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陰魂不散
第26章 陰魂不散
李琳琅到晉王府時,李景修已到了多時了。兄弟倆正坐在一處說話,晉王妃卻只是在一旁坐着,垂眸品茶,一言不發。
“二哥,嫂子,五哥——”李琳琅笑着把幾人都叫了一遍,便到了跟前。在這幾人面前出現的時候,她總是會做出一副嬌俏的妹妹模樣。
“剛說到她,她便來了。”李景傳指了指李琳琅,他對李景修笑着,又起身相迎。楚王府只是簡樸,但好歹還有幾分雅致。這晉王府則一點兒文人雅致都難以尋見,一件多餘的家具擺飾都沒有,梁上也沒有繁複精致的花紋。但這裏的家具大而厚重,又将空間留得爽闊,只靠着家具便硬生生擺出了王府的氣派來。
李琳琅先笑眯眯地祝了壽,說了些客套話,便笑問道:“你們方才說我什麽呢?”又對李景傳道:“晉王哥哥,你說了,我才給你看今日為你準備的禮物。”
“小六,今日是二哥生辰,你還這樣胡鬧。”李景修笑着說。
“無妨,小六一貫如此,”李景傳說着,微笑着看向李琳琅,道,“我們方才還說,這幾日沒見你,也不見你進宮,不知你又在做什麽。”
“當然是在給晉王哥哥準備生辰禮物啦。”李琳琅說着,拍了拍手,便有人拉着一個箱子走了過來。李琳琅忙拉着李景傳走到那箱子前,對他道:“二哥,你自己打開吧。”
李景傳聽了,便俯身下去,自己打開了那箱子。只見裏面是一套厚重的盔甲,做工極其精致,上面甚至還有精妙的花紋,一看便知是重金打造。李景傳的笑容忽然不自在起來,卻又立馬恢複了原本的微笑。
李琳琅卻像沒看到這笑容一般,仍是笑着解釋道:“知道晉王哥哥喜歡習武,琳琅便請長安城裏最好的工匠為哥哥打造了這副盔甲。聽工匠說,這盔甲足有四十斤重呢。工匠說,若是騎馬,這個重量的盔甲已經是少見了。雖然這肯定比不得父皇的賞賜,但還是請晉王哥哥笑納啦。”
“小六,有心了,這盔甲極美,”李景傳說着,手撫上了這盔甲,口中說道,“只是,如今我又不領兵打仗,暫時怕是用不上。”
“啊,是我欠考慮了。”李琳琅忙說着,臉上也帶了些歉意。
“二哥總會用上的,”李景修卻道了一句,又意味深長地看向李景傳,道,“二哥定能一展宏圖,心想事成。”
“但願有那一日吧。”李景傳說着,只看着那盔甲,眼神竟比看自己的王妃還要溫柔。晉王妃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這一幕,在沒人注意到的時候,悄悄嘆了口氣。
“多謝小六了。”李景傳又說着,便命人把這箱子擡下去了。又道:“我們入席吧。”
李琳琅笑了笑,看了李景修一眼,忽覺不對,忙又問李景傳道:“武進侯今日沒來嗎?”
李景傳回答道:“他本來是要來的。可今日卻忽然身體不适,又差人說來不了了。”
李琳琅聽着,心中忽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面上卻依舊笑着敷衍說:“那還是休息着好。”說着,她又悄悄地給芷荟遞了個眼神。
芷荟會意,忙悄悄退下。李琳琅也若無其事地跟着幾位兄長、嫂嫂入席了。
荀旖一路追貓,直追進了撷芳園。那參辰一進撷芳園,便徹底沒了蹤影。荀旖無奈,只得和迎平分頭去找,各自走了一條路,向草木茂盛之處尋去。
天已黑了,她出來太急,也沒提個燈籠,便只得在這裏摸黑找着。夏日蚊蟲也多,只讓她這一路都心驚膽戰地學着貓叫,希望能快點找到那小祖宗。正焦急時,她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些動靜,忙看過去,卻什麽都沒發現。
“搞什麽。”荀旖嘟囔着。雖然那聲音蹊跷,但她膽子大,倒也不怕黑,竟獨自一人便向那方向尋去。
眼前是個小土丘,上面種了許多樹,郁郁蔥蔥的。縱使來了這些日子,荀旖也從來沒有向這個方向來過。這小土丘的位置實在是太偏了些,應當是在這園子邊緣了。但從低處向這邊看來時,這小土丘便營造出了畫中遠山的意境,同那淩波池遙相呼應。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但荀旖如今沒有心思來欣賞這撷芳園的夜色,她只是摸黑向這裏尋來。夜色沉沉,她一時竟連個小路都尋不見,只得忍着背痛、踩着泥、扶着樹,向小丘上行去。還沒上到一半,她便累得氣喘籲籲,耳邊蚊蟲的聲音也讓她心生厭煩。
“參辰?”她又喚了兩聲,可依舊沒有得到回應。她實在撐不住了,只在樹邊倚着休息。可在這時,她卻好似又聽到了一些聲音,這聲音忽然出現,夾雜在烏鴉的亂啼聲中,夾雜在夏日有一搭沒一搭的蟬鳴聲中……不是貓叫,卻是人聲。荀旖忙側耳細聽,那聲音從高處傳來,但又仿佛隔着什麽東西,聽起來像是一些人在習武的聲音。而在這些聲音中,有兩人交談的聲音格外清晰。
“換班的人已經走了,上一班的人還沒回來嗎?”荀旖隐約聽見有個女子說了這麽一句。她頓覺不對,只是靠在樹上,動也不動,連大氣都不敢出。還好這土丘上還有練武的聲音,掩蓋了她不專業的隐蔽方法帶來的雜音。
“還沒有,”另一人說,“可能是路上耽擱了。”
“再等兩刻鐘吧,”女子說,“若再不回來,便要去禀報芷荟了。”
“是。”另一人應了一聲。
“那個名喚楊鯉兒的女子,也還沒找到嗎?”女子又問。
“沒有,”另一人回答着,“已按照芷荟姐姐說的,又尋了好幾日了。青樓、街巷、游船,揚州口音,十八九歲……都對着找過了,卻沒尋到。”
“楊鯉兒,”荀旖心想,“沒聽過這個名字。”
這應當是李琳琅秘密豢養的殺手之類的人?荀旖想着,越發小心了。現在大家都還不認識,若是引起誤會便不好了。
“這些日子了,還沒尋見,”只聽那女子說着,嘆了口氣,“只怕公主怪罪。”
“姐姐,你說,會不會是那女子還沒等我們出手,便自己死了呢?她一個貧賤破落戶,若是真悄無聲息地死了,又叫我們上哪尋去?又怎麽用得着我們出手殺她?”
殺人?荀旖心中一驚:還是個她都沒有聽過名字的無名小輩?
“公主讓你尋,你便去尋,莫要廢話。”那女子聽着嚴肅了許多。
荀旖聽着這話,心裏不是滋味。楊鯉兒,她沒聽過這個名字,應當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大概排號要排到女n了吧?李琳琅要殺她?為什麽?
荀旖正想着,忽聽上面又有人忽然警覺起來:“有人!誰在那?”
荀旖忙屏住了呼吸,偷聽人說話總是心虛的。可山上的人似乎不會輕易放過她,她甚至聽到了那腳步聲向自己而來……正當她心髒跳得越來越快、幾乎要逃脫她胸膛的束縛之時,她卻聽見了一聲貓叫。
“喵嗚——”
“哦,原來是只迷路了的小貓。”那人說。
“膽子倒是大,”那女子說,“放它走吧。”
“也好。”另一人說着,将參辰随手向地下一丢,便不再管了。荀旖眼睜睜地看着那小貓從上面打了幾個滾,直滾到了她面前。她忙一把抱起這小奶貓,又小心翼翼地逃走。畢竟,這些人聽起來實在是不好惹。
可她沒想到,這一夜的事還沒完呢。她剛小心挪遠,那女子口中換班的人便來了。
“姐姐,”有人急喚着,“武進侯翻牆進來了。已有人去禀報芷荟姐姐了,也有人去通知侍衛有賊闖入。我們如今還要做什麽嗎?”
“這,”那女子也着急起來,卻又穩住自己,道,“公主曾說過,我們如今不能讓外人知道公主府養了死士。已通知了侍衛,應當可以吓走他。”又問:“有人跟着他嗎?”
“有。”那人回答着。
“盯住他,決不能讓他對公主不利!”女子吩咐着。
然而這一切,荀旖都沒有聽見。她只是自以為逃過了一劫,便抱着貓一路跌跌撞撞地下了這小土丘,又急急忙忙地要回自己的小院。今夜的天氣着實是不好,月光被層層雲霧遮掩,撷芳園裏也是昏暗無光。
荀旖并不怕黑,也不怕獨自走夜路,只是方才偷聽到了那麽多事情,驚魂未定,又找了一晚上的貓,着實是有些累了。因此,當她看到遠處有個人影一閃而過的時候,她忙喊了一聲:“你好!”
現在她光明正大地在撷芳園走着,就算遇到了方才那小山上的人應該也不會怎麽樣。如今能在這撷芳園裏出現的人,應當只是普通的侍者吧?她實在是抱不動這貓了,正需要找一個幫手。
那人的身影本已消失在了她眼前,聽了她聲音,便又後退了幾步,重新出現在她眼前。可他卻只是立在那裏,也不說話,也不行禮,只是立在那裏,似在等着荀旖過去。
夜幕深沉,荀旖見他立在那裏,也看不清他面孔,但見他停下來了,還是松了一口氣。總算有人能幫她了。于是她連忙向那人走去,口中說道:“你好,我可以請你幫我抱貓回去嗎?我實在是抱不動了。”
說着,她低頭看了一眼貓,便到了那人跟前。那人伸出雙手,便要接過貓。荀旖擡頭看了一眼,卻不由得一驚:“侯爺!”
武進侯周浦淵,簡直陰魂不散!
她叫了一聲,連忙就要向後退去。可周浦淵眼疾手快,一把便将她懷裏的參辰搶着抱了過來。參辰似是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方才還在荀旖懷裏服服帖帖不吵不鬧的,如今卻忽然掙紮起來,一個勁兒地在周浦淵懷中亂抓亂撓。
“侯爺這是做什麽!把它還給我!”荀旖忙道。
“我暫時不會還的,荀姑娘,”周浦淵說,“我只想和你好好談談,但從我的經驗來看,荀姑娘如今多半是不想和我說話的。不得已,我只好出此下策。等我問明白了,我自然會把它還給姑娘。”周浦淵說着,強行按住懷裏掙紮的參辰,力道明顯有些重,參辰竟哀嚎了兩聲。
荀旖聞言,愣了一下,又怒極譏笑着:“侯爺還真是有勇有謀,學到的兵法倒都還有用武之地,用一只小貓來威脅一個弱女子,也虧你想得出來?你想對這小貓做什麽?莫不是也想像打裂我的骨頭一樣,打裂它的骨頭?”她說着,竟上前一步,伸手道:“把它還給我。”
“骨頭?骨裂?”周浦淵卻好似根本沒聽到荀旖的要求一樣,他只是略有些結巴地問着,“是上次在白雲觀……”
“不然呢!”荀旖高聲打斷了他的話,如今參辰被他挾以為質,她也實在沒有好心情和這侯爺好好說話了。雖然明知他未來會稱帝,但她如今實在是忍不下那口氣。荀旖還是要争幾口氣的,骨氣、勇氣、義氣……二郎神對沉香的教誨她可是牢記于心。
周浦淵被她這一吼,一時也說不出話來了。只聽荀旖接着說道:“侯爺,我想我們之間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我已對你無意,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于我?如此死纏爛打,只會适得其反,惹人厭煩!”最後四個字,她說得極重。
周浦淵剛要再開口,可荀旖卻又開始說了。她對周浦淵這種行為早已是積怨已久,如今看到周浦淵挾持一只小貓咪,她是徹底忍不住了。明知得罪這未來的開國皇帝不好,她也忍不住開始使用東北人的天賦技能——嘴炮。
“你是不是還想和我掰扯掰扯吧?我跟你講,別扯那些沒用的,你這種行為已經是惡劣至極!故意傷人、私闖民宅、威脅綁架、騷擾小姑娘你是一樣都沒少幹啊,咋得了你是想把刑法罪名給集個郵啊?這麽能耐啊?你有這種毅力幹點啥不好,天天把時間都浪費在這種為非作歹的事情上,有這閑工夫你好好讀書清華北大早都考上了……哦不對這裏沒有清華北大……”她這嘴一開了閘便好似停不下來了,嘴裏吐出的話和她柔弱女子的外形氣質頗為不符。如果不是這最後一句卡了殼,她大概是永遠也停不下來。
周浦淵聽她如此罵着,竟紅了眼。“這便是你心中的我嗎?”他問。
荀旖聞言,再看周浦淵的神情,竟一時哽住。這深情的表情太影響她發揮了!她知道,如今他眼裏的她,不是自己,是從前的那個荀旖。這讓人感覺,吵架都不在一個層面上,着實沒勁。
“你若是再執意糾纏我,這便就是我眼中的你了。”荀旖說着,又伸出手,示意他把貓還給自己。
可周浦淵卻依舊抱着貓不放,縱使那貓已經在他身上抓出了好幾個口子,他也渾然不覺。只見他苦笑一聲,卻又道:“我本來,已經要放棄了。可你,是你讓我不解,我才來問你!”他說着,又擡眼看向荀旖,問道:“我只問你,為什麽,為什麽你要讓我以為馮姑娘是你的……你的情人?為什麽要讓我以為你與他人有染還有了孩子?我大婚那日,你的馬車為何會沖撞了我的迎親隊伍?”
“這……”荀旖一時語塞。
“你若想讓我死心,便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周浦淵說着,抱緊了貓。
荀旖看着周浦淵,又看了看他懷裏的參辰,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她屬實是有些無奈了。總不能直說馮晚晚想逃婚、她想助馮晚晚一臂之力吧,畢竟如今馮晚晚已決定留在長安。而馮晚晚先前只說自己是被人群沖散、受了傷,才失蹤的。她這話要是說出口了,馮晚晚的謊言便不攻自破,馮晚晚的日子只怕就難過了。而且用馬車沖散迎親隊伍的主意還是李琳琅出的,別讓周浦淵記恨上李琳琅才好。
“你若想知道,去問馮姑娘就是了。”荀旖還想糊弄過去。馮晚晚應當能想出來一個好借口吧?反正,她一時半會兒是想不出來的。
周浦淵卻搖了搖頭:“我只想聽你說。我只想知道,為什麽我們會走到今日這一步?我真的,不明白。”
荀旖見他如此不依不饒,終于自暴自棄了。反正在這說話的今夜也就他們二人,她豁出去了。
于是,荀旖清了清嗓子:“或許,我喜歡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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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好 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