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個抉擇
第二十個抉擇
琅玲珑一直覺得,聶惠蘭和卞無敵對她來說至關重要。
一個改變她的人生,一個告訴她選擇的沒錯。
若沒有聽到聶惠蘭的傳聞,她未必會下定決心。
她的父親,在臨死之前,即便咳嗽不聽,也要一直念叨,
“女兒啊,你別總覺得爹是非要人繼承朗月山莊,你當然好,爹也相信你能做到,只是爹這病怕是一時半會好不了,爹總要在臨死前,找個可靠的人照顧你,你日後要能生下個白胖小子,老了也好照顧你不是”
琅玲珑紅着眼睛,最終還是沒能說出違背病重父親的話。
她雖應下父親,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父親心願已了,她成親之前他的病情突然加重。
昏迷當晚便與世長辭,按照規矩,她身為獨女應該守孝,但她成親是琅莊主的遺願,再加上江湖人并不這麽重規矩。
于是,她稀裏糊塗就應下提前親事。
宋志絕對算不上是個壞人,也絕對是個有能力的好人。
但她一點也不喜歡他,更是全然不向往婚後生活。
月華剛剛喪夫,要忙的事情十分多,整個都顯得憔悴萬分。
她破天荒沒心思打扮,用粗糙的木頭簪子挽着頭發,站在女兒後頭,看向她說道: “玲珑,我知道你內心有諸多抗拒,每個女人出嫁前都是這樣,娘也是這麽過來的。”
琅玲珑從小聽的,都是母親與父親如何一見鐘情,婚後如何伉俪情深,她頭一回聽到母親露出如此表情,談論從前的事情,不免驚訝問道: “娘,你與父親不是一見鐘情嗎”
“是你父親對我一見鐘情。”她沉默片刻,最終還是說出深埋于心底多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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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到女兒因為驚訝,越睜越大的眼睛。
她擡起手,這一次落在她肩頭的力道,重得讓琅玲珑直縮脖子。
月華閉上眼,緩緩道: “玲珑,這世上有太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多都只講究門當戶對,婚後不睦的夫妻更是數不勝數,我運氣還算不錯,你爹與我有不少共同話題,更難得是他對我很好,婚後我們更是琴瑟和鳴,我們還有你這麽可愛的女兒。”
“可你沒法再行俠仗義。”
“是啊我沒法再行俠仗義。”
她将手放在扁平腹部,語氣是難以掩飾的哀怨。
“我不是怪你,我也沒有怪過你。”她喃喃道。
琅玲珑小心翼翼問道: “真的沒有嗎”
她深深吸入一口氣,沒有再次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誰。
她說道: “但總歸你父親沒有不良嗜好,甚至不曾想過擁有姬妾,即便只有你一個女兒——”
“只有我一個女兒,都讓你的身體受到這麽大的傷害,況且只有我不好嗎”
“玲珑,爹和娘都很喜歡你,但這偌大家業——”
琅玲珑搖搖頭,皺着眉頭生氣道: “娘,我不明白,既然你為父親沒有姬妾開心,你們膝下沒有兒子,也不覺得不好,又對我十分疼愛,為什麽從未想過讓我來繼承家業。”
“玲珑,這是不行的,即便是我,也沒有公然在外頭代表朗月山莊的道理。”
“但父親能做的事情,你也能做,雖然朗月山莊并非由您建立,但誰都承認朗月的月,就是您的月。”玲珑問道, “為什麽不行”
月華回答不上來,話鋒一轉,又說起旁的事情來: “就算你真能獨自繼承家業,但是你可曾想過,你老了若是無人照顧你——”
琅玲珑想說,父親不也死的比母親早,她自己都沒覺得晚年沒人照顧,難道她還會再嫁不成況且這世上寡婦這麽多,有些不願意再嫁,可不是為了貞節牌坊。
她曾有幸聽見,一個寡婦興高采烈說,
“我現在有孩子,有錢,還沒有男人管我,一個人別提多自在了!”
但身為女兒,說這話終究不妥,她只是說道: “娘,我們家這麽有錢,請下人照顧我不行嗎。”
“你也知道聶女俠的傳聞不是嗎她最後不也嫁了人,她女兒最近嫁了人,多好啊。”
“真的好嗎”
“總之,你沒有丈夫孩子終歸是不一樣的。”
真要說有什麽不一樣,這世上也沒人能給出明确的答案來。
這世上有太多,好賭,不負責任的丈夫。
再者,即便有親生兒子,也并非人人都願意盡孝。
每每勸婚勸育的時候,便不會有人提這些腌臜事情,若有人反駁時候說起,他們便會說,
“又不是人人都這樣,你說的不過是極其罕見的例子!”
月華又說道: “總之你信爹娘的眼光,宋大俠人品絕對可以,你若不想照顧他的孩子,娘替你照顧,你們只管自己再生。”
她小的時候,琅莊主沒少用‘玲珑啊,你一定要對你母親好一些,她生你的時候可吃不少苦’這樣的話教育她。
琅莊主把妻子受的苦,全都記在心裏,琅玲珑也記得,這導致她對生孩子一直感到恐懼。
她搖頭道: “娘,我不想生,很疼。”
她将手掌按在月華腹部,那裏有一條長長的刀疤,當年幾乎要了她的命。
月華閉上眼,終究沒再反駁。
琅玲珑就在逃婚,與真的忍一忍一輩子就過去了之中糾結着。
直到她聽見聶惠蘭的傳聞。
聶惠蘭曾是差點就名揚天下的女俠,旁人或許不記得,但月華身為同輩俠女,卻記得一清二楚,小時候沒少給琅玲珑說她的事跡。
以至于,琅玲珑覺得這樣驚才豔豔的女俠,她退出江湖,一定是因為身子不好,或是與丈夫感情和睦,又或者是家裏太忙,畢竟大多數女俠都是因此隐退的。
她從沒想到她婚後過得并不好,她的女兒更是痛苦。
當琅玲珑知道真相的時候,她也覺得,她都四十歲了,忍一忍一輩子就過去了。
‘我四十歲的時候,怕是劍都舉不動了。’她這麽想着。
‘畢竟,我可沒見過四十歲的女俠。’她将手按在華美婚服之上。
‘往好了想,至少宋志不會像是尤逸群一樣過河拆橋,我背後是朗月山莊,他不敢的,他比我大這麽多,肯定死得比我早。’她自我安慰道。
聶惠蘭已經四十歲了,在旁人看來更應該逆來順受的年紀,卻有勇氣做出與十六歲截然不同的選擇。
她提起劍,證明女人無論何時想明白,都來得及做出只為自己而存在的選擇。
她還這麽年輕,又怎麽能退縮。
她開始制定計劃,原本只想着要逃離,而後靠着帶走的錢財,隐姓埋名過完一生。
琅玲珑從沒見過她這樣的人。
初見那天,她用腳掀開花轎的簾子,将她拽出花轎,掀開她的蓋頭,笑着說道: “哎喲喲,我抓了這麽多男人回去挑糞,救了這麽多老太婆,這還是頭一回真救個大美人呢。”
“你,你是誰”
“我是一個蓋世英雄,雖然沒有七彩祥雲,但我可以給你不同的選擇。”
“什麽選擇”
這世上,真有她們這樣女人的容身之所嗎。
“天大的地大,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不必躲躲藏藏,因為你根本沒做錯。”她咧嘴,毫不避諱露出牙齒,笑道, “或者和我一起占山為王,以後關于女人的規矩,我們自己定。”
她聽見身後宋志大喊她不會有好下場的聲音,但她一次也沒有回頭。
白風寨上頭,全是一些老弱病殘,但她們臉上全都洋溢着快樂的笑容。
是了。
這就是她們自己的規矩,讓她們覺得無比快樂,卻又不會傷害任何人的規矩。
既然如此,這有什麽不好的
如若不容于世就是匪徒,那她便做個自由自在的匪徒好了!
自由的味道便是青山綠水。
“這就是我的故事了。”琅玲珑說完之後,又看向趴在桌上的卞無敵,嫌棄道, “不過吧,當時我見到的,靠譜的老卞,也就只出現了這麽一次。”
她舉起小拇指,更是無語: “我剛上山的時候,還聽過不少她威風凜凜的傳聞,結果誰知道她是這幅不靠譜模樣。”
袁捕頭點點頭,目光落在屋外的婦人身上,她語氣溫和道: “看來所有關于匪寨的案子,完全就是男人們因為要面子,胡亂編排出來的。”
卞無敵掏掏耳朵嫌棄道: “是啊,一天天閑來無事,就瞎編排我什麽來着,到處抓男人回來睡是吧”
她此話一出,在場三個女人一片靜默。
她卻像是個沒事人一樣繼續說道: “拜托,雖然我講究性自由,但也不像是男人一樣什麽都不挑的。”
“性,性自由”聶惠蘭紅着臉,驚恐道。
袁厭黑了臉,什麽都沒說。
“有什麽行不行的,你看他們字裏行間不都接受良好嗎”卞無敵打了個哈欠,慢吞吞說道, “他快樂,我也快樂,他願意,我也願意,這就是行的,當然你要是不願意,也沒什麽問題,畢竟你不覺得快樂,就不要勉強自己。”
袁厭黑着一張臉,露出更為不贊同的表情: “簡直荒唐!”
琅玲珑起初紅着臉,但聽完之後,反倒點頭贊同道: “我覺得老卞這話倒說有道理,男的有個洞就行,以睡更多的女人為榮,但女子要講究的可就太多了,就算是寡婦再嫁,也難免被人編排,但說白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貞潔這玩意,就是個束縛女人笑話。”
聶惠蘭對此倒是頗有感悟,她點頭道: “當時尤逸群說要休了我的時候,可是能用‘你再也嫁不出去’來威脅我的。”