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第20章 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你究竟想做什麽?”馬車裏,荀旖急急地問着李琳琅。她根本搞不清現在的情況,只能問李琳琅,可李琳琅只是笑而不語,只有那雙流盼美目透露出了她在搞事的意思。
荀旖終于抑制不住她那暴脾氣了,這公主說話說一半,天天擱這打謎語,磨磨唧唧故弄玄虛,她實在是忍不住了。“看着我,回答我!”她說着,一把拽過了李琳琅的袖子,語調也不覺高了許多,語氣裏更是又流露出了幾分風風火火的本性來。
可李琳琅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平淡模樣,她輕笑着看着荀旖,打趣道:“呵,荀姑娘,又這麽兇啊?這還是那個名揚京城的溫婉才女嗎?本宮瞧着你這模樣,怕不是下一秒,你就要張口咬人啦?”
“你!”荀旖聽到她罵自己是狗,本要生氣,卻又強行忍怒,又問了一遍,“你究竟想做什麽?”
“你猜啊。”李琳琅又笑着說。
荀旖聞言,捏緊了拳頭,卻又逼迫自己松開了。她想起了那日公主射箭的英姿,如果真的打起架來,自己這小身板絕對是能被一拳打趴下就再也爬不起來的人。
李琳琅見她如此,無奈地搖了搖頭,又伸出手去,拉過了她剛剛緊握拳頭的手,一寸一寸地觸碰着她的指節,努力讓那手舒展開來。“唉,我在嘗試改命啊,”李琳琅低頭看着荀旖的手,她說着,苦澀一笑,“雖然,我也知道,已經寫好的命運,多半是改不了的了。”
“啥?”荀旖依舊不解。
只聽李琳琅接着說道:“我也做不了什麽,只能,把選擇的機會擺在他們眼前了。能做出改變的只有他們自己,別人,誰也幫不上忙。”她說着,竟握住了荀旖的手。
“殿下?”荀旖更加疑惑了。她垂眼看了看自己被她緊握住的手,總覺得事情好像不該這樣發展。
“我在做你求我哥幫忙的事!荀旖,你不會以為,你在公主府裏的那些小動作,真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吧?”李琳琅說。
“這……”但荀旖還沒想出能把這事糊弄過去的借口,便聽李琳琅又開了口。
“我知道你想讓他們有選擇的機會,”李琳琅說,“我也一樣。我今日來,便是為了擾亂這場婚禮,給他們一個可以逃離既定命運的機會。”李琳琅說着,又看向了車窗外,近乎自言自語地問道:“你說,他們會如何選擇呢?”
“失控”的馬車一路橫沖直撞,竟直向迎親隊伍奔來。迎親隊伍的人又不傻,見了這情形,誰還顧得上迎親?他們一下子全丢掉了手裏的家夥事兒,四散逃命。方才還熱熱鬧鬧吹吹打打,如今只剩了一地的狼藉,喜慶的上等紅綢淩亂地落在地上,被人踩得滿是泥印,有些還順着風飄到了枝頭,卻被樹枝刮破,“呲啦”一聲,破破爛爛地結在了綠樹枝頭,随風飛揚,甚至就連那需要八人擡的大紅花轎都在人們慌不擇路逃命之時被撞翻了,就連侍衛都被人群沖散……場面那是相當混亂。
而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只有馮晚晚和周浦淵沒有逃離。相反,他們竟直迎着那失控的馬車而去。不同的是,周浦淵有馬,而馮晚晚則施展輕功,踏在了街旁屋頂上向馬車方向奔去,企圖等待時機一躍而下,制服那搗亂的馬兒。
“侯爺,小心!”餘服喊着,想追卻根本追不上,只能看着周浦淵騎着他迎親的馬向那失控的馬車而去。
而在屋頂的馮晚晚看着那疾馳的馬車,卻忽然愣了一下。她似乎看到車前東倒西歪的馬夫在掙紮着控制這馬時,從馬身上上取下了什麽……她看見有一道陽光在馬身上閃過。
“荀姑娘,別怕!”周浦淵喊着,已到了那馬車近前,只見他縱身一躍,竟直落到了那馬背上,又奮力勒緊缰繩。馬蹄高高擡起,又重重落下,長嘶一聲,終于不再狂奔。
馬車,安全了。
“乖馬兒。”周浦淵也松了一口氣,輕柔地拍了拍馬背。
屋頂的馮晚晚看了這情形,竟有些恍惚。某些塵封已久的記憶浮出了水面,可她很快便又迫使自己回到現實來。她知道自己更想要什麽。只見她喉頭微動,又扯出了一絲自嘲的笑,終于捏緊了拳頭。
新婚之日,迎親隊伍被逸馬沖散,新娘被人群卷走……倒也算是合情合理。如此一來,應當不會連累家人了吧?
馮晚晚想着,順手取下了頭上繁雜的首飾丢在了地上,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去了。餘服擡頭看時,只看到了那嫁衣的一角正被屋檐遮住,随後那紅色的一角便不知所蹤了。
“多謝侯爺!”馬夫連連道謝,渾身顫栗,看起來像是吓得不輕。
“無妨,荀姑娘如何?”周浦淵忙問着,就要進那車廂去查看荀旖的情況。這麽久了,竟連她的聲音都未曾聽見,周浦淵實在是擔心。
“荀姑娘?”馬夫看起來相當疑惑,“荀姑娘不在這車上。”
“什麽?”周浦淵聽了,忙上前掀開簾子,果然,裏面沒人。
就在此時,李琳琅的聲音從一旁遠遠地傳來:“侯爺!”周浦淵忙看過去,只見一輛馬車正向這邊急匆匆地過來,看那規制,的确是公主的馬車。
“殿下!”周浦淵也忙躍下馬車迎了過去。只見李琳琅掀開了簾子,露出了她和荀旖的面容來。
“侯爺,沒事吧?”李琳琅說着,一臉歉意,“不曾想我公主府的馬車竟受了驚,沖撞了侯爺的迎親隊伍。剛才這車從本宮旁邊過去的時候,可吓死本宮了!還好有侯爺攔着!”她說着,又看向荀旖,埋怨道:“你起初還不願意與本宮同乘,如今可該謝謝本宮了吧?若非本宮福澤深厚,連帶着庇佑了你,此刻你早在那馬車裏颠散架了。”
荀旖尴尬地笑了笑:“是得多謝殿下。”她說着,看了一眼周浦淵,只見他正盯着自己看,于是她忙收回了目光,只當面前沒有這個人。
“臣沒事。”周浦淵說着,只盯着荀旖。
李琳琅聽了,撇了撇嘴,又看向了周浦淵,道:“侯爺沒事便好了。”她說着,又探頭看了看,十分誇張地故作驚奇地問道:“新娘子還在花轎裏嗎?她倒也是真能坐得住。”
“馮……她……”周浦淵才想起來馮晚晚,忙向後看去,可哪裏還有馮晚晚的身影呢?“餘服,”周浦淵吼了一句,問着,“馮家的姑娘呢?”他說着,卻又看向了荀旖。荀旖連忙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眼神裏滿是懵懂無知地瞧着周浦淵。
餘服趕了過來,對着周浦淵耳語了一番。周浦淵聽了,皺了皺眉,又回頭看向了荀旖,卻又側過身去,忙将餘服拉遠,又低聲吩咐他道:“還不快去找人?”
“已派人去追了,”餘服低聲道,“此事不能驚動太多人,更不能讓寧成伯府的人知道。若是讓寧成伯知道自家女兒在武進侯府手上丢了,定然不好交代。”
“好。”周浦淵應了一聲。
“侯爺,怎麽了?”
李琳琅還在裝模作樣地問着。
“今日,不成親了。”周浦淵說着,回到了車駕前,又神情複雜地看着荀旖。荀旖實在是受不了這眼神了,卻也知道此刻還是避免和周浦淵的沖突為好。于是她忙輕嘶了一聲,做出身體不适的模樣來,又忙向一邊一靠,讓自己消失在周浦淵的視線中。
“啊?不成親了?”李琳琅更是驚訝,又做出一副愧疚模樣來,連聲道歉,“侯爺,都怪本宮府上的車馬驚了車隊,本宮這便給侯爺賠不是。改日,虞安定親自登門賠禮致歉。”
“不必了,殿下,”周浦淵說着,對李琳琅颔首致意,又隔着車廂問荀旖道,“涵真道長,近來可好?”
“還行。”荀旖敷衍回答着,任誰都能聽出她不想搭理周浦淵的心。
周浦淵聽了,嘆息一聲,也顧不得李琳琅在場,只說道:“先前是我誤會涵真道長了。”他說着,又看向了李琳琅,說道:“臣還有事要處理,先告辭了。”
“可是……”李琳琅看起來很緊張,似是還有什麽話想說,可周浦淵卻轉了身,騎上馬便走了。
見周浦淵帶着人走遠,李琳琅終于松了口氣,她放下了簾子,又對荀旖笑道:“你求我哥哥的事,我辦到了。我毀了這場婚禮,讓馮姑娘有機會逃走……你,要怎麽感謝我啊?”
荀旖看了一眼車外大街上的一片狼藉,竟有些無奈。“殿下這毀婚的法子,挺簡單粗暴的啊。只是,是不是,過于直白了?會不會被人發現啊?”她說。
“本宮是父皇最寵愛的公主,本宮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李琳琅說,“就算被人發現,他們又能奈我何?更何況,本宮一向如此行事,他們早就見怪不怪了。”她說着,言語中還帶了幾分得意。
荀旖不禁鼓起了掌:“不愧是公主啊,說話底氣就是足。”也不知她是發自真心地贊嘆還是帶了幾分嘲諷。
“公主,”李琳琅重複着這兩個字,忽而笑了,又湊近了幾分,幾乎貼在了荀旖臉前,“荀旖,我送你的書,你從來都沒有翻開過,對吧?”
荀旖有些心虛了。莫說翻開那些書,她連封皮都沒有看過一眼,也根本從未坐在書桌前哪怕一瞬。“我看過了。”她仍逞強着,說。
“是,你當然是看過其中一些,”李琳琅眼裏帶了些調笑的意味,說,“只怕是,沒看過所有的吧?”
荀旖聽了,什麽也答不上了。但不是因為回答不好編,實在是因為,李琳琅離她太近了!
說話就說話,貼這麽近幹什麽?
李琳琅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局促,微微笑了一下,便又坐直了,還整理了下衣襟。“打道回府吧。”她對外邊的車夫吩咐着,又轉頭對荀旖道:“這一路上,你可得好好想一想該怎麽感謝本宮。若是到了府上,你還沒有想出來,本宮可就要好好罰你了。”
“是,”荀旖應了一聲,想了想,又心甘情願地補了一句,“多謝公主。”
李琳琅聽了這感謝的話語,卻只是垂眸一笑,沒再說話。荀旖悄悄看過去,只見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眉宇間竟流露出一絲悲傷來,看起來怎麽也不像一個壞人。荀旖忽然便想起了李景修說過的話:“虞安,是心思重。”
她怎麽會心思重呢?這狗血網文的人設未免也太豐滿了點。
正當荀旖思考時,只聽李琳琅又開了口:“你的傷,還疼嗎?”
“還是有些疼的,”荀旖如實答道,“但只要我不亂動亂碰,就不疼。”
“那你可是一條都沒做到。”李琳琅說。
“我已經很老實了。”荀旖反駁着。
“我今日也不該帶你出來的,可惜實在是需要你出來一趟……他方才說他誤會了你,”李琳琅又說,“那日你出府去白雲觀,究竟發生了什麽?”
“也沒什麽,”荀旖想了想,索性如實答道,“他誤會我出軌,嗯,就是和別人有染。可那日,我見的人是馮姑娘,是他誤會了。”今日看來,這公主人不是很壞,只是行事不講章法,她或許可以把這些說給她聽。況且,描述她如何被打,應該也沒有大礙吧?
“所以他是因為這個打你的?”李琳琅又陰了臉,問着。
“這倒沒有,他是以為自己在捉奸,要打那小白臉,也就是馮姑娘。我怎麽能看着他打馮姑娘呢?就擋了一下。結果萬萬沒想到啊,這男的下手這麽重,那一拳過來——卧……不是,給貧道都打骨裂了!”荀旖說到激動時,又不自覺地差點兒帶出了些以前在學校和姐妹們侃天說地時不文雅的口癖來,還好及時收住了。
然而李琳琅根本沒有在意那些不文雅的詞彙,她只是問:“你為馮姑娘擋了一拳?”
“嗯……算是吧。殿下,這也有問題嗎?”荀旖問着,滿眼疑惑地看着李琳琅。
“沒什麽,”李琳琅說着,別過了頭去,“下次別這樣了。還是要愛惜自己的性命。”
“放心,我可惜命了,”荀旖回答着,又小聲嘀咕着,“畢竟這玩意兒又沒有存檔,根本沒有試錯的機會。”
李琳琅聽了,又不再說話了。
馬車一路颠簸,終于回了公主府,結束了這動蕩胡鬧的一天。荀旖走進公主府時,低頭看了看腳下的臺階,忽然又想起了馮晚晚來。此刻,馮晚晚應當已經自由了。
她知道,男女主命運已定,卻仍希望那喜歡四處行俠仗義的馮晚晚能有自己選擇的權利。她可以自己選擇嫁或不嫁、愛或不愛,而不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推動着,走向既定的終點。那樣,便太不值了。
雖然,這個過程是胡鬧了點,但結果還是好的。
“回去之後,好好休息吧。”她正胡思亂想時,忽然聽見前面立着的李琳琅道了一句。擡頭一看,李琳琅正微微側身,回望着她。那眼裏,依舊是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意味。
“你的謝禮本宮也不要你想了,”李琳琅說,“一碗你親手做的杏酪、便好。”她說着,轉身便去了。
“杏酪?”荀旖想着,慢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小院,只見小桃和迎平早在門口等候多時了。見荀旖回來了,兩人都如釋重負,忙迎了上來,關切地問着今日情形。荀旖卻已無心回答了,她腦海中有太多的疑問,只擺了擺手,道了一句“放心、沒事”,便走進了書房。
書房裏,書桌上,公主送來的書不知放了多少時候了,可她從沒打開看過。這一次,她終于開始好奇了。
她走到書桌前,将那些線裝書挪到了自己面前,低頭看向封面,只見封面上只寫了五個字。雖然是繁體,但荀旖還是能認出來,那是《李義山詩集》。
“李義山?”荀旖皺了皺眉,“有點耳熟啊。”
想着,她随便翻了幾頁,有三個字便這樣不講道理地闖入了她的眼睛——
“李商隐!”
也是在那一刻,體虛氣短的她再也忍不住口裏中氣十足的粗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