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次日。
郁皊晚上有點失眠, 起來的時候,司總已經在餐桌上坐下了。
他穿了件黑色襯衫,最上面兩顆紐扣沒系, 愈發顯得肩寬腰窄, 露出的脖頸青筋微繃。
“早。”
司行昭和郁皊打招呼。
他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還是那張英挺深邃的面孔,眉眼冷峻,唇角平整, 卻能明顯看出放松。
頗有些餍足的意味。
反觀郁皊,因為沒睡好有點蔫蔫的, 像被人狠狠揉搓了一頓。
“早。”
郁皊在司總對面坐下。
他蔫巴巴地開始啃吐司。
昨天他們在書房裏呆了好長時間, 好不容易被放開, 郁皊回房間一看, 竟然過去一個半小時了。
因為司總一直不疾不徐地和他聊天。
郁皊掀起眼皮, 往對面坐着的男人身上瞥了一眼。
司總平時話不多, 一說聊天話就多起來了,一來一回, 自然耽擱的時間長。
郁皊也充當了一個半小時的抱枕。
靠在一起的時間太長, 郁皊的體溫都被暖熱了一點。
熱意源源不斷地從緊貼的地方傳過來,掌心被不輕不重地揉捏, 讓他有種荒謬的錯位感。
尤其是司總還一直和他說話, 聲音又低又啞, 一股腦地往他耳朵裏鑽。
好像他們是什麽很親密的關系一樣。
可以在閑暇時候,擠擠挨挨地坐下, 語氣放松, 說上好一會閑話。
話題無聊也沒關系, 兩個人只需要靠在一起就很輕松。
意識到這個點郁皊有點坐立難安。
起來的時候,他險些摔倒, 還是被人從後面撈了一把。
“小心。”
撈住他的男人并沒有細究郁皊怎麽笨手笨腳的,扶着他的肩膀,走到牆邊按下開關。
燈亮了。
郁皊下意識偏過頭。
他看不見自己是什麽樣子,但臉頰的熱燙提醒他,他的臉一定很紅。
“我回去了……”
郁皊抛出這句話,逃也似的回了房間。
司總身上太燙了,手臂又有力,從背後摟住他,總讓他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小動物似的直覺告訴郁皊自己不應該和一個比他高大太多的男人靠那麽近。
畢竟這人力氣那麽大,輕輕松松就能把他整個人都摟住。
但司行昭禮貌的問話和舉動消解了郁皊沒由來的害怕。
他會提前詢問郁皊自己這樣可不可以,這個姿勢行不行,有沒有讓他不舒服。
聽起來十分紳士。
但按在郁皊腰後面的手臂又從未拿開過。
司總有些矛盾。
兩處糾結,郁皊昨晚就沒睡好,早上照鏡子的時候不出意外看見鏡子裏的人眼底有些青黑。
他有些暈乎地下樓。
再看司總,沒有一點疲憊的樣子,反而更神采奕奕。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太大了。
郁皊看看司行昭結實有力的小臂,又捏捏自己沒二兩肉的手臂。
他還是問問司總如何才能做到精力如此充沛吧。
應付完早餐。
司行昭看郁皊:“等下出發?”
郁皊咽下最後一口熱牛奶:“嗯。”
他們要去的是一家獨立的心理咨詢室。
車程不遠,半個小時之後就到了。
下了車,郁皊看看咨詢室外面樸實無華的招牌:心靈驿站。
郁皊:……
聽起來很像是中小學會配備的心理咨詢。
占地還挺大,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開這麽大一家咨詢室,估計綜合實力不錯。
“進去吧,”司行昭推開門:“提前預約過。”
郁皊點頭。
走進去,裏面的裝修很清新,窗邊的綠植郁郁蔥蔥,有種生機盎然的感覺。
“司先生。”
有個穿着白大褂的高挑男人從門後走出來。
郁皊看他一眼,對方胸前挂了個工作牌,上面的名字是嚴桉。
應該就是司總說的嚴醫生。
看起來很年輕。
“你們來了。”
嚴醫生沖郁皊點點頭,并不意外的樣子:“跟我來吧。”
郁皊跟在他後面。
只是進房間的時候,文質彬彬的嚴醫生攔了他一下。
“先跟着我去隔壁,”嚴醫生笑眯眯:“分開來單獨和醫生聊一會。”
郁皊下意識看了看司行昭。
後者對他點點頭:“去吧。”
郁皊跟着嚴醫生一起去了另一個房間。
“坐吧,”嚴醫生指了指小沙發,走到飲水機旁邊:“喝什麽?”
郁皊:“純水就可以了。”
嚴醫生給他接了一杯溫水。
郁皊:“謝謝。”
嚴醫生在他面前坐下,把桌上的卷宗合起來放到一邊。
“你叫郁皊,是吧?”他的語氣很溫和:“司總和我說過您。”
郁皊:“嗯。”
盡管他沒有見過這位嚴醫生,但對方肯定是聽過他的事情的。
“不用緊張,我只是提一下,”嚴醫生微笑:“司總很在意您。”
郁皊捏着盛滿溫水的紙杯,瞥了他一眼。
方特助不是說司總自己都不願意來看醫生嗎?
“人選是司總親自選的,”看見郁皊眼底的疑惑,嚴醫生解釋:“我們只是提供接下來的治療方案。”
郁皊敏銳地豎起耳朵。
“很明顯,”嚴醫生攤手,語氣熟稔:“司總很滿意自己當時的決定,也會支付接下來的咨詢費用。”
“為什麽?”郁皊沒忍住疑惑,出聲了。
司總找上他聯姻是自己選的?
郁皊抿唇,睫毛眨了眨。
嚴醫生:“看來司總沒有和您說。”
他微笑了一下,表情有點神秘:“那還是等司總親口和您說吧。”
郁皊:……
他疑惑地看看面前年輕英俊的醫生。
司總的心理醫生在和他打啞謎嗎?
沒等郁皊疑惑多久,嚴醫生就帶過這個話題。
“我聽方特助說,”他拿出別在口袋裏的筆,開始記錄:“司總上個星期出現了‘易感期’?”
嚴醫生長相溫和,認真起來很讓人信服。
郁皊先放下心底的疑惑,點點頭。
“嗯,”嚴醫生翻到前面:“能說說經過嗎?在治療記錄裏司總只有過兩次類似情況,但能做到用意志克服。”
“比如司總的反應如何,記不記得什麽事情,做了什麽舉動之類的。”
有關司總的治療,郁皊幹脆開口。
“是我下午回去的時候,”他回想着當時的場景,和嚴醫生描述:“發現司總出現在我卧室的……床上。”
嚴醫生低頭記錄:“當時司總在做什麽呢?”
郁皊有些卡殼。
來之前他想過了,估計會在醫生面前被詢問一些問題,但真到了被要求複述的時候,他又有點不太自在。
尤其是對面的嚴醫生還很認真,詢問他那些場景的細節。
“當時司總……抱着我的被子,還有衣服。”郁皊的表情有點古怪,卻繼續說:“看着很難受,很不舒服,在哭。”
嚴醫生了如指掌:“應該是alpha的築巢本能。”
郁皊噎了一下。
這個醫生還挺專業的,竟然還知道ABO的設定。
不愧是司總找來的醫生嗎?
嚴醫生:“然後呢,司總是不是把您當成他的伴侶了?”
郁皊沉默一瞬,點頭:“是。”
他該感謝嚴醫生沒有用“omega”來代指他嗎?
郁皊輕咳一聲。
“總之,我看出司總的狀态不對,想給方特助打電話。”郁皊言簡意赅,略過這個話題:“但司總似乎認為方特助也是alpha,不讓我接電話。”
嚴醫生在紙上刷刷寫字,給出診斷:“alpha對其他alpha的敵意,另外,司總的認知錯亂也接納了真實信息,導致他現在無法分辨現實和想象。”
郁皊:“對。”
“但是,”他話鋒一轉:“這個認知錯亂好像是可以溝通的,我告訴司總方特助不是alpha,他就讓我接電話了。”
嚴醫生沒有給出肯定:“也可能單純是司總比較聽您的話。”
畢竟在那個世界觀裏,易感期的alpha會對自己的omega言聽計從。
郁皊含糊地點頭:“可能吧。”
“接下來就是司總,呃,”他不知道該怎麽和面前的醫生交代那個十八歲“alpha”的惡行:“進入了認知錯亂,做出了一些平時絕對不會做出的舉動。”
“但他好像認為自己才十八歲,”郁皊擰起眉頭,不太高明地轉移話題:“這是為什麽?”
嚴醫生思忖一瞬。
他看看郁皊:“您現在是十八歲,對嗎?”
郁皊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嚴醫生微笑。
“認知錯亂是個很複雜的症狀,哪怕是現在也沒有辦法給出準确解釋。”他攤手:“但我個人更傾向于,是司總平時潛意識裏很在意和您的年齡差距,因而在出現錯亂之後,自行催眠自己他和您同歲,以達到他想要的平衡。”
郁皊微微瞪大眼睛。
是這樣嗎?
他的目光瞥了瞥貼上牆紙的牆壁,想透過牆體看看司總那裏的狀況似的。
司總很在意自己的年齡?
郁皊有點不信。
但嚴醫生的話又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潛意識是人無法控制的。
說不定工作狂司總內心還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您能具體說說司總做了什麽平時不會做的舉動嗎?”
嚴醫生笑着,語氣很溫和:“我們需要結合司總在‘易感期’的表現來決定下一階段的治療。”
郁皊頓了好一會。
良久,他才在嚴醫生鼓勵的眼神裏開口。
“司總以為自己是個十八歲的alpha,”郁皊垂下眼睑,盯着還在冒熱氣的紙杯:“做了一些很幼稚的事。”
嚴醫生:“比如呢?”
他微笑着看着面前人有點飄忽的眼神。
對方眉眼清隽,氣質疏冷,留着長發也不突兀。只是因為年紀,尚未完全長開,還有點稚氣的意味。
比如說在他面前展示自己八塊腹肌的好身材,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給他洗內/褲還試圖聞兩下……
還有一直試圖貼貼,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開。
郁皊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麽語氣說出來的。
他只是低着頭,很小聲的,盡量平鋪直敘地和醫生交代司總的表現。
果然,聽完之後,對面的嚴醫生也沉默了一下。
郁皊莫名有點心虛。
明明做出這種事是司總,卻要他來和嚴醫生交代,接受醫生異樣的眼光。
郁皊差點把紙杯捏扁。
好在嚴醫生的專業素養很好。
“咳,”他:“看來司總的情況比以前嚴重多了。”
“之前的‘易感期’,”嚴醫生和郁皊解釋:“司總只出現了頭暈、發燒、情緒低迷的症狀,也不需要有人照顧。”
郁皊若有所思。
“那是不是治療方法不太對?”
他有些猶疑,只好問嚴醫生:“是因為我的出現……?”
聽醫生的意思,原來司總的症狀并不嚴重。
嚴醫生搖搖頭:“不。”
“國內外目前都沒有治療認知錯亂完全有效的案例,”他放下筆,語氣坦然:“如果說人的大腦是一臺精密的儀器,那麽意識就是其中交錯複雜的電線,甚至沒有辦法像修理電線一樣維修。”
“意識是不可控的,”嚴醫生強調:“鑒于司總的狀況比一般的認知錯亂更複雜,我們也無從得知這個病症何時加重何時減輕。”森*晚*整*理
“況且司總認為自己是一個alpha,”嚴醫生:“一種幻想角色,這也是第一份案例。”
郁皊頓了一下。
确實。
司總的病有些開天辟地了。
如果司總願意配合研究,估計會被抓到實驗室裏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研究一番。
“那接下來該怎麽做?”郁皊思忖片刻:“我要繼續配合嗎?”
嚴醫生:“不急。”
“在此之前,”他重新拿起筆:“也許您需要回答我幾個問題。”
郁皊點頭:“可以。”
“在司總狀态正常的時候,”嚴醫生問:“您和他有親密接觸嗎?”
郁皊的臉頰一熱。
他的腦海裏瞬間浮現昨晚書房裏發生的一切。
粉暈悄悄爬上瓷白的臉頰,他強壯鎮定:“擁抱和牽手算嗎?”
“是我和司總合約上的內容。”
“算。”嚴醫生給出答案。
“意思是您和司總都不排斥對方,”他笑笑:“這很好,如果有一方排斥對方,那麽治療是無法進行下去的。”
郁皊點點頭:“那接下來該怎麽治療呢?”
無從得知病症什麽時候會加重,如果司總陷入“易感期”的時間越來越長,肯定會大大影響工作和生活。
嚴醫生:“一般的治療方案對司總無效,所以我建議另辟蹊徑。”
郁皊:?
“是什麽意思?”他小心翼翼地追問。
嚴醫生推推眼鏡。
他的表情嚴肅了點,看起來比剛才更專業,郁皊因此坐得更端正了。
郁皊屏氣凝神。
“無法從尋常角度考慮,”嚴醫生:“那麽可以從司總是個‘alpha’的角度治療。”
郁皊有點疑惑地擰了擰眉。
嚴醫生看他:“只要讓司總意識到他的伴侶,也就是您,永遠不會離開他,說不定司總的症狀就會消失。”
郁皊:……
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這樣也可以嗎?
“司總的錯亂是認識方面的問題,”嚴醫生打補丁:“他認為自己是個alpha,而alpha最需要的就是伴侶。”
郁皊:“可我……”
可他和司總根本不是那種關系啊!
郁皊不知道嚴醫生誤會了什麽,又聽見對方說:“然後配合幾個階段的催眠治療,糾正司總的認知錯誤。”
後面那句話聽起來還可靠些。
嚴醫生的話有些奇怪,但也許是現在最好的方式,還和他們的合約巧妙地重合了一下。
畢竟司總的認知錯亂是真的很影響生活。
郁皊沉思。
“司總知道嗎?”他問嚴醫生:“也同意這樣的治療方式?”
嚴醫生:“上次司總來的時候我和他提過,他說這需要征求您的同意。”
郁皊抿唇。
紙杯裏的水已經不熱了,他把杯子放下,指尖有點發白。
郁皊點頭:“我同意。”
“但是我想知道一個問題,”他偏頭看對面的醫生,側臉光潔而美好:“司總的認知錯亂到底是怎麽來的?”
這個問題讓嚴醫生沉默了一瞬。
“司總出了一場車禍,”嚴醫生:“在治療的時候出了意外,人為的。導致司總受到了無法逆轉的傷害,醒過來之後就出現了認知錯亂。”
“一開始司總去國外檢查,什麽結果都沒有,後來找了心理醫生,”嚴醫生昂首:“也就是我。”
和方特助說的沒多大出入。
不過事已至此,再糾結到底為什麽也沒什麽意義。
“可采用這樣的治療方式,”郁皊又有了疑惑:“司總已經知道真實情況,不會影響治療結果嗎?”
嚴醫生搖頭。
“您只需要讓那個‘alpha’感受到足夠的安全感,不再處于患得患失的狀态。”他指出:“這就足夠了。”
“司總是個很理性的人,”嚴醫生:“建立聯系之後,再逐漸接受您和他的真實關系,就像脫敏治療一樣。”
郁皊表情凝重,還是點頭。
雖然他看不太出來司總怎麽就患得患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