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顆痘
一顆痘
……
翌日清早，天蒙蒙亮，劉信送霍辰出宅。
将至大門，霍辰腳步一頓，看向劉信：“那女人廚藝還不錯，讓她去廚房幫工吧。”
劉信應下：“是。”
霍辰正要走，又交代一句：“即便是去廚房，也別讓她閑着，洗菜劈柴都叫她做。”
太閑的人喜歡惹事。
他不希望自己家裏多個麻煩的女人。
“大人放心。”
……
于是阿欣又換了一份差事，去廚房幫工。
劉信拉着廚房管事老何嘀咕一陣。
老何連連點頭，“曉得曉得，不會讓阿欣太閑的。廚房裏好多事。什麽劈柴打掃，摘菜洗菜，剝豆子，都讓她做。一定叫她忙得腳不沾地。”
“行，這是大人的吩咐，不可放水。”
老何點頭：“明白，這阿欣啊是鑽營過頭了，竟想去招惹大人，結果被大人嫌棄了。”
大家都知道阿欣一直在讨好大人，想山雞變鳳凰這件事。
“差不多是這樣吧。”劉信含含糊糊說。
等劉信一走，老何就派活了：“阿欣啊，你去劈柴，不許偷懶。”
“哦。”
阿欣乖乖去劈柴。她覺得大人真是個好人，知道刷恭桶太臭，于是讓她來廚房劈柴了。
大人看着冷酷無情，心還是好的。
……
霍辰入宮後，直接前往紫英殿。
王康在殿外，他見了霍辰，低聲禀報：“大人，昨夜皇上去了一趟香雲殿，兩個時辰才出來了。”
皇上從不留後妃在紫英殿過夜，而他寵幸後妃後，也不會在後妃寝殿過夜。
總之來說皇上就是辦完事就走，起身無情。
一般前後約莫一個時辰，可皇上卻在麗嫔那裏留了兩個時辰，确實有點不同啊。
至少，皇上對麗嫔是不同的。
霍辰點頭，步入殿內。
皇上依舊在雕玉。
他手上的那尊櫻唇美人已經近乎完成，不過還有些細節需要打磨。
霍辰走近，行禮禀報：“皇上，微臣有一事禀報。”
“說。”
“麗嫔是謝侯長子謝覺外室屈三娘所生。兩年前，錦衣衛千戶柳鳴認麗嫔為女，麗嫔改名柳月兒。”
皇上嘆氣，他慢慢放下手上的玉雕和工具，“沒想到麗嫔也姓謝。可惜了。”
“不過，我還是挺喜歡她的，她和其他後妃，有些不同。”
“其實皇上不必如此謹慎，皇上既然喜歡她，那是她的福氣。”
皇上輕笑：“是啊，我可是頭一次對女人感興趣呢。不過……你去太醫院一趟，告訴太醫院院首宋青，麗嫔也一樣處置。”
“是。”
從紫英殿出來，霍辰去了太醫院，他進了院首宋青的值房，小聲交代：
“皇上吩咐，從前怎麽對其他幾位後妃，如今便怎麽對麗嫔，明白了嗎？”
宋青連忙拱手：“老臣明白。”
交代完事情，霍辰又問：“我最近有點上火，宋院首給看看？”
于是宋青為霍辰診脈。
“體內火氣有些旺，沒什麽大礙，倒也不必喝藥，飲食上主意一些就行了。”
“飲食？你是說吃苦瓜、黃瓜、冬瓜？”
宋青點頭：“看來霍掌印都知道啊！食補溫和，比藥補對身體更好，且更穩固。”
“哦。”
這麽說，阿欣那女人居然做對了。
……
霍辰離開太醫院，又去了值房，他昨夜不在宮裏，值房裏堆放了許多奏章。
這些奏章，由內閣審閱後，送往紫英殿。不過皇上不耐看這麽多奏章，往往會霍辰過目一遍，做些删減。再送往紫英殿。
不多時，霍辰便挑選出奏章，讓長義送去紫英殿。
到了下午，皇上傳喚霍辰。
霍辰進殿，皇上今日破天荒的沒有雕玉，手裏卻拿着一份奏章。
“你看看這份奏章，着實有趣。”皇上把奏章遞了過去。
霍辰心知肚明，他翻來一看，輕笑：“這蘭禦史也真是閑得無聊。謝侯爺有幾個孫子孫女他居然調查得這麽清楚。”
皇上哈哈笑：“督察院不就是做這事的？你還別說，要不是他的這份奏章，我真不知道我有這麽多表弟表妹表孫呢！”
“你看看，謝侯五子三女。長子謝覺一妻八妾，外室三人。共生二十八個子女。次子謝二，一妻十一妾，外室五人，共三十九個子女……謝侯五子共生一百零八個子女……哈哈哈，我居然有一百零八個表弟表妹！這也太多了吧。”
皇上捧腹大笑。
霍辰提醒：“皇上，蘭禦史這份奏章的關鍵不是謝侯有幾個孫子孫女。謝侯五子鋪張奢靡，豢養妻妾外室無數，金銀花費無數。奏章提到，謝侯長子謝覺三個外室都住在京中大宅之內，有數十仆從服侍。”
“是啊，那得花不少銀子吧。我大舅舅一個六品蔭官，也不知哪裏有這麽多銀子養這麽多孩子呢。”
“明日朝會，可當衆宣讀奏章。”霍辰開口。
皇上點頭：“甚好。麗嫔之母，應該不在這其中吧？”皇上指了指那本奏章。
“自然不在，謝氏早就做了遮掩，麗嫔之母屈三娘如今身份是一個寡婦。”
……
第二日朝會，皇上提起蘭禦史的奏章：“霍辰，你來讀，你聲音大些，讓殿內文武百官都聽聽。”
霍辰大聲宣讀奏章。
聽到“謝侯至今日為止，總計有一百零八孫”時，朝堂之上有人憋不住笑了。
待奏章讀完，謝侯已經滿臉通紅，他出列一拜：“老臣惶恐……”
“外祖，你為何惶恐？這是好事啊！朕一個孩子都沒有，表兄弟們正好給補上了，多好！”
謝侯吓得跪了下來：“老臣不敢！”
“朕真的沒有怪您，朕只是好奇，謝家如此多子多孫，可有秘訣？太後總是不滿朕無子，朕着實頭疼！”
“……”謝侯啞口無言。
殿內衆人悶笑：能有什麽秘訣？不過是謝府富貴，養得起無數女人罷了！
謝侯窘迫萬分。
……
很快，前朝的事情傳回福安殿，太後氣得砸了杯子。
“這蘭禦史，好端端的怎麽會去查我爹有幾個孫子孫女？一定是霍辰搞得鬼！”
“前陣子哀家剛敲打了他，他怎麽快就找補回來了！他這是明着跟哀家作對！”
太後身邊的年長宮女勸：“太後別生氣，來日方長，我們總能對付他。”
“是！我可不能為了這個狗東西生氣！他不過是仗着皇上信他……可皇上就能一直信他嗎？走着瞧吧！等我有了皇孫……他又算得了什麽？”
……
霍宅。
一連幾日，阿欣都在廚房那邊幫忙劈柴。
她幹活賣力，從不偷懶。
原本老何不放心阿欣，還總是盯着阿欣，怕她偷懶。
可阿欣是個老實孩子。讓她刷恭桶她就刷恭桶，讓她劈柴她就劈柴。
她一連劈了三日柴，手上破皮了她就找塊布包着，卻從不喊苦。
這下，連老何都看不過去了。
這阿欣雖然腦子有點不清楚，企圖勾引主人，可人卻很實在。
所以到了第四日，老何給她減了活：“劈完這堆柴，你今日就可以休息了。”
“好。”
阿欣不急着休息，她打算一口氣把這堆柴劈完，然後美美去睡一覺。
舒服得很！
将近未時，阿欣中午把柴劈完了，她去廚房找吃的。
現在已經過了用午飯的時辰，其他人早已用過飯了。
方泰給她留了兩個饅頭。
可饅頭冷了，幹巴巴的，不好吃。
阿欣在廚房四處搜羅，她發現鍋裏還有剩飯，其他雞蛋，蔬菜，肉都是現成的，于是阿欣打算做個炒飯。
她準備了肉沫、雞蛋、蘿蔔丁，做了一道什錦炒飯。
不過一刻鐘，一碗香氣撲鼻、色澤鮮豔的炒飯便出鍋了。
阿欣正要盛起來吃，老何來了。
“喲，好香！”老何誇贊。
看來方泰沒說錯，這阿欣确實有兩下子。
“我看有剩飯，就做了個炒飯。”阿欣解釋。
“随便做，咱們大人不常回家，廚房的東西都是備用的，放久了就壞了，所以一些尋常食材想用就用，劉管家不會說什麽。”
阿欣點頭。
她盛了一大碗炒飯，開始吃。
老何暼了一眼鍋，鍋裏還有許多炒飯。
“阿欣啊，這麽多你吃不完吧？我也來嘗嘗？”老何問。
“嗯，我給你盛。”阿欣立即找了個碗，給老何盛了半碗。
“何叔，這個剩飯是早上的，煮的時候水又放少了，有點硬了，又過油炒了，不合适你吃，你別多吃。”
老何納悶：“你怎麽知道我吃不得硬的？”
“方泰跟我說，你有胃疼的毛病。”阿欣解釋。
老何呵呵笑：“你這丫頭，倒是有心。”
老何接過碗，嘗了一口炒飯，點頭：“不錯。”
她就地取材，随手做的炒飯，卻一點不含糊。
裏頭有肉有蛋有菜還放了蝦皮蔥花，食材豐富，口感多樣。
“丫頭，你這孩子我看着不錯，以後就跟我我好好幹，別再異想天開了。”
阿欣迷惑：她啥時候異想天開了？！
不過她還是乖巧點頭。
……
第二日下午，霍辰回來了。
消息很快傳到廚房，因為大人回家，就要在家裏用飯，所以廚房的人必須開始準備起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馬虎不得。
結果阿欣卻坐不住了：“何叔，我先去找大人，馬上回來。”
她要問問大人，那個人牙子有沒有消息。
老何嘆氣：“你這丫頭，怎麽還不死心？”
大人權高位重，阿欣只是個奴婢。兩人身份懸殊！更何況大人是個太監，阿欣圖的是什麽？
“我當然不能死心啊！這可是我唯一的希望！”只有找到人牙子，她才能知道自己的過去啊！
她可不想糊裏糊塗的，不知前世，不求将來，在這霍宅當一輩子奴婢。
“……唯一的希望？你怎麽這麽死腦筋！罷了你去碰釘子吧，你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阿欣不知道何叔為什麽生氣。她撓撓頭，一路跑到後院。
侍衛通報，聽說是阿欣，霍信讓她進來。
只見阿欣一路跑進屋，跑得氣喘籲籲，她額頭挂着汗水，兩頰嫣紅，像是抹了胭脂。
霍辰一身青色雲紋錦袍，端端正正坐在榻邊，慢慢品茶，不動聲色，像是沒看到她一樣。
阿欣緩了口氣，記着劉管家教的，行了個禮，這才開口問：“大人，賣我的人牙子有消息了嗎？”
“……”原來她跑得這麽急，不是急着來讨好他啊！
“京城将近百萬人，想查一個人哪有那麽容易。”
“哦。”阿欣有點失望。
“那什麽時候有消息？”阿欣又問。
霍辰氣惱：“你一個小小婢女，竟敢催促我辦事？”
這是反了天！
她來了霍宅都半個多月了，竟還不知道如何做一個婢女？
劉信吃屎去了嗎？
“……我錯了。”眼看大人炸毛，阿欣只好道歉。
沒有得到答案，阿欣準備離開，她轉身之時，目光忽然在霍辰臉上停住。
她緊緊盯着霍辰的額頭，目不交睫。
霍辰一愣，忽然有點不自在，他別開臉皺眉：“大膽！誰教你這麽盯着別人的臉看的？”
竟這麽熱辣直白，當真不知羞恥！
阿欣委屈：“大人，我只是看到你額頭上生了一顆痘。大人，你這是身體裏內火不散，才這樣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