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兩人對視片刻,謝朝真先低頭。
她撿起手機遞給時清辭。
時清辭接過往後挪了挪,她心跳的速度很快,她要竭盡全力對抗失衡。她雙目一瞬不移地看着手機,仔仔細細地挑選照片發送,省得混入什麽不該有的東西。在一聲輕響後,她故作平靜地揚揚手機,說: “發你了。”
“好。”謝朝真擡眸看時清辭,她站起身,淡淡一笑道, “謝謝。”說着便拉開距離,退回到床上。
時清辭視線沒敢往謝朝真身上瞟,她只看了幾眼床邊的壓痕,慢慢地平複心跳和呼吸。
出乎意料的一夜好眠。
謝朝真醒得早,時清辭睜眼的時候就看到她帶着早飯回來,朝着她說聲“早安”。
時清辭的瞌睡蟲頓時消失無蹤。
兩個人都沒有必須将景點都走遍的心思,只選了三個地方,時間很是充裕。期間倒是考慮過換個民宿,最後仔細思考,放棄再來回倒騰。
回去之後,謝朝真在陽臺打電話。
沖了個澡的時清辭趴在床上,給夏槐安發了幾張照片,滿足她的“雲旅游”心思,感慨道: “旅游真是體力活。”
“可不是嗎”夏槐安回得很快,不過她更在意的還是八卦,矜持了那麽三秒鐘,她就忍不住問, “你們怎麽樣了”
時清辭: “說不清。”
夏槐安: “”
夏槐安: “更上頭了還是下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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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清辭反問: “你覺得呢”
夏槐安: “她對你怎麽樣”
時清辭: “她讓我能很安心地當廢物點心。”
夏槐安: “你不會真癱着吧”
時清辭: “哪能啊。”正聊着天,陽臺門重新打開了。謝朝真走進屋,視線在時清辭兩條晃悠的腿上停留一瞬,便挪開視線。時清辭回神,意識到自己的姿态過于随意,忙不疊翻身坐起,腰杆挺得筆直。
夏槐安: “”
夏槐安: “怎麽不說話了”
謝朝真很随意地問: “在聊天嗎”
時清辭沒看手機屏幕,她的心突突跳,有種莫名的心虛。她解釋道: “在跟夏槐安說事兒。”她觀察着謝朝真的表情,見她神色沒有絲毫的異樣,想到之前夏槐安說的話,後知後覺。過去的都過去了,她們不再是少年。那些曾經被斤斤計較的事,放到現在也不過是一笑。
“我明天去秋口那邊,跟人約好了,不能跟你一起繼續玩了。”謝朝真轉了話題,停頓片刻,又說, “至少得一周,你怎麽打算的回家去還是去其他地方玩這個時節爬——”謝朝真一停,沒把“山”字說出口。時清辭那雙飽經摧殘的腿,怕是沒法經受登山的“苦”。
三天轉瞬就過,時清辭開始感慨時間流逝。
在出門前她就知道謝朝真來蚺城還有正事,可聽她一提,仍舊恍惚。
謝朝真耐着性子等待,她抱着雙臂靠在椅子邊,距離時清辭的床只有幾步,可又像是很遠。
“這邊還有些地方沒去,我還打算留下寫生來着。”時清辭聲音很輕,她忽然仰頭看謝朝真,故作輕松一笑, “我還住在這邊,不會打擾到你吧”那層隐憂掩藏在調笑中,就像多年前,明明牽腸挂肚,可還要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好像承認自己在愛情戰争中失敗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那時她不知道愛要微微低下頭。
沉默維持很久。
凝滞的氛圍讓人如置身于海水中,窒息感無處不在。
時清辭開始後悔自己的沖動,她不安地調整坐姿,烏黑的眼眸中藏着的情緒像是要奔湧而出。
良久,謝朝真開口: “你這個玩笑——”
時清辭沉到谷底: “怎麽”
謝朝真撫了撫眉心,無奈道: “讓人有些不痛快。”在時清辭跟她道歉前,她又說, “我原諒你。但是你以後,別再這樣問了,好嗎”她目不轉睛地凝視着時清辭,很鄭重地說: “我沒有厭煩與你相處。”
時清辭心尖一跳,仿佛有一顆深埋在心底的種子要破土而出,她清晰地聽到哔啵一聲。她應該抓住這個時機,她暗想道。眼眸中籠着水汽,迷蒙的視線在謝朝真的臉上停留,她才說了一個“我”字,手機鈴聲就響起來了。
時清辭: “……”好不容易積蓄的情緒如洩洪,頃刻間便散得幹幹淨淨。
她微微張着嘴,有些氣惱。
謝朝真問她的: “不接電話嗎”
時清辭嘆氣: “接。”
是時衢打來的。
時清辭看了眼松散的睡裙領口,又想着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就沒出去。
她低低地喊了一聲“媽”,時衢中氣十足的聲音就傳到她耳中了。陰陽怪氣她是個大忙人,都不曉得發條消息,甚至連朋友圈都不見旅游照片。時清辭心虛,支支吾吾不敢說話。要只是這些就成了,哪知時衢話鋒一轉,忽地提到回家有個人和她相看的事。時清辭一股火氣瞬間湧上來,一張臉漲得通紅。她看到房間中的謝朝真,到底忍着沒跟時衢說重話,只是壓着脾氣,冷硬地說: “那我不回來了。”
時衢沉默一會兒,問: “你怎麽就說不聽”
時清辭破罐子破摔: “我也不是一天兩天這樣了。”
時衢: “真不行”
時清辭: “不行。”
時衢沉默半晌,留下一句: “等你回來再講吧。”沒等時清辭應聲,就挂斷電話。
天黑了。
時清辭的房間燈亮着,時衢在門口打量着熟悉的一切,忽地産生一種從沒來過的陌生。她隔段時間就替時清辭收拾屋子,可時清辭很少會回來。時清辭小時候什麽都會跟她講,現在都塞在心裏了。可能也是不好講。她想問又不知道怎麽問,憋悶得很。也許時清辭的房間裏能給她一個确定的答案。但時衢猶豫片刻,沒進去翻看。
等時清辭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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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時衢的聲音從耳邊消失了,時清辭的心髒還是像要爆炸。
她将手機丢在一邊,皺眉坐着。
謝朝真開了一瓶礦泉水遞給時清辭,沒說話。
時清辭拿着水連灌好幾口,等謝朝真又遞紙巾來,她才露出一抹慘淡的笑。
之前高興得太早,時衢不知道怎麽回事,也急了起來。跟那些在她心目中十分醜惡的嘴臉重疊。意識到自己想什麽,時清辭腦子嗡一下了。她後悔用那兩個字形容時衢,心裏很是難過。
謝朝真問: “催婚”
時清辭察覺謝朝真聽了大半,心情更是壓抑了。她搭着眼簾,用平旦無波的語氣說: “到了年紀都得經歷這一關。”
謝朝真沉默一會兒,才點頭說: “也是。”
時清辭意識到一些不對勁,她心中各種複雜情緒如潮水退去,只留下驚詫: “你媽沒催你”
謝昙恨不得掌控謝朝真的方方面面,怎麽可能不從“婚姻”上着手畢竟要剪斷一個人的翅膀, “婚姻”是行之有效的手段。
謝朝真搖頭: “沒。”
謝昙厭惡男人,她跟瞿蘭沒有挑明,但是她一直看在眼裏。
時清辭周身的氣壓更低。
她不會聽時衢的,但依舊忍不住難過。
替自己,也是替時衢。
她想要時衢支持她,達成密不可分的同盟。
時清辭問謝朝真: “你考慮過怎麽面對嗎”
謝朝真: “我家的情況比較特殊。”
時清辭黯然,心想也是,謝昙其實不是謝朝真的親生母親,但是養恩難道抵不上生恩嗎不應該是這個原因。
謝朝真注意到時清辭眼中的困惑,她也沒多解釋,只是說: “我比較自私,如果我感覺到束縛,我就想掙脫牢籠。不被認可也不要緊,我也會放棄那些想放棄我的人。”
她也是放棄的人裏頭的一個嗎
時清辭的思緒混沌。
謝朝真又說: “但是我建議你解決不了選擇拖字訣。”每個人家庭環境不一樣,像時清辭對她媽媽感情很深,脫離家庭也是一種痛苦,會産生一種無法彌補的裂隙,進而影響到親密關系。
時清辭勉強地笑了笑,道: “的确。”她們當時太年輕,還沒到“出櫃”的階段就分開,而現在重聚在一起,在一種尴尬關系下,大大落落地談論“出櫃”相關的話題。時清辭理不清思緒,覺得事态發展很是荒謬。
時清辭: “你會在意對方這樣的困境嗎”
她問的含蓄,想要借機從謝朝真的話中窺探隐藏在其中的态度。
謝朝真聽明白了,在斷聯的這幾年,她們的“隔空喊話”都是拐彎抹角,只能暗自揣測“某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如果某人能有堅定的選擇,謝朝真當然會選擇與她一起面對。
可謝朝真沒有這樣回答,她微微一笑道: “我沒有女朋友,這種假設不成立。”
時清辭抿了抿唇,頹然道: “那正好可以提前将‘問題’剔除。”
“用理智來分析的确可以。”謝朝真輕呵,她的視線停留在時清辭的臉上,慢慢地說, “可很多時候都會情不自禁。”
時清辭笑了一聲,她的理智完全被情緒主導。
她對上謝朝真那雙像是被湖水浸潤過的眼眸,再問: “指的是一見鐘情”
謝朝真收回視線,沒再和時清辭對視: “好好休息。”片刻後, “套用你以前喜歡的一句話,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