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主峰
第10章 主峰
熠然的動作很快,沒過幾日,蒼潭山周邊便傳來了消息,說是有妖魔作亂的痕跡。槿秦派了幾個出色的弟子下山打探消息,可他們下了山卻什麽都沒追蹤到,甚至連璧玢都是一無所獲。槿秦無法,只好決定,親自帶人下山找尋妖魔蹤跡。
這蒼潭山便如辛姮意料之中一般,落入了燕渺的手中。
“師妹,你可以嗎?”臨行前,槿秦特意來了忘塵峰,問燕渺。
燕渺依舊只是笑,但她十分坦誠:“我也從沒做過這些事,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
槿秦嘆了口氣,又道:“這次外邊亂得蹊跷,我只怕有人是故意引我們走,然後再趁虛而入。可周邊百姓被妖魔威脅,我們蒼潭派也不能坐視不理。師妹,你這些日子一定要小心,不可再輕易走神了,如有不對,便立即給我傳信。”
“嗯,師姐放心,”燕渺點了點頭,“我有我的徒兒呢,這些日子看她練劍,我發現她很是敏銳,她可以幫我。”
槿秦聽了,看向了立在燕渺身後的辛姮。辛姮依舊做出了那副低眉順眼的老實模樣,怎麽看都不像是敏銳之人。
槿秦看了辛姮,終究是不放心的。“璧玢師妹也會留下,她會幫你,”槿秦說,“她平日裏給我打下手,有些事你若拿不準,可以去問她。”
璧玢正立在槿秦身後,聽見槿秦如此說,一下子急了,甚至有些語無倫次:“師姐,我……你,怎麽這麽突然……”璧玢本來是打算跟着槿秦一起下山去除妖的,卻沒想到槿秦突然讓她留下。
“璧玢,你要好好輔佐你燕渺師姐,”槿秦微微側頭,對她說,“有些事情你有經驗,你一定要盡心盡力,為你師姐分憂。”
“我……好吧。”璧玢心中自是一百個不情願,再看看燕渺那神游天外的模樣,她更加不情願了。但她也只能應承下來,她不想讓槿秦失望。
槿秦點了點頭:“那便這麽定了。”她說着,握住了燕渺的手,喚回了她的神智:“師妹,蒼潭山就交給你了。”
燕渺就這樣糊裏糊塗地搬去了主峰。
辛姮見計劃得逞,自然是開心的。她現在只盼自家人能在外邊多拖幾天,給她留夠打探消息的時間。
主峰與忘塵峰不同,忘塵峰是深秀隐蔚,主峰則是闊大壯偉,連帶着主峰上的亭臺樓閣都帶着些許開闊壯大的意味。
遇仙閣是平日裏掌門處理事務的地方,掌門閉關後,這裏便交由槿秦掌管。槿秦又是個盡職盡責的,生怕出了急事自己來不及處理,幹脆在遇仙閣裏另清出來了一間小屋,放了幾件家具,臨時住了下來。
如今,燕渺也住進了這間小屋。她本來可以在忘塵峰處理事務的,可她見槿秦這般盡職盡責,便也有樣學樣。“師姐這般盡心,她下山除妖,我也不能讓她擔心。這裏雖不如忘塵峰,但可以及時理事,”燕渺說着,看向了辛姮,道,“只是委屈了你,要跟着我一起住在這裏。”
辛姮忙道:“不委屈。”她開心還來不及:沒想到燕渺覺悟這麽高,還沒等她撺掇,她就自己來了主峰。
燕渺見她如此,不禁一笑,又回頭去打量那間小屋。說是小屋,但還算寬敞。“徒兒,你是要和我一起住在這裏,還是要去靜心樓同槿秦師姐的弟子們住在一起啊?”燕渺問。
辛姮自然是選擇住在這遇仙閣。“弟子和師尊在一起待久了,只想和師尊住在一處,還能替師尊分擔些。”辛姮說。
“也好,”燕渺說着,揮手便在這小屋裏變出了一張床,又在兩張床之間變出了一個屏風來,“同住一間,也好有個照應。”
辛姮看着那屏風,先是愣了一下,她腦海中出現了許多畫面,有她在夜裏用木雕監視燕渺時看到的畫面,也有那個雷雨之夜燕渺縮在她懷裏的畫面。想到這些,她一下子就恍了神,又忙克制住自己的思緒,開始思考一個更為現實的問題:不能在屋裏傳消息了。
想到這些,她又擡頭看向燕渺,卻見燕渺正從袖子裏掏出什麽東西擺在桌子上。辛姮定睛一看,不由得皺了皺眉:那是她給她做的木雕。
不至于吧,怎麽還把這木雕帶來了?她真的這麽喜歡這木雕嗎?
“師尊,這是……?”
“哦,這個木雕,”燕渺笑了笑,又把木雕拿了起來,“我很喜歡這個木雕。不知為何,這木雕總能給我一種很不同的感覺。”
“不知是何感覺?”辛姮又問。
燕渺低頭看着手裏的木雕,點了點木雕的眼睛,道:“我也說不明白。但就是感覺,這木雕并不是尋常的死物,像是有個人在裏面一樣,頗有生氣,尤其是這雙眼睛。每次我看到這木雕時,便會倍感親切,很讓人安心。”燕渺說着,擡頭看向辛姮,笑道:“可能是你技藝精湛,才會如此。”
燕渺的笑容依舊親和溫柔,然後她的話語卻一下子讓辛姮警惕起來。“有個人在裏面……眼睛……”辛姮想着,暗暗捏緊了拳頭,“她不會騙人,定然是察覺到了。不過她倒是心大,竟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親切……唉,也是難為她了。”
“師尊謬贊了。”辛姮回了一句,悄悄地打量着燕渺的反應。只見燕渺舉止并無異常,又将那木雕放在了案桌上。
“但願是我多想了,”辛姮心想,“可她已察覺到了這木雕的特點,若有朝一日她起了疑心,便不好了。所幸她沒有戒心,我如今已用不着這木雕,還是趁早收回法術,免生事端。”
兩人正說着話,忽見璧玢從外邊走了進來,立在門邊。“師姐,有事。”她說話相當的簡短,看神情依舊有些不情願。
燕渺沒有在意,只是笑着道:“這就來。”
說着,燕渺看了辛姮一眼,便從她身邊走過。辛姮見燕渺走了,也就要跟上,卻被璧玢伸手攔住:“書齋重地,普通弟子不能進去。槿秦師姐的弟子們在練功,你先跟着一起去吧。”
辛姮見了,只得停下,任由璧玢帶着燕渺上了樓,去了遇仙閣裏的書齋。她跟去了樓梯邊,望過去,只見那裏靈氣湧動,心下便明白了。“想來是施了法,我若跟去,只怕也進不去,況且我如今也不确定這書齋裏就有我想要的東西,”辛姮想着,垂下眸來,“既如此,那暫且緩緩,伺機而動。”
想着,辛姮回頭看向了小屋裏的木雕――還是要先把這棘手的事解決了再說。
她連忙躲進了門裏,把門上了鎖,便直奔那木雕前。她雙手拿起木雕,施了個法,在那木雕的眼睛上點了一點,便有兩滴血從木雕的眼眶中緩緩滲出,最後漂浮在空中。
“可我若直接收了法術,那她會不會察覺到不同?”辛姮剛要放下木雕,卻又有了顧慮,正犯難時,她忽然靈光一閃,“有了!”
她記得有一種法術,和這監視的術法和相似,但卻略有不同。想着,她手一擡,那兩滴血便彙在了一起。捏訣施法,那滴血便落在了木雕的心頭,如上次一般滲了進去。
這是用來感知危險的術法,常用在交戰時。一些斥候将施了法的物件扔在自己營地周圍,當有危險迫近這物件兒時,施法的斥候便會感覺一陣心悸。
這實在是一門很蠢的法術。但辛姮才沒有這麽蠢,誰也不知道燕渺日後會把這木雕放在哪裏,如果是一個危險頻發之地,那她豈不是慘了?因此,她将這術法略作改動,和木雕所有的聯系都彙聚在了她左手食指上。
也不知當心悸的感覺轉移到食指上時,是什麽樣的?
當然,這門在辛姮看來是很蠢的法術也被禁了。原因很簡單,在大戰中,危險頻發,在艱難的時候,施法的斥候一天不知要承受多少次心悸之感。有些斥候熬不過這頻發的心悸,便會亂了心神,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在這些仙家眼中,無疑是最可怕的一件事了。辛姮只覺得那些神仙好笑,一邊瞧不起妖魔,一邊卻又如此畏懼妖魔。
“我倒是巴不得走火入魔。”辛姮嘴裏念叨了一句,檢查了一遍,又把那木雕放回了原處。如此這般,應該可以瞞過燕渺的眼睛了。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便推門離開。她該去找那些無趣的同門做戲練功了。
另一邊,燕渺跟着璧玢上了樓,進了書齋。“何事?”燕渺問。
璧玢沒有回答,只是反問燕渺:“你知道代行掌門之責,要做什麽嗎?”
燕渺搖了搖頭,如實回答道:“不知。”
璧玢看着燕渺,似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她轉身從一旁的書架上抽下來一沓文書,又拖過來一個箱子,最後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名冊來。“如今周邊有妖魔出沒,恐怕蒼潭山不再安全。這名冊是槿秦師姐下山之前打的巡邏偵查的草稿,不論是新入門的弟子,還是之前歷屆仍留在山上的弟子,都安排了差事,只是還未定下。但各種防守之法可依成例,防守圖都夾在裏面了。”
“哦,好。”燕渺應了一聲,就去翻看那名冊。
“這個箱子裏放着的都是蒼潭派的文書。小到日常用度、人情往來,大到編年紀事、人物傳記,應有盡有。等你閑了,便看一看,別再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璧玢說着,又去整理那些她最開始從書架上抽下來的文書。
“最後這些,”璧玢把文書展開放在了燕渺面前,“是昨日收到的各位仙家的書信。有些與我蒼潭派交好的仙家,常常與我們寫信來往。平日裏,槿秦師姐都是親筆回信,可你……”
璧玢看着燕渺,搖了搖頭:“可你的字太醜了,實在拿不出手來。還是我幫你寫吧。”
燕渺一直靜靜地聽着,聽到這裏,她依舊只是微笑,全然不顧璧玢方才話語裏的嫌棄。“那就多謝師妹了,”她說,“槿秦師姐有你陪着,應當輕松了很多。”
“你也知道啊!”璧玢一下子來了脾氣,“一直都是我幫她分憂,你讓她煩憂。可她偏偏總是顧着你,而我只能跟在她身後……你真是,唉,算了。”璧玢說着,忽然說不下去了。她看了燕渺一眼,拿起那些文書就要坐到對面的桌案前回信。
燕渺聽了,怔了一下。她一直都知道璧玢不喜歡自己,也隐約猜到了些原因,如今只得低頭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璧玢剛剛拿起筆來,正要蘸墨,手卻不由得一頓。“是啊,你不是有意的,你做什麽事都不是有意的,”璧玢說着,低了頭,嘟囔道,“正因如此,才更為可氣。”
“什麽?”燕渺更為不解了。
璧玢卻不理會她,只是認真回信。燕渺百思不得其解,卻也沒再問了。她只得先翻開了那名冊,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認真看了起來。
不得不說,槿秦思慮得相當周全,說是草稿實在是自謙了些。燕渺看了看,覺得也沒什麽需要自己修改的地方,便又去找辛姮的名字。可翻了半天,她都沒看見。
“師妹,”燕渺開口問璧玢,“這上面為何沒有我徒兒的名字?”
各個弟子都分配了任務,獨獨沒有辛姮。
“師姐說,巡邏偵查一事不比尋常,如果遇上危險,怕是要動手。你不擅長打鬥,想來你徒兒在這方面也有所欠缺,蒼潭派以弟子性命為重,就不讓她去冒險了。”璧玢頭也不擡地說着。
“原來是我拖累了她,”燕渺想,“可若只有她一人無事可做,那會不會不太好?”
“我可以讓我的徒兒去做些事嗎?”燕渺問。
“自然可以,你如今代行掌門之職了。”璧玢說。
燕渺聽了,連忙在那些防守圖裏一一對照着找,總算讓她找到了一處空缺。“讓她去把守明幽館,可好?我看歷代防守圖上曾有人把守明幽館……雖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燕渺問。
明幽館乃藏書之所,種類繁多。燕渺從前也曾是明幽館的常客,她想找到和昆吾氏有關的記載。可關于昆吾氏的記載寥寥可數,她看着那些記載只覺得陌生。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願意去了。
璧玢依舊頭也不擡:“明幽館不在外圍,外敵鮮少有進攻明幽館的,因此把守明幽館之人通常還身兼數職,例如每日定時同其他弟子聯系,彙總消息再轉送掌門。你可以讓你的徒兒去把守明幽館,雖沒什麽用,但好歹也是個差事。其他地方多是兩人輪崗,如今人手不夠,正好我的住所離明幽館近一些,你若要安排她,可讓我去輪崗。”
“好,那便如此,多謝你了。”燕渺說着,拿起筆來,親手在那名冊上一筆一劃地寫下了辛姮的名字。
辛姮自去靜心樓找同門練功去了。一切果然如她所料,自她踏進靜心樓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她身上。畢竟對這些同門來說,辛姮只是一個和他們在一起住了幾天之後就被“發配”到忘塵峰的倒黴蛋。
“十九,重回靜心樓,感覺如何啊?”屈齡湊了上來,問着。
“一切如舊。”辛姮說着,看了眼屈齡。一看屈齡的神情,辛姮便知道前面有什麽在等着她。
“你們不去練功嗎?”辛姮故意問道。
“練什麽功啊,”屈齡笑嘻嘻地說,“師尊的幾個得意弟子都被帶下山去練手了,就剩我們這十三四個人在這裏。師尊不在,璧玢師叔忙着幫你師尊打理事務,好容易有這樣悠閑的日子,誰還練功啊!”
“那我去練功了。”辛姮說着,拿着劍就要向靜心樓後的演練場走。
“別嘛十九,多日不見,一回來就練功,多沒意思,”不知又從哪冒出來個人,眉飛色舞地對辛姮說道,“不如趁着師尊師叔都不在,我們來好好玩一場!”
不用想,辛姮也知道這些人下一句話是什麽了。
“我們開賭局如何?”有人适時地提了一句。
“好啊,兩人對戰,各自下注!”又有人恰到好處地回應了一句。
男男女女七嘴八舌的聲音響起,屋子裏一時熱鬧了起來。辛姮看着他們這般做戲,只覺像是在看小醜一般。這種把戲,她小時候都不屑于玩。不就是覺得她跟着燕渺學不到什麽東西嗎?不就是想借此機會撈一筆嗎?直接說就好了,何必遮遮掩掩,做賊一般。
“十九,你玩嗎?”屈齡問。
“也好,”辛姮應了一句,“賭注是什麽?”
“十九,你定吧,”屈齡說,“畢竟你好不容易來一趟。”
“好,那我便不客氣了。”辛姮說。她樂得參加這種賭局。眼前這些人多是修仙世家的子弟,又涉世未深,如若能加以利用……
“修仙之人,談金銀財寶未免有些俗套,”辛姮說着,把衆人掃了一眼,“不如來點有趣的。輸者要對贏者有求必應,如何?”
“這個新奇,就玩這個。”這些人才不在意賭注是什麽,他們只想看看辛姮在忘塵峰學了這麽久實力究竟如何。至于賭注,他們很自信,他們覺得自己總能贏的。
一群弟子到了演練場,果然有一人站了出來,對辛姮道:“十九,你我比試一場,如何?”
辛姮記得這人名叫韓高,入門時排行第八,有人稱呼他“老八”,也有人稱他為“八哥”。倒也不是他有多出衆才能讓她記住,而是旁人稱呼他為“八哥”時,她總是想起那愛學人口舌的鳥,因而想笑。
“好,師兄。”辛姮張了張嘴,終究是沒叫出那聲“八哥”。
圍觀的弟子見狀,立馬全部湧向韓高身後,押他獲勝。辛姮身後則空無一人,看起來形單影只的。
“十九,沒人押你,咱們要不要不比了?”韓高問。
“比,”辛姮自然不會這麽輕易認輸,她已想好對策了,“我押我自己!”
雖然她在蒼潭派一向想要低調行事,但……不就是比武嗎?讓自己不輸了比武,也不暴露自己的實力,倒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故技重施就很不錯。
想着,辛姮看了眼自己的劍,又看向了韓高。“師兄,那,開始吧。”她說着,擠出了一絲看似乖巧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