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水湖寨外出狩獵的人已經有一天一夜沒有進食，而他們在此之前，經過大半個冬天缺少食物吃不飽肚子經常挨餓的消耗，體內積蓄的能量已經低到極至，許多人手腳發軟，連自己行走都困難，更別提扛着這頭皮鱗堅固沉重的巨蟒攀爬岩石。
有人向水碧波進言，“寨主，我們在這裏把鬼蛇剝皮，只帶肉回去吧。”
周圍的寨民極為意動，紛紛扭頭看向水碧波。
水碧波則扭頭看向天女。魔鬼窟向來的是禁忌，她對此知道的并不多，不确定在這裏殺鬼蛇會不會引發難以收拾的災禍。
天女面無表情地說：“想全部死在這裏的話，盡管原地殺蛇剝皮。鬼蛇只是冬眠，不是死了，它們是山裏的精怪，有神通法術，一旦鬼蛇的鮮血味飄蕩開，滿窟的鬼蛇醒來，就算是我族族長親至，也救不了你們。”
趁着冬眠進來偷家，還在其家裏當場殺蛇剝皮，他們是真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天女随即想起，大部分寨民都不識字，極為蒙昧糊塗，亦是無話可說。
再就是，他們把最珍貴的蛇血浪費了，蛇鱗扔了，她何苦冒着犯族規跑這一趟。
她又想起人剛才寨民直接撲到狼身上喝狼血的情形，又提醒句，“精怪體內蘊含有強大的能量，如果直接食用，在場的人活不下來幾個。”
她說完，加快速度往外去。
這只是鬼窟的外圍，栖息的都是弱小的鬼蛇，且數量少，撈一條小蛇，見好就收，還能存幾分僥幸逃出去。
圖靈早上讓祖母灌了個水飽，經過這一路轉化之後，膀胱都快撐炸了。她實在憋不住，輕輕扯了扯天女的袖子，說：“尿尿。”
天女呆住，問：“你敢在這裏尿？”在自然界，尿液是用來做标記的。圖靈竟然跑到魔鬼窟做标記，這是真不怕被裏面的鬼蛇找上門來。
圖靈仰起憋得通紅的小臉看向天女。憋不住了嘛，總不會大冷天尿在獸皮衣服裏面吧。沒有換洗的，再出去吹一路冷風，基本上就又得投胎了。
天女低頭，赫然發現圖靈臉上紅色胎記竟然散發着濃烈的微光。她下意識扭頭看向四周，想看是什麽，引發了圖靈臉上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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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靈又“啊”地叫了聲，蹬蹬腿，催促她快點。
天女盯着圖靈臉上的胎印看了兩眼，默默地帶她到旁邊的角落，把她放下來，給圖靈解開裹在身上的獸皮。
半歲大的孩子，站都站不穩，平時都是阿婆、阿媽、姐姐她們給把尿的。可圖靈看天女這樣子，就是沒帶過孩子的，也不好要求太多，默默地拽着她的下袍穩住身子，趕緊解決三急問題。
她尿得嘩啦啦的。
憋太久，這尿老大一泡，一小會兒也是尿不完的。
天女聽着水響起，嘴角直抽，還有點慶幸。幸好是生來就知事的，要是個真正的奶娃兒，還不得尿她一身。
忽然，有宛若微風般的觸感從她倆身上拂過，她倆身上的汗毛刷地一下子立了起來。
正帶着寨民們擡着冬眠的鬼蛇艱難地往回爬的水碧綠也覺察到了，立即明白，這是有強大的精怪醒來了，剛才那感覺是精怪在探查外界的情況。她急聲催促：“快，快點離開！”
又朝着天女所站的方向望去，眼裏滿是焦急。圖靈還在那邊！
可圖靈是天女從柴火堆上抱下來的，姓了天族的姓，名字也是天族起的，跟水湖寨以及她這母親，只有寄養關系。她不敢到天女跟前去抱孩子，也不敢出言催促。
寨民們見到寨主的反應，也紛紛加快步子往外爬。
急中生亂，忙裏出錯，又有寨民一腳踩滑，從大石頭上摔下去，摔得砰地一聲。
圖靈摸摸發燙的左臉，又看看天女，決定尿完再說。天女的速度快，她倆不差這麽點時間。
腳下，輕輕震動，震感在靠近。
天女急聲問：“你好了沒有？”一低頭，看到圖靈左臉印記的紅光直接穿透了手指，似在召喚什麽。
圖靈太小，毫無修行，不管在召喚什麽，都不是她現在能承受的。
木陀寨離這裏近，她阿姐就在那邊，不能讓阿姐發現。
天女當機立斷，當即咬破舌尖，以自己的血液力量結下一道封印點在圖靈的額頭，留下一道淡紅色的圖紋印記。
随着封印力量釋放出去，圖靈臉上散發的紅光漸漸消失，臉上的印記又變回成胎記的模樣，靠近的震感減弱，那迫近的東西，似失去了目标。
圖靈見到天女突然咬破手指在空中畫了一道血紅色的類似符紋狀的東西，然後在她的額頭上一點，清涼的觸感倏地擴散到她全身，發燙的臉頰一下子就不燙了，不由得感到驚奇。她摸摸額頭，問：“是什麽？”
天女說：“回去與你細說。”
圖靈“哦”了聲。沒有擦手紙，連擦屁屁都沒紙，解完手只能直接起身。
天女見她好了，長松口氣。也不管那些行動緩慢的寨民，用獸皮把圖靈裹嚴實，挂在胸前，便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洞窟外。
震感還在靠近，只是比起之前要微弱許多。
寨民們聽到轟隆的聲響從遠處的地底深處往他們這邊來，也是慌得不行，帶着鬼蛇迅速匆匆往外撤離。
人多力量大，他們像螞蟻搬食物那般，把鬼蛇扛過最難走的那段，待到了相對好走的地方後，數百人齊刷刷地扛着鬼蛇往外去。
冬眠中的鬼蛇緩緩睜開眼，視線一片模糊，天地一片搖晃。影影綽綽的，前方還有獵物在奔跑。它揚了揚頭。
寨民吓得一聲尖叫：“鬼蛇醒了！”
寨主水碧波見狀，舉起手裏的标槍，朝着鬼蛇下颌往下一點點的血紅色鱗片紮去。那鱗片上的暗紅色紋路，與圖靈左臉上的胎記，一模一樣。
天女聽到寨民的喊聲，扭頭正好瞧見這一幕，在喊出不要的同時，擡掌在風中引聚出一道風柱朝着水碧波卷去，可還是慢了。
标槍深深地紮進鱗片中。
随着鱗片碎裂，暗紅色的紋路化成紅光朝着四周擴散開去，濃郁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剛蘇醒的鬼蛇身體還處在僵冷狀态，幾乎沒有行動力，可被刺中鱗片的劇痛刺激得它仰起頭，将嘴巴張大到極至，嘴裏發出粗砺難聽的嘶吼。
那聲音順着風，傳出去極遠。
天女和圖靈都聽懂了它的聲音。那是臨死時，拼盡所有力氣發出的死訊。
圖靈想都沒想，發出聲大喊：“跑——”
天女深深地看了眼一眼刺中鬼蛇要害的水碧波，迅速轉身，頭也不回地亡命飛奔，不讓彌漫的血腥味沾到自己身上。
她在考慮要不要換個寨子生活。
水湖寨的人太可怕了。
敢來偷魔鬼窟裏的鬼蛇就不說了，告訴過他們不能在這裏殺蛇，還敢！
魔鬼窟中再次響起竊竊私語聲，無數的黑影浮現在岩石、洞壁上。黑暗中，泛起一道道幽冷的光芒，那是一雙雙睜開的蛇眼。
水碧波沉聲道：“快走！”步伐很快，但絲毫不見慌亂，襯上她那沉穩有力的面容，也讓寨民們慌亂的心安定下來。
大家跟在水碧波身後，迅速往外撤離。
身後的山洞深處，響起無數咝咝的聲音，形成恐怖的嗡鳴。
被天女喝斥退的鬼影們再次化成巨蟒的模樣朝着寨民們飛速靠近。
水碧波覺察到了，腳下的步伐從快步疾走，變成了在岩石上飛奔跳躍，很快，她便來到了山洞口處，站在了被風吹進來的積雪上。
随着她運勁，體內釋放出來的力量把積雪卷到空中，化成水，朝着山洞裏灌去。天空中、四面八方的雪像是受到某種吸引朝她飛來，落在她身上掀起的氣流中便化成水，朝着山洞中灌去。
灌向山洞的水，像是有眼睛般自動避開水湖寨的寨民們，卷向那些朝着寨民們撲去的巨蟒黑影。
那些巨蟒黑影遭到洪水碾壓，又變回成一道道人影和獸影，鑽進岩石中。
紅摸小半刻過後，寨民們終于逃出山洞，擡着死去的鬼蛇，頂着滿身血腥味，深一腳淺一腳往外逃。
水碧波大聲喊了句：“別耽擱，趕緊回木陀寨。”
有寨民不解，他們不是水湖寨的嗎？寨主怎麽說回木陀寨？可是顧着逃命，沒時間問，也不敢問，下山後，飛奔下山後，朝着木陀寨方向去。
水碧波則守在洞口處，不斷地将雪聚過來在洞口處化成水。天氣冷，水很快結成冰，一層加一層冰糊在洞口處。
山洞裏的嘈雜聲更多，甚至有蛇滑行的聲音在緩慢靠近。
她知道，這是冬天，蛇的行動會變得非常緩慢，幾乎沒什麽攻擊力。她直到蛇行的聲音近了，這才去追趕寨民們。
她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便趕上擡着鬼蛇走不快的寨民，分出一部分還有力氣的青壯擡着鬼蛇，擡着那些餓到非常虛弱都快走不動的人趕回水湖寨。她叮囑道：“一定要鬼蛇交給天女，由天女處理。這事關系到我們水湖寨的生死存亡，誰要是不聽命令，我不僅會處死她，還會燒死她全家。”
衆人聞言吓得臉色全變，趕緊應下。
水碧波又帶了五六十個還有力氣奔跑的青壯，說：“走，去木陀寨。”
在寨民中頗有名望的神射手水青青問：“為什麽要去木陀寨？”
水碧波讓大家聞聞身上的血腥味，說：“我們身上都沾了鬼蛇臨死前的味道，如果把這氣味帶到木陀寨，将來鬼蛇要報複，就不會只找我們水湖寨。木陀寨要置我們于死地，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得借鬼蛇的力量去對付他們。走！”說罷，帶着部分人，飛快趕往木陀寨方向。
寨民們心裏很怕，可出來狩獵，只在昨天早上吃了點獵物，為了給寨子裏的人留食物，他們只吃了個半飽，到現在餓得從嗓子到肚子都是火燒火燎的，連眼睛都泛着火氣。
他們餓到都靠吃鬼蛇活命了，害怕的同時，心裏又生出股敢跟鬼蛇拼命，出來獵殺鬼蛇的狠勁。
回水湖寨的寨民們想倒在路上的族人，無論他們是不是還活着，總得帶回去，不能讓他們曝屍在外喂了野獸。
他們沿着來時的路走，最先遇到的是讓天女救下的幾人。
三頭狼，已經吃了一條腿，還剩下一些。這三頭狼，夠好些人活命了，寨民們大喜，當即分食了一頭狼，讓大家都補點力氣，也給餓得幾乎快昏過去了續了條命，之後便繼續趕路。
他們是從木陀寨方向過來的，稍微繞了點道去接人，自然也是往木陀寨方向走了一段，之後才調頭回水湖寨。
寨民們沒有發現，在他們身後的雪底下，一直有黑色的影子跟着他們，一直跟到水湖寨聚居地外面靠近寨靈柱時，那些黑影才調頭回去。
栖息在寨靈柱中的寨靈正在沉睡，覺察到異樣睜開眼，便讓鮮紅的紅光糊了眼。
那山魈模樣的寨靈擦擦眼，定睛瞧去，發現每個寨民身上都溢散着紅光，那些紅光呈蛇形盤踞在他們身上，宛若詛咒。
這是殺了魔鬼窟的鬼蛇被詛咒了，還是整個寨子裏的大半青壯。
山魈寨靈吓得當即離開寨靈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水湖寨，唯恐慢了半分，沾上水湖寨的氣息，也讓那些鬼蛇盯上。
随着寨民們擡着鬼蛇走進寨子，房前屋後的寨靈紛紛離開寨靈圖，倉皇逃離寨子。
寨主家門前的幾根柱子也沸騰了。
醜鳥怪大喊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撲騰着翅膀飛到空中，不敢落地。
老黑，避開來寨主家請水綠湖的寨民們，跟其它寨靈一樣，頭也不回地蹿進了山林中。
醜鳥怪也想逃，可它飛得高，看得遠，視力也好，一眼瞥見帶着娃往回趕的天女，于是撲騰着翅膀前去找她，決定看看情況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