冷漠拒絕“不去，回家了。”

被用完就扔的寧添一噎，發誓他下次再主動邀請席衍峥他就是狗！

席衍峥在回家的路上看着手機上關注好的那個頭像，是一貓一狗的照片，還把這個賬號的所有視頻刷完了。

前面很早的一些視頻基本都是小院的風景，拍攝手法也不怎麽樣，後面就好多了，大部分也還是小院裏的風景，但多了許多煙火氣，有吃到一半的糯米糍，也有沒喝完的奶茶被放在小桌上，拍攝手法不說比之前好太多，但也算是有自己的風格。

偶爾有幾條視頻還拍到青年的背影或側身，那幾個視頻席衍峥反複看了好多遍。

那天他等到夜深，老宅所有的燈都熄了，窗外也只剩蟬鳴，都沒能等到沈漆直播，席衍峥掩下心裏巨大的失落，覺得一直是天之驕子的他，在學着怎麽愛人這件事上，也變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